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拂忽地叫道:“啊喲!咱們在這兒待了這麽久,胡伯伯在山上必定著急,還是快些回去罷!”

傅洛兒奇道:“胡伯伯,哪兒又出來個胡伯伯?”

段拂笑道:“今兒早上你們姐妹倆說得親熱,我也插不進嘴去,昨兒的種種經曆也沒對你講。咱們先走罷,路上我再慢慢地跟你說!”

三人聯袂而行,路上將一夜來的種種事情細細與傅洛兒說知。

傅洛兒得悉段拂的真實姓名,自然歡喜。

這夜曲折甚多,段拂口才又好。這番話足足講了一個時辰,待得講完,三人已到了總舵門口。

胡六奇早得到一路上暗卡的稟報,在中堂之上等候,見他們回來,甚是欣喜,親自出來相迎,他見段拂出去了一天,竟又領回來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妞兒,不免大為詫異,笑道:

“拂兒,你倒是好手段哪!這樣的絕色美女任一個都是天下難尋。

“你竟一下子得了兩個,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哪!哈哈!哈哈!”

當晚,胡六奇在總舵中堂上大擺筵席,為段拂洗塵,為顧湄壓驚,幫中的長老與八袋弟子俱都作陪。

胡六奇為段拂引薦幫中的首腦人物,長老有莫劍雄與秦白鷗二人,八袋弟子則有十四位,據胡六奇說,丐幫本有四大長老,他位居首席,排在第二的叫做嶽虯,隻因死心塌地地追隨鄧九公,是非不分。已被眾人剪除。

八袋弟子原也有二十人,五個附逆被殺,另一個就是被處死的錢獨鶴。

段拂等三人與眾人見過了禮。那些叫化兒對他都是禮敬有加,不敢以長輩自居,隻不過見到傅洛兒,那種詫異莫名的神色還是在臉上露了出來。

段拂看在眼中,微微一笑,也不計較。

宴罷,胡六奇撥下一座跨院供段拂等三人居住。

這夜,段拂與顧湄綢繆備至,枕上互道別來之情,按下不表。

此後十餘日內,幫中莫秦二位長老與八袋弟子輪流做東,每日請段拂等三人飲酒吃飯,席上諂諛巴結,拉攏奉承,無所不用其極,弄得好似官場上一般。

段拂等酬醉無虛日,又每每見此種醜惡嘴臉,弄得心煩意亂。

雖然情麵難卻,卻也不禁對眼下丐幫略生反感。

這一日,胡六奇將段拂一人請至後堂,莊容道:“拂兒,你說胡伯伯待你怎樣?”

段拂雖仍想不起自己以前追隨他的情景,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對自己確是關懷備至,事事打點得極是周到,當下道:

“伯伯對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沒有您老人家的撫育,哪有段拂的今日?”

胡六奇點了點頭,甚是滿意,說“現下伯伯有一事相求。”

段拂道:“伯伯請講,但有所命,段拂無有不遵。”

胡六奇微笑道:“那就好。”旋即斂起笑容。

歎了口氣道:“你伯伯是怎樣當上今天這個幫主的你已知曉,我一半是為了丐幫大業著想,一半卻也是出手無奈。

現下丐幫雖然也不錯,但比昔年的鼎盛局麵還差了好些,你可知原因何在。”

段拂道:“拂兒不知,請伯伯明示。”

胡六奇道:“我當這個幫主,自忖德尚高能服眾,但,‘能’之一字卻未免有些欠缺。

“我以前一直做長老,功夫與其他幾位長老相埒,現下雖然位置較他們高了些,功夫卻沒甚個進步。

“唉!可惜鄧九公轉了性子,現下又已死了,這‘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這兩門功夫……”

他欲言又止,段拂卻已聽明白了幾分,試探著說:

“伯伯的意思是不是讓我將這兩門功夫轉授於您?”

胡六奇眼發異光,喜道:“是啊!你肯麽?”他聲音微微發顫,顯是問到了重大關鍵。

沒等段拂回答,卻又

歎了口氣道:“這樣作法未免愧對幫中前賢,還是不要的好……”

段拂道:“伯伯這樣想就不對了,莫說伯伯想到了這點,便沒想到,那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曆來是丐幫幫主的鎮幫之寶,拂兒又豈能霸為已有?

