鐵網橋沒有欄杆,純透明的玻璃到底把下麵的景象清晰地展露出來。這是個極大的房間,燈火通明,光來自火盆,熊熊烈火凶猛地咆哮著,細碎的火屑飛上半空,碰到了一條條管道似的東西。管道連接著青藍高壁,似乎是和高壁上的孔洞連成一體。高壁上,一條傾斜的路在盡頭拐了個直角,在遠處一道發黃的雙頁門旁終止。有人剛從那裏出現,和守門的人說了些什麽話,又轉身往回走。

守門者所在地有間極小的屋子,正方形,毫無生氣。在屋子上麵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彎曲的黑點。寧亞穗最初看的時候以為是個掛鉤,等定睛看清楚了,才知道那是條翅膀折斷了的大肚子飛龍。小屋旁邊的門總是大開,靈魂源源不斷地流入,與寧亞穗所想的不同,這些靈魂有大木,有以草編織成的大球,有藤蔓,也有搖搖欲墜的柱片型海草,這些植物一進門就向左靠,一個接一個地走過淺淺的水池。池子非常渾濁,就像寧亞穗的墨繭子,當植物走過池子,他們馬上就變成果樹,或低矮或高大,並且從池子盡頭的小門出去,偶爾有樹變成人型,馬上就被送回右方。

寧亞穗看看右方,隻見數不清的飛禽走獸被困在狹小的空間裏。它們亂衝亂撞,試圖擺脫這種不自由的束縛。但這一切是徒勞的,它們一旦碰到結界,身體就如撞上堅固的牆麵被撞成碎片,化成一團“元”,順著屋頂十數條平行的管道飛向高壁外麵,並從那裏永遠消失。幸運留下——不知道留下是幸運還是不幸——的動物們無知地穿過一道無色的牆壁。寧亞穗看著他們的身體變化:後腳變長,膝蓋變直,前肢略縮,手指伸出,頭顱突出。寧亞穗好奇著他們會變成什麽的時候,這些變化之中的靈魂褪去了短毛,露出光滑的皮膚,完完整整的一個人型出現了。這些獸人有的很像人,幾乎一模一樣,有的卻還長著尾巴、獸頭、獸身等等,有年長者,有青年人,更有小孩子,這裏不能一一詳說。

“花姐姐,為什麽有些能變成我們的模樣,有些就不能呢?”寧亞穗一邊敘述自己所見的,一邊不忘地發問。

花日芙解釋道:“能變成人形是因為他們生前是大妖,又或者它們對生命有著很深的執著,他們要想在靈界活下去就要變成人形,這裏一切變化都稱為‘魂變’,意思就是靈魂的改變。當靈魂完成這一形態改變之後,執行官們就會對他們進行分流。”

“分流?”

“你看下麵。”

順著花日芙的提示,寧亞穗蹲下,透過網眼細密的橋板觀察善惡殿的另一個景象。腳下兩排長桌分隔著新到的靈魂和已經分離出來的靈魂,執行官身穿黑袍高筒帽,和毫無衣飾的靈魂形成強烈對比。他們兩人一組分別站在桌子間的縫隙旁,抓著最接近自己的一個,看看他的模樣,隨手扔到旁邊的路口。他們是怎麽分離他們的,寧亞穗看了一會兒,對花日芙道:“他們是把沒有毛的全送到向上的樓梯,把有毛的都送到黑洞裏。花姐姐,這之後是什麽?”

花日芙笑道:“亞穗看得很清楚,但還不夠,他們除了分開全人形和半人形以外,還以什麽分類?”

寧亞穗又觀察了一陣,托著下巴,不確定地表示:“比我小的分出來,皮膚皺巴巴的分出來。”

“對,這也是分離靈魂的另一種方式。”花日芙解釋著,“年紀太小,就算能教也無法把他們安置在適當的地方;年紀太大,不對,是行動上有困難的人並不適宜執行任務,所以把他們分為不適用一類,而送到懲罰之區域,也就是寧亞穗以前所待的地方。”

“這樣子不是很殘忍嗎?他們又沒有什麽過錯。”寧亞穗天真的意識中卻意識到了什麽。

花日芙一愣,明白這和彤颯說的那些靈界傳說有著極大關係:“靈魂最初是沒有好壞之分,雖然部分靈魂還保留著人間的記憶,靈界可以憑借這些記憶去定量一個新入靈魂的好壞,卻不能斷言更多靈魂的善惡。正因為如此,靈界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和戰鬥力,把自己認為不適合的靈魂全部銷去:這就是靈界長久以來的做法。你彤颯媽媽所說的那些傳說都是建立在靈界規條下的東西;而我告訴你的是其他世界的東西,一個不以死條例判斷靈魂的自由世界。”

“那是什麽地方?”寧亞穗想問,卻被花日芙一指擋住小嘴,不讓她問。花日芙剛站起來,見有人過來了,拉著寧亞穗從鐵網橋的另一頭出去。

她們倆走出善惡殿,進入一片果林。現在天已經全黑了,點點星光讓這片看不到盡頭的果林露出陰森的臉。花日芙後悔在善惡殿逗留的時間太長,現在分不出東南西北,怎麽才能回去?沒辦法,她隻好領著寧亞穗走在前方有暖和的火燈照耀著的路,沒多久,兩人就遇到剛剛采集果實歸來的人群,於是混在裏麵進入乾殿的後門。

有人看見花日芙和寧亞穗跟來,知道她們在黑夜中可能會迷失,倒不去製止,等全部人進入殿內,才對兩人道:“你們從廚房旁邊的小門出去,就可以到達侯殿。”

到達侯殿就好辦多了,花日芙低頭找寧亞穗,卻發現她不在,於是四下張望,終於在廚房的大桌前找到。“亞穗,不要亂走,這裏有很多危險的東西,例如這把刀,不要碰。”寧亞穗剛伸手,花日芙就阻止了。

“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