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女孩給我的地址,我來到一個已經廢棄的工廠。

那女孩見到手槍,自然聽話。可當她輸入了美華的信息後,卻沒有查到任何下落。當時,我心裏就有不祥的預感。

後來,我叫她輸入顧浩東的信息。顧浩東就是東東的名字,當年孩子還在上小學,如今也應該30多歲了。那孩子打小聰明,我覺得他將來必成大器。

可是,沒想到,我按著網上給出的地址,卻找到了這麽一個廢棄的工廠。網上說,顧浩東最後一次登錄的信息就是在這個工廠當門衛。

我真懷疑那個女孩在耍我,美華家庭條件非常好,對孩子的教育也非常重視,東東怎麽會淪落到才30幾歲就去看大門呢?

工廠門口到處都是垃圾,臭味熏天,野狗亂轉。

我正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尋找,這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東東真的會在裏麵嗎?

誰知,我還沒走到工廠門口,就聽到一聲暴喝,接著就是碎玻璃聲,還有慘叫聲。

我尋聲趕去,隻見眼前有四五個彪形大漢正在毆打一個破衣爛衫的年輕人,那年輕人被圍困在中央,也不還擊隻是護住自己的要害,任憑對方狂擊猛打。

我一眼便認出,挨打的那人就是東東沒錯。盡管27年過去,但孩子的模樣除了滄桑外沒有太大變化。

我趕緊衝進圈內,大喝一聲,叫那些家夥住手。

誰知,那些彪形大漢連正眼都不鳥我,其中一個還惡狠狠地朝我撲來,活像隻看見獵物的惡狼。

我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說理沒用,便掏出槍來,直接朝他腦袋開了一槍,死屍當即撲通倒地。

開槍後,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了,我本來是想開槍嚇唬嚇唬他的,亦或者打他的雙腿,來個下馬威。可萬沒想到,自己居然理所應當似的直接爆頭,甚至連眼都沒眨一下!

天啊!我看著自己的雙手,別看自己死過許多次,可從未害過他人性命,我的心何時變得如此殘忍?我不禁想到何博士那些人,難道,我也已經變得和他們一樣嗜殺成性了!?

眼見著死屍倒地,剛才那些威風凜凜的大漢此時全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股腦逃得無影無蹤。

東東更是嚇得渾身直哆嗦,他起身也要逃,但因為受傷過度,一時沒有站穩,踉蹌了好幾步,然後撞在了生鏽的大門上。

我這才緩過神來。我吃驚地發現,眼前的東東已經完全變了,小時候那精靈可愛的眼神,如今變得灰暗陰霾。而他的左腿則在地上拖拖拉拉,根本使不上力氣。我這才意識到,他的左腿居然已經殘廢了!

為什麽會搞成這樣?我心裏無比難受淒愴,心中更是擔心美華,她到底怎麽樣了啊?

我伸手去扶東東,卻沒留意他手裏還暗藏著一根短短的木棒,結果被他這一棒打得頭皮開花,鮮血迸流。

我吃痛地抽回身子,東東卻借著這個機會翻過鐵門,然後一腳高一腳低地朝工廠深處跑去。

我顧不得傷口疼痛,雙手抓住鐵門,高聲呼喚他:

“東東,別走!我是你周叔叔……”

東東聞言,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裏還流露著些許得意,他最終還是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我試圖翻過鐵門去追他,卻不料受傷的腦袋一陣發沉,腳下踩空,整個人栽倒在地。我顧不得許多,艱難地爬起來,沿著鐵門試圖尋找縫隙鑽進去,結果再次摔倒,然後爬起,不知反複了多少次,眼睛也開始變得模糊,但我始終沒有讓自己昏過去。因為我必須得追上他,我必須得知道美華到底在哪兒,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我沿著台階向上爬,沒成想進到了警衛室裏麵。我剛想出去,卻忽然被牆上掛著的一張照片止住了腳步。

照片裏的人赫然就是美華。那是許多年前的她,端莊美麗,穿著校服的東東就站在旁邊,比美華還要高出一頭,娘倆當時笑得那樣開心。

望著美華那絕美的容顏,溫柔的眼神,淡淡的但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笑容。我的眼睛不覺濕了,我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27年前的那個深夜:

“小周,求你個事,抱抱我可以嗎?”

……

我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將淚水與血水的混合物暫時抹去,好讓我的視線更加清楚,我要好好看看我這位朝思暮想魂牽夢繞了27年的心上人。

我抬起手隔著玻璃摸了下那張照片,刹那間,我心如刀割,痛徹心扉,幾乎不能自已——因為一個訊號已然鑽進了我的腦袋。

訊號一到,性命不保!

美華,難道你已經不在塵世了?

我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便發了瘋似的在屋裏胡亂翻找,想找到曾經屬於美華的任何東西。很快,我從床底下找到一個紙盒,打開一看,一條深藍色的圍巾登時映入我的眼簾。

我的心刹那間凝固,全身開始顫動不止,眼淚也跟著悄無聲息地滴下。

這條圍巾是我當年送給她的,沒想到她居然一直保留著!

