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別墅區出來,周澤沒急著打車,而是打算一個人在夜晚的路上走走。

王軻說自己這邊問題不大,隻需要切斷徐樂以前的關係網就可以了,當然了,現在其實已經相當於切斷了。

自己對林醫生那樣,想來最近一段時間林醫生不會再搭理自己,至於嶽父嶽母家,自己也好幾天不回去了。

唯一難辦的可能還是自己的書店,畢竟開書店的錢,還是丈人家給的。

先且這麽著吧,這段時間,自己也需要冷靜一下。

前麵有一座天橋,周澤走了上去,在一層台階上坐下來,拿出手機,隨意地翻了翻。

無巧不巧地,周澤點開了那一款直播軟件,徐樂生前關注了很多遊戲和顏值區主播,但周澤對這些都不怎麽感興趣,往下拉,周澤看見上次看的那個老道主播依舊沒開播。

這麽久都不開播了,估計是真的不播了吧。

主播行業看似很輕鬆,坐在家裏賺錢,但壓力也很大,別說一兩個月不開播了,就是幾天不開播可能也就成了明日黃花。

不過也就在此時,周澤發現自己賬戶裏有一條未讀消息,點開來,發現居然是老道私聊自己的消息,是前天發來的。

“貧道來通城了,親,出來聚聚?”

下麵還附著老道的電話。

周澤微微皺眉,老道除了留言還有許多愛心的小表情,隨即周澤翻了一下徐樂這個賬戶的信息資料。

女號,

而且地址就是通城。

徐樂以前應該也嚐試開過直播,所以還有自己的直播間,但人氣慘淡得很。

周澤終於弄清楚這種異樣的感覺來自於哪裏了,老道這個消息,分明帶著艸粉的意思,因為一些事兒來到了通城,找尋了一下自己在通城的粉絲,廣撒網,撈一把。

周澤對這個老道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那位曾在老道視頻裏出現過的喝粥很困難的年輕男子。

不過,周澤還是回複了一個消息,是自己的號碼。

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周澤準備離開了,他有些想念自己的冰櫃了。

不過,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來了。

拿起電話,來電顯示是蓉城的號碼。

周澤接了電話。

“喂,施主,您在哪裏啊!”

老道的嗓門很大,像是對著手機喇叭吼一樣,周圍好像還有火車的聲音。

“你在哪裏?”周澤問道。

那個老道是不是很閑,他不是粉絲很多麽,怎麽次次回自己的信息這麽快?

難道真是女粉絲的牌子確實很吸引人?

“咦…………”老道嚇了一跳,沉默了一會兒,沒想到自己打算約的粉絲,竟然是男的!

一個大、、、吊萌妹!

傷心,

失落,

黯然!

但老道還是馬上換了一個口吻,聲嘶力竭地哭喊道:

“大兄弟,我餓啊,求三五瓶,給口吃的吧!”

………………

打車過去,周澤是在一處鐵路橋下的疙瘩處找到的老道,老道穿著一身髒兮兮的道袍,頭發散亂,臉上還有些許的淤青,一副活脫脫的難民形象,他之前躺在下麵的塑料板上。

附近街上有一家“龍潭家常菜”,周澤給他點了兩碗麵再炒了一盤宮保雞丁和一盤小雜魚,老道吃得風生水起。

“兄弟,你真夠意思!”老道吃下了一碗麵,終於開始放慢速度了,然後對老板說要溫一壺黃酒,隨即歉然地對周澤笑笑,他兜裏沒幾個錢了,這頓飯最後肯定是周澤請。

“您老怎麽混成這樣了?”周澤麵前放著一杯水,桌上的菜,他一口沒動。

“唉,別提了。”老道喝了一口麵湯,砸吧砸吧了嘴,“這陣子時運不濟唄,本來我是跟著一個劇組來通城取景的。”

“轉行了?”

“算是吧,這陣子不想直播了。”老道歎了口氣,“人呐,總得有些夢想不是?”

“也是。”周澤點點頭。

“貧道以後的夢想,就是能出演一部《僵屍先生》,不管是三四五還是六七八。”談到夢想,老道整個人的氣質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

“在劇組混成這樣?”周澤有些好奇道。

“嘿嘿,本來我在劇組也算是個小配角的,但誰曉得造化弄人呢。”

酒上來了,

老道先給周澤倒了一杯,自己也滿上,然後小小地抿了一口,眼睛眯起來:

“嘖嘖嘖,美滴很,美滴很。”

周澤拿起白開水,又喝了一口。

“副導演不是個東西,想潛規則人家小女演員,那女娃子估計都沒十八歲,唉,女娃子哭,不願意;

老道我正好碰到了,上去把那個副導演給打了一頓。”

老道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

“賺錢是賺錢,出名是出名,但咱無論做啥事兒,都不能昧著自己的良心對不?

