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卡車上當然談不上多舒服,這裏彎道多,難免被左右搖擺。

司機中途了在一個服務站停了一下,還特意買了一些夜宵送過來給周澤等人。

周澤手裏提著便利袋,想對司機說些什麽,但司機直接擺擺手,直接坐回了自己的駕駛室。

他似乎隻是想單純地給殘疾人幫幫忙,但也不想太傷害他們的自尊心。

“嘿,我還真被感動了,這年頭,這種傻……這種好心人,

不多了。”

安律師從周澤手中便利袋裏拿了個麵包,直接撕開包裝袋就開始吃了起來。

周澤沒什麽胃口,取了根火腿腸後就讓鶯鶯把袋子拿下去分給老許和黑小妞吃,她們是傷號,得吃點東西。

不過好在這裏距離都江堰不遠了,周澤等人計劃著不用直接進成都市區,先在都江堰停下來休整一下,也總得給大家一個喘息的時間。

之前急匆匆地離開雲南,也是著實被一連串的變故給弄怕了,現在出了雲南地界,至少在心裏上可以鬆一口氣了。

周澤用牙齒咬開了火腿腸的包裝袋,

然後把火腿腸送到自己肩膀上的花狐貂麵前,

花狐貂伸出鼻子嗅了嗅,

然後沒什麽反應。

“挑食啊?”

周澤笑了,

“這你得跟你猴哥學學,它什麽都吃。”

老道在書店裏吃啥,猴子一般也就跟著吃啥,有時候“爺孫倆”還能坐一起就著花生米喝點兒白酒。

花狐貂當然不認識傳說中的猴哥是誰,不過麵對周澤的話語,它可不敢有其他表示,但還是不吃這個火腿腸,畏畏縮縮跟個小受一樣蜷縮在周澤肩膀位置,打算再側身睡一覺。

周澤自己咬了一口火腿腸,

當即皺眉,

玉米味兒的,

他吃不慣。

很長時間以來,周澤一直覺得玉米味的火腿腸簡直就是反人類。

車子又再度開了起來,過了一個多小時後,抵達了都江堰區域,周澤等人在這裏和這位司機老哥分手告別。

臨走前,周澤在對方駕駛室位置夾層裏放了一遝人民幣和一遝冥鈔。

雖說被對方誤認為是身殘誌堅的殘疾人表演藝術團施加了溫暖,

但的確是承了人家的照顧,

況且,這位司機人也挺好的,

好人,應該有好報才對。

大家入住了都江堰的一家酒店,周澤和鶯鶯一間房,其餘人各自分配,黑小妞和老許雖然身子虛弱著,但自理能力勉強可以。

本來周澤打算安排安律師和小男孩一個人陪一個病號的,但看安律師可憐巴巴抓著小男孩的手百般不願的樣子,

周澤想想就算了。

一夜無話,

大家總算睡了個好覺。

等到第二天醒來時,

周澤伸手推開了房間裏的窗戶,

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

讓人神清氣爽。

都江堰的環境確實好,四麵環山在,風景秀麗,也沒有蓉城的喧囂,是一個很宜居的地方。

沒去酒店吃早餐,鶯鶯特意出門買了不少豆漿油條包子這類的帶到了房間裏,其餘人也一起聚集了過來,算是開一個碰頭會。

黑小妞之前是體力透支了,一覺之後倒是恢複了不少,吃東西時胃口也很好。

許清朗還有些病怏怏的,麵色依舊有些泛白,正慢條斯理地用手指撕著手中的油條,一點一點地往嘴裏送。

他的目光倒是不時會落在周澤肩膀位置那兒的花狐貂身上,

可以說,

老許之所以會弄得現在這般狼狽,大部分的賬都得算在這隻花狐貂身上。

但既然現在這隻花狐貂已經被周澤收服了,許清朗也不會無聊到再去翻什麽舊賬。

周澤又嚐試著給花狐貂再喂點東西,但它依舊表示出了一種不配合的態度。

若非周澤清楚這慫包沒那個絕食自殺的勇氣,可能還真會以為他在忠貞不屈地反抗。

一頓早餐吃完,

許清朗和黑小妞繼續在賓館休息,周澤和安律師分別帶著鶯鶯和小男孩出了酒店。

從都江堰到蓉城市區坐動車的話也就半個小時,真的不算遠,大家說好了晚上再回來碰頭。

安律師和小男孩先打到車走了,

周澤倒是沒急著離開,而是和鶯鶯在都江堰的街道上閑逛著。

“老板,我們不是要找人麽?”

鶯鶯有些不解地問道。

“嗯,找人。”

周澤點點頭,沒再解釋什麽。

這一路閑逛,就逛了整個上午,周澤就片刻沒停過,比真正的遊客還敬業。

中午飯點時,周澤在一家小火鍋店門口停下了腳步,看了看招牌,上麵寫著“老蓉城火鍋”,笑了笑,就走了進去。

鶯鶯自然是跟著老板一起,二人入座後馬上就有服務員送上了菜單,周澤拿起筆勾畫著。

哦,手指上戴了黑手套,不至於直接掏出白骨手出來嚇人。

至於另一條缺失的手臂,周澤現在也沒興趣弄個假肢或者塑料來撐著。

點好了菜,

周澤一邊喝著茶水一邊等火鍋上來。

“老板,我們這樣真的好麽?”

