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圍,一下子尷尬了下來。

周澤和贏勾仿佛在此時都陷入了一種沉思;

這種沉思,

類似於回首我這輩子,

我到底幹了點兒啥?

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種沉思,最後往往帶來的,是傷感。

周澤打破了沉默,

很認真地道:

“我覺得吧,別人追求什麽就讓他追求去,沒道理我在這兒賣油條就比你做學問的低賤,對吧?”

贏勾沒說話,

但嚴肅的表情,

似乎稍微鬆弛了一下。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隻要自己開心就好。”

周老板繼續給自己以及身邊的這位,同時“咕嘟咕嘟”地灌雞湯。

慵懶的人,在雞湯方麵,往往有著驚人的天賦,否則看著周圍人都在努力,沒那一手熬雞湯的本事,你怎麽能催眠自己繼續混吃等死下去的?

周澤深吸一口氣,看著贏勾,道:

“所以說,那把劍,斬來斬去,最後,還是會斬到你的狗…………你的頭上?”

“遲早。”

周澤抿了抿嘴唇,好吧,遲早。

黃帝死是死了,但黃帝的思想和追求,卻一直活著。

人不在了,但他立下的規矩卻依舊在,且不知道因為怎樣的原因,經過了這麽多年的沉澱和醞釀,終於成了一個體係。

有點像是給這個世界,打上了一個補丁,甚至是,加上了一條程序。

好笑的是,如果當初在地獄,贏勾沒有去斬下那十根手指,沒阻止仙歸來的大勢,可能那時黃帝留下的所還不完善的規則也就將因此打破。

正是因為贏勾阻止了,所以才使得黃帝的規則不斷地成熟,到最終,成功成型。

而曾為了捍衛自己以前的堅持也算是間接捍衛了黃帝當初信念的贏勾,最後,則開始被這條規則針對了。

邏輯,其實很簡單。

隻是,

想來想去,算來算去,周老板忽然覺得,贏勾這輩子,總體來說,分為兩個部分。

上半輩子拚命地給下半輩子的自己挖坑,

下半輩子拚命地想要從那個坑裏爬出來。

“旺財的那種玩兒法,我們拷貝不了的,對吧?”

周老板問道,

其實他也清楚,

這是一句廢話。

旺財的那個“論法的精神”,層次和格局都太高了,自己這邊,真是一大一小倆鹹魚,你難道還想拿鹹魚開宗立派?

總的來說,如果把這個世界比作一個網絡遊戲的環境的話。

那麽,最早期的開荒玩家黃帝,不光是給以後的玩家奠定了一個基本玩兒法和規則,

且還升職到了遊戲策劃部裏去了。

雖然,它的號銷了,沒了,但他卻成功地給整個遊戲程序新開了一個規則。

這條程序,需要等待,需要成熟,需要完善,但好在,它終於成功了。

普通玩家不會受到這條程序的影響,因為大家都活不了太久,也玩不了太久。

總有人開新號,總有人銷號,一直處於一種動態的平衡之中。

而這條規則針對的,就是那些想盡辦法找漏洞一直不銷號已經開始會破壞這個遊戲平衡的“外掛”玩家。

獬豸和贏勾一樣,也屬於這一類,雖然獬豸一直在“掛機”。

而贏勾,

可能就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僵屍號”吧。

為了應對遊戲係統的這次“大清掃”,

獬豸走上了一條“我殺死了我自己的”道路。

你可以說是類似於網遊裏老號銷號了,卻能把裝備和技能等等的一切都轉移到一個新號上。

無論哪個新玩家,得到了它的傳承,它就將取而代之。

黃帝到底是死了,規則到底是死的,也必須是僵硬的,所以獬豸可以靠這個跳出那個劫數。

當然了,更合適的理解,是獬豸把自己變成了一個npc。

那種站在新手村村口哪個玩家過來都叫他去村外打野怪或者收集稻草的老爺爺。

哪怕這個服涼了,哪怕已經沒新號進新手村了,哪怕外麵國戰打得再慘烈,這個npc老爺爺都會一直站在村口,目光深邃,麵帶微笑地看著遠方。

而現在的問題則是,不久後,肯定會輪到贏勾銷號的,該怎麽辦?

這個時候,討論贏勾死了自己還能不能活其實沒什麽意義了,也忒傷感情。

雖然大難臨頭各自飛本是個常態,

但也不好意思當麵說出來。

最重要的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到今天的這個局麵,不是說贏勾死了其餘都可以照舊的。

也不是你想歸隱山林就能歸隱山林的,雖然很傷感情,但如果真的沒了贏勾,到頭來,書店裏還能剩下幾個人,還真的很難說。

自己辛辛苦苦從外麵撿東西回來,剛剛堆疊起來的那種累積的幸福,還沒享受多久,就將化作空中樓閣,一吹就散。

“不對,你是有方法了,是麽?”