“伯伯於我有這樣大的恩德,拂兒能轉授這兩門功夫,稍效綿薄,正是榮幸之至的事。”

胡六奇喜歡得雙手微微抖動,顫聲道:“這麽說,你是肯的了?”

段拂點點頭道:“事不宜遲,伯伯,我這就將降龍十八掌——說給你聽。”

此後兩個月裏,段拂將降龍十八掌盡數教給了胡六奇,打狗棒法也教到了三十六路中的第十幾路。

胡六奇本來武功已然甚高,在江湖上足稱一流高手而有餘,老來學武,更加勤懇賣力。

他雖一目不明,一腿殘廢,打起這套降龍十八掌來卻是威猛凜凜,聲勢不凡,段拂見了,也自欣喜。

這些日子裏頭,段拂與顧湄情好日密,兩人對傅洛兒也都是愛惜有加。

傅洛兒純潔天真,雖見段拂二人雙飛雙棲,卻既無猥褻之念,也無妒嫉之心,隻消每日看見段拂的影子麵容,與他談談說說,便即心滿意足。

這一日辰牌時分,段拂正在後堂傳授胡六奇“打狗棒法”的第二十六路“獒口奪仗”,忽地木門一響,丁同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口中叫道:

“自稟幫主,有事發生,莫、秦二位長老現在中堂等候!”

胡六奇哼了一聲,道:“什麽事這等慌張?咱們學武之人最重定力,瞧瞧你的模樣,十幾年的功夫定力都練到哪兒去了?”

丁同垂下頭來任他教訓得夠了,才道:“幫主指點得是,不過事情確然有變莫、秦二位長老日前趕到湖北黃岡去處理幫務,沒想到與一男一女兩人起了衝突,被他們打成重傷,現在中堂上等候,請幫主裁奪。

胡六奇越聽越驚,忍不住站起身來。

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幫中長老身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身份何等尊崇?

他們行走江湖,不去招惹別人,別人已經偷笑了,又有誰這麽大的膽子敢打傷他們?

當下急問:“這一男一女是甚麽路道?”

丁同道:“兩位長老沒說,還是請您老人家親自去看看罷!”

胡六奇哪裏還等他說第二句?

轉身道:“拂兒,你也隨我來罷!”

身形一閃,已出了屋門,身法之快,毫不似身有殘疾之人。

段拂緊銜在他身後,兩人來到中堂之上。

莫劍雄和秦白鷗麵容慘淡,肩膊都用白布包起。

正自蜷縮在太師椅中等候,一見胡六奇出來,都站了起來。

胡六奇搶上一步,揮手道:“快坐快坐,讓我看看傷勢,說著伸手揭開兩人身上包著的白布,段拂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兩人不禁同時“咦”了一聲。

莫、秦二人臂骨肩骨均斷,似是被一種剛猛掌力所震,這倒不必說了,奇怪的是兩人皮膚上起遍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白亮亮的,看去甚是惡心。

胡六奇瞳孔收縮,一字一頓地道:“毒蠍粉?你們惹上了五毒教還是百藥門?”

以他定力,此刻說話竟不禁微微發顫。

要知雲南百藥門與五毒教這兩家乃是出名的難惹,他們武功雖不甚高,但用毒之法詭異多變,令人防不勝防,更兼恩怨分明,一被他們纏上。

便如著了附骨之蛆,不弄出個頭緒來,絕對不可幹休,中原武林人士一聽到這幾字,無不談虎色變,頭大如鬥。

莫劍雄喘了幾口大氣,強忍疼痛道:“我們也不知是不是五毒教和百藥門的人,他奶奶的,這兩個狗男女……哎喲……”

他痛楚未消,微微晃動手臂,便覺四肢百骸無不難受,不由得叫了出來。

胡六奇冷冷地盯了他一

眼,轉頭道:“老秦,你說。”

