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三次喊叫,讓煙霧裏某個發出聲音的東西停止了動作,四周一片死寂。一陣風拂過,落泊男人的披肩黑發略略地飄動了一下,馬上又垂落了。這風帶著一點腥味,還伴著一點葉片的味道,就是這麽一陣風吹散了濃濃的白色煙霧,朦朧的世界浮出了它的真麵目:一片青綠草地。草簇集而生,在這塊幹裂的大地上,它們找到了如此一種生存方式。草的葉片剛硬如鐵柱,鋸齒狀的葉沿想把一切靠近的東西割破,避免自己受傷。但可能嗎?一簇草堆隻留下光禿禿的根莖,是被鐮刀一類的東西割掉的。草葉上沾了一層薄薄的露水,慢慢地凝結成一團,沿著平行葉脈滑到葉尖,落到地上,滲入泥土裏。“噝”地,露水化成一陣煙霧,騰空而起,融合在原來的煙霧中。極度酸化的土壤幾乎要把碰到它的一切活物都熔化,然而鋼酸草能夠生活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裏,是奇跡還是生命力頑強,誰也沒考究過。男人潰爛腫脹的雙腳踏過酸土,一雙布鞋早已被侵蝕得所剩無幾,裹上做衣服的布仍舊被用來當做鞋擋住腳下的酸泥。

消散的煙霧裏出現一個一米高的球型物體,通體漆黑,深淺不一的白色花紋不住地紐動著,球體裏似乎充滿流動的**,看上去一直在旋轉的,怪異非常。男人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黑球旁邊,試探性地碰了一下,球的花紋馬上就劇烈地滾動起來,當深色與淺色溶合的刹那間,一股微弱的脈衝從球裏麵發出,“怦怦怦”地如同心髒的跳動。男人驚訝地退後,卻碰到了鋼酸草的葉片,小腿的皮膚上又多了一道傷痕。他顧不上受傷的身體,連跑帶爬地回到附近的一間由鋼酸草的根搭建而成的簡陋房屋。

“太奇怪了,我明明聽見有人在哭,卻沒有人影;聲音似乎是那個奇怪的黑球發出來的,那是什麽東西?”男人張著帶有傷痕的粗糙的手仔細看,“幸好這一碰對我沒有什麽影響,太大意了。”

風過後,煙霧再次籠罩了這個不適合居住的世界,黑色的大球隱沒在白茫茫的濃霧中。在它的遠處是間茅屋,兩步的石級,淩空的石台,都是為了逃避酸土的侵蝕,可是強烈的酸也在一點一點地侵蝕著青灰色的岩石,斑駁的黑點,殘缺的尖角,鋼酸草的根也攀上來了。此處一片廣闊的草地隻有一種植物,那就是鋼酸草;不管是穿的衣服、煮食用的柴草,還是茅屋,材料都是鋼酸草。硬梆梆的牆壁屋頂,不大牢固,勉強抵擋風雨,但是這裏風多於雨,茅屋總是搖搖欲墜的,住在裏麵有種不可靠的感覺。

碰觸黑球的男人被黑球奇怪的動作嚇得急忙跑回茅屋,喘息著自言自語。不大的茅屋裏聚集了幾十個人,男女老少各自圍成一圈,占據自己的角落。在中央的一個大圈裏,有人走出來,問道:“寧百清,你怎麽慌張成這副模樣?”說話的人也是個男性,魁梧的身材,寬闊的肩膀,衣服的碎片下露出結實的肌肉,方方正正的臉龐掛著兩撇胡須,堅硬的卷發混雜著鋼酸草的葉片,肮髒零亂。

名叫寧百清的人是個中等身材的瘦削小夥子,手臂薄薄的皮肉下露出帶棱角的骨頭,凹陷的臉頰和眼珠以及發黑的土黃色的皮膚都說明他缺乏營養。寧百清喘著氣說道:“外麵,外麵有個黑色的大球,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還有脈搏。”這人似乎被嚇壞了,說的話並不連接,屋裏一眾人等都不明白,隻知道“黑球”。“我出去熔化腳鐐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哭,循聲找過去卻隻見到一個黑色的大球,就在門口不遠的地方。”寧百清冷靜下來,詳細地說明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那個高大的男人叫道:“你們誰去外麵看看瞧瞧?”幾個自告奮勇的人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有人回來說找到了“黑球”。“走,我們一起去看看。”說罷,高大的男人抓住寧百清的手腕拉著出去了。

寧百清極力掙脫對方的手卻不成功,於是喊道:“繁浩,放手,我自己會走。”

繁浩輕蔑地道:“誰叫你剛才那副模樣叫人看不順,明明活了幾百年,還是這麽沒膽量。我看你隻是想擺脫腳鐐好讓自己繼續旅行吧,別發夢了,如果你能做得到,我早就離開酸土之地,用不著你這麽辛苦。”

寧百清道:“不試試就說不行,我才不要待在這種地方。”

“那就試試看,我能嚐試的方法都用上了,還沒有一次成功的例子。再說酸土之地延綿數百裏,又不能使用力量,沒有方向羅盤,就憑你兩腳走路,十來天也走不出去。先別說走,沒有一個可以安眠的地方,第二天我們就化為酸泥了,你還想活著出去?作夢!”

後麵是一陣吼聲,但寧百清沒被嚇倒。繁浩對寧百清說的理由,寧百清不是不知道,而是他心裏想著長坡戰鬥時對戰的那個叫黑鶴的女人。他知道黑鶴的目標是隆明,隆明現在怎麽樣了,不知道;而且一個自身難保的人還有多少心思考慮其他人的安全,還不如先逃離這個地方。然而讓自己落入如此地步的黑鶴是複仇的對象,這也是必須離開酸土之地的另一個理由。

濃厚的煙霧下,一縷白煙把黑色大球截成兩半,不過隻是大家的錯覺。黑球傳出了清晰的脈動聲,“是活的。”有個大膽的女性喊道。

“彤颯,你怎麽跟來了?”繁浩衝著她喊道:“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