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利索地簽完合同時,我還是有些緩不過神來。曾幾何時50萬對我來說直與天文數字比肩。如果這單買賣做成了,我就有足夠的錢來買下鞋店,那時候每年可以省下五六萬的房租,或許我也可以再開個時裝店之類的……

“周先生,周先生……”

女人的呼喚讓我回過神來。我急忙接過合同粗略地確認了一下那5字後麵的5個零,然後迫不及待地接過她手中的盒子。

盒子是木製的,上麵嵌著熠熠發光的晶石,十分精致。我打開盒子,一顆白色的五角星勳章映入我的眼簾。五角星正中的圓盤上刻著一個建築物,建築物上方是一麵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這東西一看就有不少年頭,兩邊磨損得嚴重,顏色也幾乎褪去大半。

我將勳章攥在手心,很快就感應到了一個不算強烈也不算微弱的訊號,依照經驗判斷,目標應該在一千五百公裏之內,找到它完全沒有問題。我心裏甚是驚喜,嗬嗬,沒想到50萬這麽容易就要到手了。

“如果您感應到一條來自南方的訊息,那應該是我父親的!”女人說,“家父於年初病逝,他臨終前囑托我們姐弟一定要把祖父的遺骸找尋回來。”

女人的話好比冷水澆頭,一來我感應到的那個訊號的確來自南方;二來我的“尋人”能力盡管在空間上沒有限製,但是在時間上是卻是非常有限的。

一般來說新死的人信號最強最為好找,即使是在幾萬公裏外的其他國家我也有信心可以找到。但已經死了很久的人就說不定了,到目前為止我也隻能找到死了兩年左右的人,再長就完全感應不到。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我的超能力在時間上也沒有限製的話,那我可就必定發達了,什麽曆史遺寶,古墓寶藏還不是信手拈來?

“周先生,麻煩您再仔細感覺感覺,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訊息,我們家的祖籍就在陝西,您看看西方是否有異樣呢?”女人十分期待。

我把勳章攥得更緊,閉上眼睛仔細感受,可除了那條朝向南方的訊號,真的再也感覺不到什麽,心裏不免大感失望,50萬啊,難道就這麽飛走了?我不甘心地把勳章放在心口,然後又貼在眉頭,可惜依然毫無結果。

女人見我搖頭歎息,也是異常失落。當確認我無法找到後,她掏出兩千塊錢遞給了我。“不管怎樣,還是給您添麻煩了!”

其實我合同上寫的是:如果我要找的人還活著,或者已經死了而我感應不到的話,對方隻需支付600元即可。

50萬啊,50萬!我心裏不斷重複著,真是心有不甘,心有不甘,老天爺給了我異於常人的能力,為什麽就不給得再徹底點呢?

“等等,”這時我突然冒出個想法,於是把那兩千塊錢推了回去,“因為今天我替警方辦案剛剛使用過能力,可能太過疲憊,所以感覺起來非常困難!不如這樣,你先把勳章放在我這兒,等我休息足了再試試看!”

“不行!”那男的一直沒有做聲,此時卻突然出言阻攔。他向前一步伸手就要抓我手裏的勳章,生怕被我奪走似的。

就在這時,女人一把攔住了他。

“立名,聽我說,現在除了周先生,再也沒有人可以幫到我們了!我們還是試一試吧!”

“可是這東西對我們非常重……”男人的話立即被女人壓了下去,她把她的弟弟拉到一邊好生勸慰了一會兒,那男人才強壓著激動的心情,一擺手退到一邊。

“周先生,”女人轉過身對我說,“既然這樣,勳章就放在您這裏,如果真能找到我祖父的話,錢不是問題!”

“好的!”

女人想了想,又從包裏掏出一遝錢來:“我不妨直言,您也看到這枚勳章了,我們之所以大半夜來找您就是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希望您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們。不管成功與否,這一萬塊都是您的,希望您能保守秘密。”

“沒問題,請放心!”我很愉快地接過錢,這下倒不錯,最不濟還有個安慰獎罷。

女人衝我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哎,對了,我怎麽聯係你們?”我忙叫住他們。

“不用了,我們會來找您的!”

說完,他們頭也不回地就消失在了樓梯口。

真是奇怪,我摸著手裏的東西想,不就是一枚國民黨的勳章嘛,有什麽大不了的,這都什麽年代了,搞得跟特務接頭似的,《潛伏》看多了吧?

睡覺前,我又摸了那枚勳章幾次,但根本沒有任何動靜。其實在我執意留下它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做無用功的,如果那女人說的是真的,她父親離開大陸與家人分離時,少說也是建國時期的事,就算他爺爺當時是個壯小夥子,如今都已經60多年過去,沒準他人早已經死了幾十年了,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訊號的。

唉,不想了,還是美美睡上一覺再說吧,或許明天會有新的收獲也說不定。

然而第二天一早,我還沒來得及再去感應那枚勳章就被唐龍的電話叫了出去,真是閑的時候閑死,忙的時候忙死,說個開張居然連上了趟。

唐龍是我學徒時的五師哥,如今是我的“尋人”業務員之一。為人貪婪狡詐,每次都要在我這裏提去百分之十五的傭金才肯罷休。不過這家夥的業務能力倒真是強悍,基本上可以占到我總業務量的百分之三十五,幾乎與張隊那邊持平。這家夥大小通吃,什麽買賣都接,大到國際專業“尋人”,小到尋找小貓小狗全不放過。有一次,他居然攬到了一樁阿聯酋酋長的生意,隻可惜那酋長要找的人並沒有死,要不然最起碼可以免費到迪拜溜一圈了。

