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恕罪

皇帝的聲音淡淡地從外頭傳來,慕容相猛地鬆了手,他是背對著元聿燁的,那邊瞧過來,應是看不清楚他的動作的。慕容雲薑低下頭,輕拭去眼角的淚,笑著迎上他:“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來,怎的也無人通報一聲?”

“臣參見皇上。”慕容雲楚回了身,朝他行禮。

清兒驚訝地有些回不過神,此刻見主子們都行禮了,忙也行了禮。

元聿燁低笑一聲道:“朕本是來看看皇後的,卻不想這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朕便自己進來了。怎麽,倒是朕擾了皇後與丞相說話了?”

慕容雲薑的臉『色』微微一變,忙道:“皇上哪裏的話,臣妾與哥哥不過說些家常,也沒什麽大事。”她說著,上前扶了元聿燁坐下,又親自幫他倒了水。

元聿燁輕呷了一口,抬眸道:“是麽?朕方才聽聞皇後說什麽……知道丞相是什麽?”他方才隔得遠,有些聽得不真切,此刻問了出來,倒是也無心。

清兒的身子一震,有些驚慌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倒是慕容雲楚從容地跪了,開口道:“此事臣請皇上恕罪。”

“哥……”慕容雲薑大驚失『色』地看著地上的男子,此刻,她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隻得在元聿燁身邊咬唇站著。

“朕不知丞相何罪之有?”他挑眉看著他。

“娘娘擔心易之的安慰才派人叫了臣來,臣一時口快,說漏了嘴。娘娘是怕許太後派人查易之,如此一來,便會很快知道辛王出事的幕後主使便是臣。臣原本是不想讓娘娘擔心易之的安危,卻不想倒是說錯了話,臣請皇上恕罪。”他的語氣裏,絲毫聽不出起伏之意。

慕容雲薑也忙跪下了,低頭道:“皇上別怪他,是臣妾『逼』著他問易之去做了什麽。易之雖隻是個侍衛,可與我們卻是親如手足的。臣妾知罪了,臣妾並非的要幹政。”方才慕容雲楚的話,她其實是聽不懂的,什麽辛王出事,她一點都不明白。

隻是以往問及孫易之的情況,慕容雲楚都隻說他沒事,會安全回來的。那麽究竟孫易之去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如此想著,倒是有些驚慌了。

元聿燁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俯身扶了她起來,才道:“這倒不是什麽大事,都起來吧。隻是,朕要告訴皇後的是,再怎麽親如手足,也是男女有別的。你是朕的皇後,應是步步慎行。”說話間,他的目光拂過慕容相的臉,他的臉上,他並不曾捕捉到些許的蛛絲馬跡。

他才恍然記得那一次在興園,他拉了雩兒躲進假山後頭,她那說半截的話。他其實知道的,她想說她看見了慕容雲薑和孫易之,其實那一次,他也瞧見了。

隻是之後卻證明,孫易之不過是帶了她去看了手上的慕容雲楚罷了。

在那之後,他們也幾乎沒有過再接觸,過往的那些,他可以不追究。隻是如今,他們的身份不一樣了,他隻希望看到一個真正賢良淑德的皇後。

元聿燁的話,讓慕容雲薑微微變了臉『色』,她咬著唇開口:“是,臣妾定當謹記皇上教誨。”

他“唔”了聲,才又拉起她的手瞧了瞧,才道:“朕是記掛著你的傷,可有好生塗『藥』?”

慕容雲薑勉強笑了聲,道:“臣妾這隻是小事,倒是雩修容,臣妾走的時候,還瞧見她不是很好呢。”她倒是奇怪了,元聿燁居然不去景仁宮,來了她這裏。

元聿燁笑的溫柔,淺聲道:“朕早說皇後賢惠,嗬,雩修容那裏朕自會去,隻是朕的皇後,朕自當也要來看看的。”

他與她,在人前可以極盡和氣。

倒是一旁的慕容雲楚,在聽聞皇後受傷的時候,終是忍不住朝她看來。低聲問著:“娘娘傷到了哪裏?”他方才進來,居然都不曾發現。

“不過讓湯汁燙了下罷了,已經不礙事了。”她側臉轉向元聿燁,笑道,“既然皇上來了,不如臣妾讓清兒準備了點心,讓您嚐點兒?”

他點了頭,又道:“丞相若是無事,也一起留下用了點心再走不遲。”

慕容雲楚卻拒絕:“謝皇上,臣還是不打擾皇上與娘娘用膳。”語畢,行了禮,退下去。

尚妝回宮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沉了下來。

走進院子的時候,尚妝不覺朝後頭宮人們住的地方瞧了一眼,隨即微微握緊了雙拳,她還說,會盡力保住媗朱的命的,卻……

哎,搖頭歎息著,她知道,不換人,那麽今日死的便是茯苓。隻是,於媗朱,她到底是愧疚的,到底是一條人命。

宮女扶了她進屋,小心伺候她上了床,擔憂地問:“娘娘可覺得好些了?”

她點了頭:“這裏沒事,你下去吧。”

“可是……”宮女有些踟躕著,“晚膳您想吃什麽?”

