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四年前,我做過一單與丁得力極為相似的業務。當時的事主叫梁元福,也是一個農民。他用刀剁死自己的媳婦後,將屍體埋在了自家的地窖裏。

媳婦無故失蹤,全家都很著急。他的大哥便托關係找到了我,而我也在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地窖裏的屍體。

當時的我全無經驗,還以為他媳婦隻是意外死在地窖,還美滋滋地準備收錢呢,結果梁元福見事情敗露當場就給了我一砍刀,幸虧他大哥當時在場攔住了那一刀。

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讓我永生難忘。喪心病狂的梁元福居然連他大哥也不放過,一連砍出六七刀,幾乎把他大哥的腦袋都砍了下來。當時還有許多看熱鬧的村民,有幾個站得靠前的,也被梁元福砍成了重傷。現場是哀號連連慘不忍睹,我幾乎是從血泊中連滾帶爬著逃出來的。

那梁元福殺人殺紅了眼,衝出去後見人就砍,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最後還是村長領一幹眾人將他製伏。

據後來判罪時的數據統計,連他媳婦在內,梁元福共殺5人,重傷9人,真是罪大惡極。

就在剛才,在我握住丁得力家菜刀的那一刹那,往日那血腥的場麵似乎又浮現在我眼前。這菜刀上傳來的巨大訊號明明指示著丁得力家的正房,他卻還說他媳婦失蹤。

這次,我再也沒有那麽傻,先退出是非之地然後才報的警。張隊接到我的電話後一個小時不到就趕到了事發地。

那丁得力見我和唐龍去而複返,而且帶著一大堆警察,嚇得渾身都哆嗦開了。

哼哼,我心裏得意,叫你這個殺人犯自作聰明,不相信我的能力是吧?今天就叫你原形畢露!

在兩名刑警給丁得力戴上手銬後,我領著張隊等人從容進入了他家的正房,直奔那訊號的來源。

然而,令我迷惑的事情發生了——

訊號來源於丁得力家的火炕,然而走到近前,卻並沒有看見什麽屍體,炕上居然躺著一個身上插著許多管子的老人。

據丁得力交代,此人乃是他的父親,前些日子出了車禍被撞成了植物人,現在隻能靠輸液來維持生命。

我又握了握那把菜刀,仔細感覺了一下……沒錯,信號的確來自此人無疑。其實此刻根本用不著菜刀,我隨手摸一摸他家的擺設物品都會有相同的訊號傳來。

我的頭旋即變大,究竟是怎麽回事?我的能力一向隻能找到死人的!如今怎麽會冒出個活人來?

張隊跟我合作了這麽多年,他對我的能力深信不疑,要不然也不會這麽痛快地給丁得力戴上手銬。他衝我使了個眼色,然後用手指了指老人身下的火炕。那意思是問我,丁得力會不會把他媳婦的屍體封在火炕裏。

我對他搖了搖頭,我對我能力的掌控是非常有把握的,我自信訊號來源上下左右的誤差連10厘米都不會超過。

盡管如此,張隊還是命令鑒證科的同誌對火炕四周進行了檢測,結果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真是怪了,這麽些年,我的“尋人”能力從來沒有出過偏差,要麽就感覺不到訊號,隻要有訊號,就一定能找到屍體!

到底哪兒出的錯?想著想著,我腦袋裏突然冒出一個超級離奇的想法來,乖乖,難不成這丁得力把媳婦做成了肉湯都給這老頭喝下去了?想到這兒,我不由地倒抽一口涼氣。

不過,我很快就否定了這異常另類的想法。一來這老人隻能靠**維持生命,根本就吃不下東西;二來,如果把人做成湯,定要分屍不可,分屍的案子我也是遇到過的,一般來說那樣的訊號會很分散,不像眼前如此集中。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拍著腦門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沒有找到屍體,張隊還是帶著人做了必要的案件調查,結果仍是一無所獲,最後隻得放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還是我第一次出現失誤,心中除了鬱悶還有幾分疑惑。我總覺得這事沒這麽簡單,似乎是我疏忽了什麽細節?但沒有辦法,我隻能和唐龍無功而返。

回到鞋店,正趕上來了一批新貨,我便和小李忙活了一個下午。小李是我鞋店唯一的員工,也是目前來講在我這裏上班時間最長的員工,到今天為止已經超過了三個月。

這幾年我的店員像走馬燈似的換個不停,我總懷疑他們暗地裏吃黑賬,於是我寧可把價位降到最低,統一標準,也絕不降價打折。小李是鄰居張大嬸的親侄子,為人還算忠厚,可是木訥了些,幹活也不大勤快,要不是找不到更合適的話,我早打算把他炒掉了。

