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小轎車不引人注目地進入殷州小鎮,並緩緩地停在一片小空地裏,四人下車了,白色的狗兒四腳著地就馬上跑到主人歐陽玲身邊,輕輕地觸了觸,隨即被後來跟上的護誌捉在身邊,“不許亂走。”寶錠聽見歐陽玲的話也就變乖巧了。這時候電話鈴響了,羅傑聽見是自己的,撇開其他人回到小轎車旁去回電話。

空地旁的小巷把歐陽玲三人引向了綠油油的山坡,沿著小巷走不到幾步,一間與眾不同的西式洋房突然呈現眼前,歐陽玲停下腳步,仔細端詳起來。“就是這兒了。”麥老師看看門牌,然後按門鈴。

門鈴響過,一個約十歲的男孩從房子裏出來,隔著水泥圍牆和一道鐵花大門問:“有事到市集找我爸爸。”他一身普通的白衫藍褲,長著一副清秀的麵孔,卻帶給歐陽玲一種冷漠的感覺,很不舒服。

麥老師於是上前問道:“你好,請問這裏是趙梨的家嗎?”

男孩看了看來人,見是一副半凶的模樣,打了個愣,又淡淡地說道:“本來是的,爸爸說她離家出走了,還說這裏已經不是她的家了,如果有人來找的話就到泛舟學校去。”

這話語很不正常,連護誌也聽得出來,於是也湊到門前問:“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你和趙梨是什麽關係?”

“我叫敬平,阿梨是我姐姐,可是爸爸不喜歡她,叫我不要靠近。你們和她又是什麽關係?”男孩相當的冷漠,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流露出變化。

麥老師補上:“我是趙梨的班主任,今天來是向她父母說明趙梨失蹤一事的經過。”

敬平道:“那麽你們還是回去的好,家裏不會有人聽你們的報告:爸爸出去工作了,在市集的辦公樓裏;爺爺耳聾,聽不到什麽;哥哥已經到外國讀書了;媽媽早就不在人世,到那扇門的另一邊去了。”男孩用眼神指示方向,那是陰間大門的方向。

“學校上次打電話來的時候是你接電話的嗎?”麥老師趁著男孩沒回頭,繼續問。

男孩回答:“不,是爸爸接電話的,後來他咒罵了呢,說什麽丫頭的,伊莉娜的。”

男孩說到這裏停下來了,歐陽玲卻慢慢走到他前麵,略帶悲傷地問:“請問你父親的名字是不是叫趙暉?”

趙敬平吃了一驚:“姐姐,你怎麽知道的?”

“果然不出所料,謝謝你了。”歐陽玲微笑著,卻掩飾不了臉上的悲傷和痛苦;她沒有解答男孩的疑惑,反而往羅傑那邊走去,並對其他人說:“我們回去吧,趁那人沒有回來之前回去吧。”護誌雖然不明白,卻不敢多問,牽著狗兒跟上去,麥老師向男孩告別後也回去了。

回到小轎車旁,羅傑已經收起了電話,卻是一臉不悅的氣色,看起來比歐陽玲更糟。幾人沒有談論一句就上車,直到這時護誌才忍不住說道:“這家人是怎麽活的,一點生氣也沒有。”

迷惑不解的羅傑聽歐陽玲說出了“趙暉”,不由得歎氣道:“大概是趙暉那家夥還未能伊莉娜的影子裏走出來吧。”

“伊莉娜是誰?”護誌和麥老師不約而同地問道,這是他們第二次聽到的名字。

歐陽玲低聲道:“媽媽,伊莉娜是媽媽本來的名字。”

護誌和麥老師都大吃一驚,隻有羅傑暗暗發怒:“別提了,別讓大小姐再想起那些事情,她身體那麽糟全是那個叫趙暉的家夥害的。”

“住口,羅傑!”歐陽玲似乎更生氣,用更為低沉的聲音命令羅傑。一下子大家都打了個寒顫,不再說話。這是護誌和麥老師第一次聽到歐陽玲說出如此可怕的聲音,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羅傑。羅傑發現自己多說了不該說的話,現在也沉默了,背對著兩人的目光,輕微地搖頭示意。但在驚慌之下,羅傑也明白不應該開車,於是大家都待在那裏等事情過去。

最後,還是歐陽玲先說話了:“對不起,剛才想起過去,我就有點這個……很對不起。”聲音很弱,如果不是因為剛才的變故,大家都沉靜下來,恐怕這一刻誰也聽不見這縹緲的玲瓏聲。

“不用道歉,我們不會責怪你的。”麥老師也說話了,僵硬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

車裏唯一的少女接著說道:“我想到那地方一趟,媽媽死去的地點那裏。”她遙望天空的烏雲和地麵的綠田,心中湧出的七色感覺無法用言語表達,隻得輕輕地呼吸一口,低頭沉思。

※※※

殷州這個小鎮平常很少外人進入,像歐陽玲乘坐的黑色小轎車是稀客的禮物,除了特別造訪的旅客和學者,這個將近被眾人遺忘的世界卻並不安寧。其實附近的小鎮村莊都懼怕來殷州,他們寧可讓殷州趙家的人到自己家裏作客,也不願讓女兒嫁到裏麵去:說到底,陰間大門這名聲一點也不好。除此以外趙家還藏著許多秘密,歐陽玲是知道這些的。

小轎車剛進入市集,幾個小孩就跑過來圍觀,大人們倒是停留在遠處觀望。羅傑想快點到達目的地似乎不可能了,為了不傷及孩子們,他提議下車步行。

大家才下車,大人們就開始指指點點,狗兒寶錠似乎對人們的竊竊私語特別敏感,張牙咧嘴地表示威嚇。歐陽玲和歐陽護誌的頭發都是金色的,在一片黑色的房頂裏十分耀眼;更何況歐陽玲穿著一件碎花連身裙,披著一條素色的半透明輕紗,緩慢的步伐使她看起來很優雅,這怎麽能不引起人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