哥們兒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嗯。”周澤應了一聲,“所以你就被開除了?”

“沒呢,他沒敢拿這個說事兒。”老道咧著嘴繼續笑著,“貧道揍了他,知道的人不少,他不敢這樣對付我,不然他自己名聲就徹底臭了。”

“然後?”

“然後,然後就是那晚被我救下來的小女演員隔天晚上自己主動走進了副導演的房門,一晚上沒出來。”

老道說這些話時,有些唏噓,“都是可憐人,都是不容易的人。”

“再然後?”

“再然後就是那個小女演員說我吃她豆腐,非禮她,副導演沒出麵,大導演把我開出劇組了。”老道還是在繼續笑著,隻不過,他的笑容裏,有些苦澀。

“喝酒吧。”周澤說道。

“來,走一個!”老道端起酒杯,見周澤拿著的是白開水,當即道:“看不起哥哥不是?咱走一杯酒,今兒個哥哥落難了,承蒙兄弟照顧,山水有相逢,以後總有一天哥哥手裏有錢了,會照應回來的。”

周澤搖搖頭,“我酒精過敏。”

“那行吧,以茶代酒!”

二人碰了一杯,老道一飲而盡。

人生委屈,蹉跎,憤懣、不平等種種,

盡在一杯酒裏。

“你沒錢了?”周澤問道,其實這個問題不需要問。

“嗯。”老道說完後麵露期待,期待著周澤借點錢給他,他之前本還留有一些錢的,但都在月初資助出去了,然而現在的工作又被開了,所以才忽然變得拮據起來。

“哦。”周澤點點頭。

“…………”老道忽然覺得麵前這個人的聊天方式讓他產生了些許熟悉感。

臥槽

,你“哦”一聲,

還問我有沒有錢幹嘛?

周澤起身,去結了賬,然後準備離開了,請老道吃頓飯,純粹是因為周澤今晚也有些無聊,想找個人說說話。

本來可以回去找許清朗的,但許清朗今晚關門早,卷簾門都拉上了,也就找不到了。

現在,他累了,想回去休息。

“哥們兒,你是開書店的?”老道問道。

“嗯。”

“開書店不賺錢吧?”老道手掌攤開,指尖掐來掐去,像是在運算。

“嗯。”

“貧道覺得,其實還是開冥店賺錢。”老道見周澤似乎對他的“推算”不怎麽感興趣,得嘞,眼前這位是生在紅旗下根本不鳥封建迷信的主兒,老道也就收了心思。

“冥店?”周澤搖搖頭,“不想開。”

他自己就是個鬼,開什麽冥店啊。

“實不相瞞,老道之前在蓉城,就是開冥店的。”老道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疊錢,是冥鈔,“哥們兒,謝謝你今天這頓飯,哥哥我沒什麽好給你的,這一疊冥鈔,你先拿著,別急著罵我,這錢當然花不出去,但它上麵有陰德,你就帶在身上,別怕晦氣,能給你帶來些好運的。”

周澤沒伸手去拿錢,

誰腦子抽了才去拿一疊冥鈔放身上。

“兄弟,別不信。”老道見周澤不要,有些急了,直接擼開自己的道袍,指了指自己右胸口位置的傷口道:“當初就是一遝冥鈔,救了我的命啊。”

“行行行,我收下了。”

周澤懶得看一個大男人在自己麵前袒胸露乳,隻得伸手將冥鈔收下。

“我記得看你視頻,冥店裏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喝粥很困難。”周澤問道。

“哦,他啊,他是我請的一個員工,懶死了,整天隻知道曬太陽,啥事兒都不幹,我天天罵他,說你這麽懶不行啊,年紀輕輕的。”

“哦,他是有厭食症麽?”周澤問道。

“算是吧。”說到那個人,老道有些失落,“怎麽,他很帥麽?”

“不是,隻是覺得有些親切。”

“親切個鬼哦。”老道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

你跟鬼親切,你莫不是也是一個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貧道啦!

兩個人一起走到了店外,周澤分給老道一根煙,隔壁有家超市還開著,門口擺著小水果攤。

“你站在這裏別動,我去給你買幾個橘子。”老道嘿嘿地開玩笑。

“我就吃兩個,剩下的都給你。”周澤回答道。

“啥?”老道以為周澤有點out沒聽懂自己這個梗,想想有些無趣,這個書店老板,應該是個書呆子。

周澤也沒開口解釋。

實際上,“我去買幾個橘子,你且站在這裏不要走動”,是出自朱自清《背影》裏父親對兒子說的話,

而周澤所說的,則是《駱駝祥子》裏,爺爺對孫子說的話。

最後,周澤伸手在老道肩膀上拍了拍,“我走了,你保重。”

老道剛準備開口說什麽,

忽然捂住自己的褲襠,

然後一股毛發烤焦的味道傳出來,

“娘咧,燙死貧道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