我將圍巾緊緊摟在懷裏,仿佛27年前那一晚將美華擁入懷裏一樣。我是多麽懷念那美好的一刻,如果我當初選擇將她留下,我們的命運是否會改變呢?而如今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斯人已去,物是人非,我縱有萬千悔恨,也已是覆水難收。

傳進我腦袋的訊號雖然不是很大,但我清楚地知道,目標離我不超過2公裏,因為這個訊號是呈點狀的,點狀的訊號我曾經遇到過很多次,之所以呈點狀,就是因為——屍體已經被火化了!

我萬沒想到,我這輩子或許是最後一次使用特異功能,居然用在了美華身上。

我緊緊摟著那條圍巾,一個勁地催出租車司機加快速度,那司機見我滿頭是血,非要將我送到醫院,我懶得跟他費話,直接掏出手槍。

美華安葬在公眾墓園內,我很快來到她的墓碑前。碑前已是雜草叢生,看得出已許久未曾有人打理。

望著碑上那張已經褪色的遺照,我再也忍受不住,趴在碑前失聲痛哭。

這一生,我從未有此痛苦之時,那痛苦刺心切骨,讓我幾欲暈厥。

我後悔跟那姐弟倆遠赴新疆,我後悔沒有及時拿出錢來救侄子永健,後悔對美華的好意無動於衷……

那時間,我哭得呼天搶地,死去活來,我哭得又是如此痛快淋漓,我要把這許多年來的抑鬱悲傷全都全都倒光。

……

“你真的是周叔叔?”

不知哭了多久,身後響起東東的聲音。原來他並未跑遠,而是緊緊跟隨著我。

“你怎麽還和以前一樣,一點模樣都沒變?”他異常驚訝。

我緊緊抱著那條圍巾,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問他美華是怎麽死的。

東東告訴我說,本來他和媽媽過得好好的。可是後來美華嫁錯了人,那人看上去相貌出眾,文質彬彬,內心裏卻是個十足的惡棍,他不但騙光了美華所有的錢,還欠下一大筆債。後來,那男的跑路了,債主則經常上門催債,還把東東的腿給生生打折,美華迫不得已帶著東東東躲西藏。後來抑鬱成疾,最終英年病逝。

“其實,這些年媽媽一直惦記著你,時常提起你來,”東東道,“我媽說,別看你周叔叔這人外表冷漠、愛財如命,他卻是個十足的好人!”

嗬嗬,我心裏生出一股酸楚的苦笑,好人?我真的是好人嗎?

美華啊美華,我本心裏想著利用我這短短的最後一次機會再見你一麵,卻不料你竟已經離我遠去。我此生,還有何牽掛?

警笛聲哇哇大作,沒想到27年後的警笛聲一點都沒變。全副武裝的警察立刻將墓園包圍,霍局長親自帶隊,還在遠處喊話。

東東嚇得臉色大變,趕緊舉手投降。

我則緊緊摟著那條深藍色的圍巾,圍巾上似乎還殘存著往日的芬芳,我的心思早已飛回了27年前……

當我又一次從混沌中醒來,還依然緊摟著雙臂,但胸前已再無他物。我悵然若失,欲哭無淚。

如今家鄉對我來講,已經再無牽掛。我隻祈盼著,到我最終消失的那一天能快些到來。然而,我也清楚的知道,那將是個多麽遙遠多麽漫長的過程?

每次醒來,我依然是渾渾噩噩,有時亦會有殺人的衝動,為了擺脫這種衝動,我每次出現後都盡量遠離人群,避免和他們發生接觸。

久而久之,我便忘記了時間,也不知道一覺醒來,這世上是過了幾年幾十年亦或者是幾個世紀!

萬念俱灰的我,變成了行屍走肉,每次醒來要麽趕快自殺,要麽一動不動。我什麽也不想學,什麽也不想懂,什麽也不想想。

可我越是這樣,就越是擺脫不了心底無盡的悲傷。我越是抑製想起我的家鄉,就越是忍不住想起大哥想起美華。

似乎是好幾百年過去了,世上人換了一代又一代,世界翻天覆地氣象萬千,卻於我毫無關係。

從前,我還有所期望,希望未來能有人能掌握黑石的原理,可以助我恢複如初。但是後來,我改變了想法,即使真的有人能夠治好我,我也立馬自殺。我已經離開了自己的世界,離開自己的親人,我已經不屬於任何地方了!

哀莫大於心死。

如今我再也不心存妄想,隻盼著我消失的那一刻能快點到來。

然而,就在我萬般絕望的時刻,在某一天醒來後,卻讓我禁不住再次激動。

因為這次醒來,我居然出現在了一片片碎石堆中,抬眼望去,一個巨大的岩壁上黑斑點點,腳下則是一條向下延伸的裂縫。

我一眼就認出,這便是當年那個藏有隕石的巨大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