周澤看向贏勾。

贏勾這次拉自己進靈魂深處,應該不是單純地給自己做個科普然後再訴訴苦好好道別一下就洗個澡換身衣服準備等死了。

等死,一直不是贏勾的性格;

嗯,他不喜歡等死,他喜歡找死。

“有個辦法。”贏勾看著周澤說道。

其實,很難有人能讀懂贏勾現在的心情。

因為他也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求自家看門狗來幫忙。

按理說,之前讓自家看門狗給自己找吃的,這算正常。

養條獵犬還能幫忙打獵呢不是?

但這一次不同,因為這一場危機,如果他是全盛時還好,大不了再和當年斬十指一樣,剛一波就是了,哪怕對象換成了黃帝留下的規則,也不見得剛不過。

然而,眼下,他確實沒辦法去破局。

就像是周澤心中所想的那樣,他可以自己不想活,可以自己去死,主動地去死,但不想被別人像是掃垃圾一樣揮舞一下掃帚就歸入垃圾箱中。

哪怕,這個人,是黃帝。

“什麽辦法,你說啊,別客氣,咱倆誰跟誰啊。”

周澤盤膝坐了下來,表情輕鬆,神態自若。

充分詮釋著什麽叫“蹬鼻子上臉”。

其實,平日裏的周老板可沒這麽幼稚,但那要看對什麽人了,哪怕是在外頭砍人不眨眼的黑社會大佬可能回家後也會怕老婆。

而對於周老板來說,偶爾撩撥一下鐵憨憨,真的是有趣有意思得緊。

“有個人,在很久之前,就在準備這麽做了。”

贏勾開口道。

“誰啊?”周澤問道。

其實,周老板認識的大人物也就這麽多。

“就在你的書店裏。”

周澤愣了一下,

“老道?”

贏勾默認了。

“嗬…………”

一時間,

周澤忽然明白了過來,

為什麽一年前在地獄枯井中初代在贏勾麵前很是得意地誇讚自家後代的聰明;

為什麽老道當初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丟掉了府君代代相傳的基業。

但……

“不對啊,老道應該沒到你們這種老不死的層次吧?”

話糙理不糙,老道是末代府君,年齡固然大得很,但和從上古時期就一直苟下來的贏勾旱魃獬豸他們相比,老道簡直年輕得可以掐出水來。

按道理,他還沒到擔心這種事兒的時候。

“他們那一脈的氣運,代代綁死,從誕生到結束,再到下一代,生而就有,無法更改。

他們得益於初代府君所建立的這個體係,但最終,這一場劫數來到時,末代的府君,將會為之前的所有先輩一起承擔這場反噬。”

“所以,意思就是,老道的年齡,不是按照他自己的年紀來算,而應該是從初代開始,一代代疊加起來算?”

這樣一算的話,

老道可真的不比贏勾年輕多少了。

要知道初代也就是堪堪和贏勾錯過了時代而已。

所以,

如果老道現在還是府君,還住在泰山上,自在逍遙,君臨地獄;

那麽,

軒轅劍到底先砍獬豸還是先砍老道,還真難說,甚至大概率先砍老道的概率更大;

畢竟,人獬豸雖然活得久,但活得很低調;

贏勾活得久,但現在很慘。

軒轅劍到底先斬誰,肯定有它自己的計算方式,可以算威脅,可以算影響,總之,老道如果現在還是府君的話,絕對是軒轅劍的首要目標!

這麽一看,

老道上輩子,

也就是自己經常夢裏出現的那個身穿白衣的男子,

還真是……有些恐怖啊。

提前一千年,就已經在為自己布局謀劃保命了麽?

這種預知的能力,這種先見之明,這種為了保命任何東西都可以舍棄的自私和果斷,嘖嘖……

也挺可笑的,

這種人,

居然成了被地獄萬鬼調侃千年的“敗家子”。

所以,有時候,在笑別人傻的時候,真的得先警惕一下,可能真正傻乎乎的,其實是正笑話人家的自己。

“他,是用什麽方法?”

周澤開口問道。

獬豸的方法不能山寨,因為也無處去山寨,所以,也就剩下走老道的路了,反正大家熟,山寨一下應該問題不大。

“替死鬼。”

“替死鬼?”

周澤深吸一口氣,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頓時覺得有些荒謬,有些不敢置信,

沉聲道:

“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