忙活了一天,筋疲力盡。不知為啥,最近總是感覺自己身體狀況很差,腰酸腿軟,極易疲勞,而且老是有種心慌慌的感覺,等過些日子閑下來一定要到醫院做個檢查。

回到家洗完澡,我照例在打掃房屋,這時——門鈴響了。

我這才想起昨晚那對神秘的台灣姐弟來。糟糕,我居然把50萬這麽大的事都放在了腦後。人家都上門了,我卻連那個勳章碰都沒碰一下,太說不過去了。

然而打開門,我卻驚訝地發現,來找我的人並不是那對姐弟,而是——我大哥一家。

我從小是農村長大的。父母死得早,是大哥大嫂把我帶大的。然而,自我記事起,這夫妻倆就從未給過我好臉色看。大嫂的脾氣非常暴躁,讓我的童年充滿了恐懼。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茶壺,她居然逼我在牛棚裏睡了一夜。有時候她還不管我飽飯,一天下來就給我半拉餿饅頭吃。

盡管我每天都幫他們做最粗重的活,可他們依然覺得我隻是個多餘的人。12歲小學沒畢業,他們就草草把我送到城裏做了學徒,說得好聽些是跟師傅學手藝,其實就是跟著師傅給人做鞋,半工半學,他們連學費都省下了。

起初那幾年過年我還回去,但是看著他們夫妻倆越來越冷的眼神,我再也無法忍受,從16歲起便再也沒有回過家。這期間大哥來城裏找過我幾次,要麽我不在,要麽我故意躲著不見。而在我獨立生活後便徹底跟他們斷了聯係。

這麽些年,如果說我不恨他們,那是連自己都不大信服的;可說真的恨吧,如今時過境遷,也無從恨起了。有時我還會想,如果這倆人當初真對我照顧有加的話,恐怕我到今天還在農村種著地了吧?

站在門外的除了大哥大嫂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估計應該是他們的孩子。大哥手裏拎著幾個包裝簡陋的蘋果和橘子。見我開門,夫婦倆臉上擠出很不自然的微笑。除了蒼老,他們的模樣基本沒變,還是那麽的土裏土氣。

“哎呀富柴啊,我們這一頓好找,終於把你找到了!”大哥把孩子推到我麵前,“快叫二叔!”

周富柴是我的本名,獨自為生後,我便改名叫周自強,取自強不息之意。

孩子畢恭畢敬地叫了聲二叔,我連理都沒理他,直接告訴這夫婦倆我已經改了名字,以後再也別管我叫什麽富柴。

進到屋裏,這兩口子居然連拖鞋都不換,還想坐我的沙發,我差點尖叫出聲,趕緊拉了兩把椅子扔給他們。

“哎呀,兄弟啊,你果真發達了,瞧這大房子大屋的,多氣派,我早就說過我兄弟將來會有大出息的!”

嫂子很勉強地附和著:“對,對……”

哼,我在心裏輕蔑地笑,這倆人也夠無恥的,這老女人當初多麽地驕橫,如今也好意思腆著臉來裝模作樣,心裏不由生出一股厭惡。

他們正說著話,那孩子卻溜達到茶幾前,伸手就要去抓那台灣人留下的木盒。

我立馬大吼一聲:“別動!”

孩子嚇得趕緊縮回了手。

“這孩子怎麽這麽沒規矩!”我勃然大怒,“你當這是你家炕頭啊?想怎麽著就怎麽著!爹媽怎麽教育你的?”

大概是沒有料到我會如此過激,大哥愣了好一陣子,才一巴掌扇在孩子胳膊上:“你這沒教養的崽子,二叔家的東西能隨便碰嗎?”

孩子嚇得一頭紮進他媽媽懷裏,眼裏噙著淚卻不敢哭。大嫂低頭攬著孩子,亦不敢做聲。

“兄弟,小孩子不懂事,別跟他置氣。”大哥勸道,“你說這些年你咋不跟家裏聯係了呢?我跟你大嫂天天都念叨你!”

我差點樂出來,要是我現在在街頭要飯,看你們還念叨我不?

“哎呦,這幾年我找你都快找瘋了,問了那些個人啊,這下好了,終於找到你了,我的兄弟呦……”大哥說不下去了,手捂在眼睛上,肩膀不住抖動。

雖然,我知道他是在假裝哽咽,但心裏還真有些不好受。不管怎麽說,這人必竟是我的大哥,是不可替代的血緣至親。

在我那孱弱的童年歲月中我是多麽渴求他真誠地叫我一聲兄弟啊!

但現在已經太晚了,在那寒冷的夜裏,我被逼關進牛棚的時候,你幹嘛去了?我一天隻能吃半拉餿饅頭,餓得頭昏眼花的時候,你在哪裏?我被債主逼債,孤獨絕望中幾乎自殺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我越想越恨,這些年我受過的苦,還不都是拜你們所賜?

我站起身來強硬地指指門口:“還說這些沒用的話幹啥?要是沒什麽事的話,快走吧!我要睡覺了!”

大哥大嫂見我毫不領情,再也按耐不住,居然噗通噗通雙雙跪在了我的麵前。那女人聲嘶力竭地抓著我的褲腿哀求道:

“兄弟啊,我求求你,救救你大侄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