安律師和小男孩去蓉城調查了,自己和老板就在這裏吃吃喝喝,好像真的挺不上路子的呢。

“沒事兒,你也吃點,難得出門一次。”

鶯鶯平時不用吃東西,她隻要和周澤睡覺就能“吃”飽,但並不是不可以吃。

店門雖小,但火鍋的味道不錯,食材也很幹淨,這一頓飯,周澤吃得相當滿意。

吃完後,周澤伸手招了招。

服務員走了過來,問道:“先生,是買單麽?”

“把你們老板喊出來一下,我要見一見。”

“好的,稍等。”

很快,

老板出來了,

一個個頭很高的中年女人,穿著圍裙,之前應該是在廚房裏忙活著。

“先生,吃得怎麽樣,您有沒有覺得哪裏需要改進的地方?”

女老板走到周澤身邊親切地問道。

“想找你喝杯茶。”

女老板麵色一變,

旁邊的幾個服務員也是麵色變得很難看,

都以為是小混混上門了。

開門做生意,誰沒遇到過類似的事兒?

“抱歉,我這裏忙呢,不方便。”

女老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周澤把手伸進衣服裏,

這一刻,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冥鈔的錦衣衛附身,

掏出了一塊牌子後,

丟在了飯桌上。

又問道:

“方便麽?”

…………

“捕頭大人,請喝茶,這是剛出來的新茶。”

周澤接過了茶杯,微微點頭,含蓄中帶著一種矜持。

之前在雲南晉升了捕頭,但在木承恩身上,周澤可沒感受到一絲一毫當官兒的感覺,在這裏,倒是找到了那種下屬對上官畢恭畢敬的爽感。

“捕頭大人,您來這裏,是?”

女老板聽出了口音,周澤不是本地人,對於鬼差來說,身體會發生變化,但口音方麵,卻很難改變,也懶得去改變。

畢竟還陽當鬼差,雖說也算是暗地裏的活計,但也沒嚴重到和諜戰劇裏一樣。

比如周澤就在南大街開書店,這位則是在都江堰開火鍋店。

大家都很富有生活氣息,

唯一的區別是,

周澤的書店是虧本運營,

這位,

生意看起來很好的樣子。

“來旅遊。”

周澤很隨意地說道。

“嗯。”

女老板應了一聲,心裏明白對方不願意說。

“哦,對了,你是本地人吧?多大了?”

“三十加五,三十五了。”

三十是上輩子的陽壽,五是做鬼差的年數。

周澤在心裏大概算了一下,那會兒她應該才十來歲的樣子,但還是抱著一些僥幸的心思,問道:

“你對上個世紀末的僵屍事件,知道多少?”

聽到這個問題,

女老板愣了一下。

她居然真的知道?

這讓周澤有些意外。

“知道,知道一些。”

“我要的不是捕風捉影,神神鬼鬼的謠言。”

網上版本太多了,大家一起集思廣益,跟寫鬼故事一樣。

周老板自己都是個鬼了,還無聊到去聽鬼故事?

“嗯,不是捕風捉影。”

女老板臉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然後開始解開自己的衣服。

一邊的鶯鶯目光一凝,

什麽鬼!

周澤則是用手摩挲著下巴,沒說什麽。

安律師帶著小男孩去了蓉城市區找線索,他沒去,因為他清楚,蓉城那邊應該很難找到老資格的鬼差了。

昨晚他倒是沒想到這一茬,第二天早上時才想起來。

上海的那位瞎子在離開蓉城前,在他的冥店裏,把小蘿莉在內的一幫鬼差殺得“屍橫遍野”,不說周邊地區,至少蓉城當地的老鬼差勢力,基本被掃了一遍。

女人隻是把外套脫了,然後又從自己辦公室衣櫃裏選了一件更厚的羽絨服穿上,走到門口,

“請您跟我來。”

周澤和鶯鶯起身,跟著女老板下了樓,來到了地下室,這裏應該是一個小凍庫,火鍋店拿來存放食材的地方。

女老板打開凍庫門,先走了進去,裏頭很冷,溫度是淩下十多度的樣子,但周澤卻覺得很舒服。

早年沒遇到鶯鶯時,周老板可是天天睡冰櫃的。

女老板搬開了幾個箱子,又拿出了一把鑰匙,那裏麵,居然還有一個小隔間。

一個方塊大小,很隱蔽。

女老板把它打開,

然後向外一拉,

類似於太平間停屍櫃一樣的設計,

一個鋼板床被拉了出來,

上頭還躺著一個冰凍著的人。

周澤在旁邊蹲了下來,

這是一個女人,

年紀在三十左右,因為長時間的冰凍緣故,屍體看上去比較白。

女老板伸手把女屍的脖頸側過來,

周澤目光頓時一凝,

在女屍脖頸位置,赫然存在著兩顆齒痕!

“她是誰?”

周澤問道。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