正念於此,我才容忍他的提成比別人高。

這次唐龍介紹的事主據說是他遠房親戚的遠房親戚,是個農民,他媳婦於五天前去鄰村趕集至今未歸,他問了四鄰八村所有親戚,也報了警,可到現在依然杳無音訊。

我坐在唐龍那輛二手的北京現代上,顛簸了近兩個半小時,才來到事發地一個叫做什麽什麽屯的村上。

那丟了媳婦的農民叫丁得力,長得人高馬大的,但穿的十分寒酸,家裏也是破破爛爛的,房簷都幾乎塌了半邊,院子裏散發著一股子酸黴味兒。

我一皺眉,捏著鼻子低聲問唐龍:“就這人,他付得起酬金嗎?”

“說啥呢,師弟!”唐龍拍著胸口,扯著他那一臉的橫肉說,“我是那不專業的人嗎?你隻管幹你的老本行,錢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話雖如此說,但簽合同時,還是應驗了我的猜測。

那丁得力一見到合同立刻就慫了,用他那髒兮兮的大手使勁搖著唐龍的胳膊:“唐老弟呀,你看俺家倆孩子,大的上高中正是用錢的時候;俺家老爺子剛剛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每天都得用錢頂著……咱這價錢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果然是個窮鬼,我朝唐龍咳嗽了兩聲轉身就走。這種錢不賺也罷,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價錢談不攏的事情退出了,這是我的原則,不能自降身價,如果因為這單買賣拉下價來,那以後臨時砍價的人會更多,到時候定然得不償失。

唐龍則早有準備,事先攔住了我的去路。然後轉身就朝丁得力開炮:“唉我說老丁,你這人怎麽這樣呢?紅口白牙咱們不是說好的嗎?這時候你砍價那不是栽跟頭讓四鄰八居的看笑話嗎?你到底疼不疼你媳婦?人家周大師是什麽人?你問問人家,要不是因為咱倆沾親帶故,人家能屈尊大駕到你這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嗎?你問問外頭的人,周大師跟人講過價嗎?你說我給你費這勁幹嘛?我說你趕緊的啊,把合同簽了早點完事圖個安生……”

唐龍這一頓連環炮,把老實巴交的丁得力徹底侃懵了,他無助地看了看我,又無助地看了看合同,最後還是咬著牙把合同簽了。

唐龍遂笑逐顏開:“唉,這就對了,咱丟不起這人不是?再說,你媳婦要萬一沒死呢?600塊錢換個平安也好嘛!”他拍了拍眼角都快擠出淚來的丁得力,又囑咐道,“我說表哥啊,趕緊拿點你媳婦常用的東西來讓周大師瞧瞧,越常用的越好。你看你這倒黴地方,人家周大師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真是的……”

丁得力想了想轉身進廚房居然拿出把菜刀來,他說他媳婦每天做飯,這把刀絕對是最常用的東西。

那把菜刀刀把上被黑油粘了厚厚的一層,早看不出木頭的樣子,厭惡得我差點沒吐出來。但看在錢的份上,我還是把它握在了手裏。

剛拿到手中,一個巨大的訊號就鑽進了我的大腦。

我的臉立刻就變了顏色,心跳也越來越快。望著手裏的菜刀,居然有股眩暈的感覺。

“咋樣啊,周大師,有反應嗎?”唐龍急切地問。

“沒,沒……沒反應,”我故作鎮定地將菜刀放在一邊,對那人高馬大的丁得力說,“你媳婦應該還活著,沒死,沒死!”

丁得力聞言立刻輕鬆了許多,也不知是真的因為媳婦還活著,還是因為不用掏2萬塊錢了。

唯一失望的人非唐龍莫屬。有時候我也會遇到這種良心矛盾,在“尋人”之前,心裏多少還是盼著人已經死了的,畢竟人要不死就沒錢賺。

“老丁啊,恭喜啊,800塊換媳婦活著,多值啊,敢緊去找找吧!”唐龍伸手到丁得力麵前要錢。

“不是600嗎?怎麽又多了200?”丁得力迷茫。

“唉,你這人真是,咱不是說好的嗎?”唐龍指著合同上的一條,“我們這路費啊!你知道來你這兒我得花多少油錢嗎?要你200就算便宜啦!”

丁得力一臉為難地掏出一遝舊票來,裏麵連五毛的都有:“可是俺就準備了600!”

“你個窮包,”唐龍當場就火了,氣得破口大罵,“靠,當你姥爺是要飯的?你丫壓根就想賴賬是不?”

看那架勢唐龍估計是真想動手。我趕緊攔住了他:“算了算了,就當我們倒黴吧!”

我慌慌張張地把唐龍拉出了院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按到車裏。這家夥真是太肥了,害的我是滿頭大汗。

“靠,白跑一趟,真他媽的敗興!”車子開出了村子,唐龍還在罵罵咧咧,“要不是你攔著我,我非把他家鍋砸了不可!那600塊錢也是錢,怎麽不要……”

“唐龍!”我衝著這死胖子大喝一聲,嚇得他立刻止住聲音,像見鬼一樣看著我。

“報警,快報警……”

“什麽?”唐龍沒有聽清。

“我說——報警!!!”

唐龍被震得堵上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