秦白鷗一張團團肥臉,上麵生滿了疙瘩,倒與臂上水泡相互輝映,一時瑜亮,隻是麵如金紙,顏色頗不相同。

聽得幫主問起,忙道:“我們奉幫主之命,到湖北黃岡處分幫務。我們住在黃岡分舵主王善均家中,他是當地首富。

“加入本幫之事甚是隱秘,故此沒有散盡家財,隨眾乞討,這是前幫主持批的……”

此人口才甚好,敘事詳盡,比之莫劍雄的見首不見尾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但這些話卻無疑是講給段拂聽的。

段拂點了點頭,心想兩個老叫化住在大財主的宅院裏,這倒當真有些古怪好笑。

隻聽他接下去道:“……那一天半夜,我起來小解,聽見頭上有夜行人衣袂帶風之聲,閃眼看時,兩條黑色人影從屋瓦上掠過,身法甚快,也分不出是男是女。

“我見這兩個夜行人身手不俗,唯恐他們此來是對本幫不利,連忙進屋叫醒老莫,兩個人從後麵追了上去。

“這兩人穿過王家大宅,竟一溜煙般直往黃岡縣衙而去。我原想他們行蹤既與本幫無關,那也犯不著多管閑事,老莫卻突然想起,這黃岡知縣也姓胡,那是幫主您的遠房侄兒。

“您本來是吩咐我們有了閑暇去探看他的,可是一來幫務繁重,二來身份懸殊,我們也沒顧得上。

“我們雖隻在黃岡待了幾天,卻早聽說這位胡知縣是個愛民勤政,公正廉明的好官,再加上與幫主的這重淵源,若是這兩個夜行人對他有甚企圖,那可不能置之不理。

“於是緊銜不舍,隻是忌憚那兩人功夫了得,不敢逼得太近,以免被他們發覺。

“我們兩人穿過衙門正堂,來到後院,看來是知縣的居所,正中那間屋子亮著,一個人的影子映在窗欞上,正自批閱文書,想來便是胡知縣了。

“那兩人趴在窗戶上望了一會兒,突地轉到門口,一腳踢開屋,闖入了進去,口中叫道:‘狗官,納命來!’接著屋中便是案翻凳倒之聲。

“我們兩人再也按捺不住,疾衝入去,擋住那兩人攻勢,喝道:‘你們是甚麽人?膽敢前來謀害胡知縣。他是個好官,你們不知道麽?’

“那兩人都用黑步蒙麵。看不出本來麵目,從體形上辨認,一個似是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另一個則似是個年輕女子。

“他們聽了問話。那男子冷笑一聲道:‘他若是好官,苦天下的好官也未免大多了!’說著拉開架勢。

“準備接戰,我們隻留意了他,卻沒想到他身旁那年輕女子忽地一聲冷笑,抖手打出一蓬毒粉。

“這毒粉又多又密,我們二人雖然向後疾退,赤膊上還是沾著了些。

“他奶奶的,我們也不知這毒粉是什麽玩藝兒,隻是沾在身上火辣辣的,好像被毒蠍子蜇了一般。

“我們兩個大怒,向那臭小娘撲了過去,可又被那男的攔住。打了起來。

“拆了幾招,我們兩個身上又痛又癢,著實難當,一個疏神,被那家夥拍在臂上。這家夥掌力也夠邪門,拍在小臂上,我們竟然肩骨也跟著折斷。

“我和老莫對望了一眼,知道若再不走,自身難保,打個胡哨,便即飛奔。

“那對狗男女也不追趕,想來胡知縣定是凶多吉少……我們有負幫主重托,請幫主重責。”

說完低下頭來,臉上滿是慚愧之色。

要知丐幫長老在江湖上聲威赫赫,兩人出手居然拿不下兩個小賊,反被對方打傷,那可實在是大失麵子之事。

胡六奇目光閃動,沉聲問道:“你們與那男的拆了幾招?”

莫劍雄道:“十幾招罷,記……記不大清楚了……”

胡六奇怒道:“拆了這麽多招還看不清對方出手的路數,你們這個長老是隻管吃飯的麽?

“虧你們還有臉回來見我,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