尚妝卻搖頭:“本宮吃不下,哦對了,派人去告訴安陵大人,若是我娘身子好些了,便讓茯苓回來伺候。”

“是,奴婢這就去。”宮女應了聲出去了。

側躺了下去,著實有些倦了,閉了眼睛便覺得睡意上來了。

隱約的,似乎在耳畔傳來女子的聲音:“娘娘,娘娘……”

微微動了身子,指尖似乎觸及了一絲黏稠的東西,還帶著些許的溫熱,尚妝大吃一驚,猛地驚醒過來。

方才的感覺,好真實啊,讓她差點要以為……

咬著唇,抱膝坐了起來,原來,隻是一個夢。

心跳得飛快,她大口喘了幾聲,好久好久都無法平複下去。幹脆起了身,行至窗前,抬手,輕推開了窗戶。外頭守夜的宮女想來是累了,尚妝瞧見她依著廊柱睡了。

嘴角微動,她也不叫她,誰沒有個累的時候。

深吸了口氣,明日,茯苓就回來了,而且茯苓的事也解決了,她想這是她最感欣慰的一件事。一陣風吹上來,『亂』了她的發絲,尚妝抬手將長發攏至而後,抬眸的瞬間,似乎瞧見院中閃過一個白『色』的身影。

她吃了一驚,探出身子去。不過一瞬,又是一下。

拉緊了衣衫,走出房間,她喚了外頭的宮女幾聲,宮女卻睡熟如初,絲毫不曾聽見尚妝叫她的聲音。尚妝隱約覺得有些奇怪,才要上前,耳畔,突然傳來女子幽幽的聲音:“娘娘,娘娘,您設計害死奴婢,您也會怕麽……嗬嗬嗬……”

心猛地一沉,感覺有什麽東西飛快地過來,尚妝忍不住驚叫一聲,抬步朝前跑去。

衝出去的時候,眼前似乎看見誰過來,她一個收勢不住,直直地撞入男子的懷中。

“雩兒!”元聿燁才進門,便瞧見她驚慌地跑出來,他吃了一驚,慌忙抱住女子嬌小的身軀,發現她抑製不住地顫抖著,他的心頭一顫,急著問,“發生了何事?”

尚妝抬眸,瞧見是他,也不知為何,鼻子一酸,眼淚便流下來,哽咽地開口:“我看見……”回頭的時候,身後的院中平靜一片。

哪裏有什麽白『色』的人影?哪裏有女子怨恨的聲音?

“看見什麽?”他柔聲問著,目光順著她的瞧去。麵前,隻漆黑的一片,除了她寢宮傳出的幾縷光,便是再無其他。

他回眸,示意身後的宮人上前,張公公忙叫了他們上前去查探。

他抱著她,低聲安慰著:“沒事了,看見了什麽?告訴我。”

她的手本能地抓著他胸前的衣襟,此刻,他隻著了家常的袍子,那衣服被她抓得起了一團皺。尚妝微微喘著氣,有些無力地靠在他的懷裏,呢喃著:“媗朱……我看見媗朱了……”

她說她設計害死了她……

赫然閉了雙目,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身子還是不止地顫抖著,她不否認,媗朱的死的確與她有關。是她害死了她……

元聿燁的俊眉擰了起來,他的臉『色』有些冷,一把橫抱起麵前的女子,大步朝寢宮走去。方才守在外頭的宮女似乎是一下子驚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瞧見寢宮的門已經大開,她吃了一驚,回眸,瞧見院子裏一下子多了好多人,她還瞧見皇上抱了娘娘鐵青著臉進來。

宮女暗叫不好,慌忙跪了下去,低下頭瑟瑟發抖。

元聿燁才進門,便瞧見張公公跟了進來,小聲道:“皇上,院中沒有人。”

“去叫一隊禁衛軍來,將整個景仁宮給朕好好搜查一遍!看見可疑的人,全給朕抓進來!”他沉著聲音說,媗朱已經死了,她怎麽會好端端地瞧見她?

張公公見他的臉『色』不好,忙應了聲下去。

彎腰將女子小心地放在**,尚妝抬眸看著他,勉強一笑,半晌,才開口:“想來,是我的錯覺。”她一遍一遍地在心裏告訴自己,媗朱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

她覺得她快瘋了,夢裏會看見那畫麵,還能聽到媗朱的聲音。睜開眼睛……她居然都出現幻覺了麽?

他的大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該早點過來的,他該早點陪在她的身邊的。他以為,他此刻來,她該是早睡了的,卻不想居然會是這樣。

尚妝還是不住地顫抖著,他心疼地拉過被子裹上她的身,皺眉道:“沒事了,我讓人去看了,許是風吹動的樹影罷了,想來定是你這幾日累了。”淺聲安慰著。

“嗯。”她點了點頭,她確實好累。

人也累,心也累。

“這麽晚了,皇上為何來了?”抬眸看著他,不過方才,幸虧他來了啊。

他淺笑著:“不放心你,所以想來看看。”在床邊坐了,感覺她握著他的手略微收緊了些,他覺得心微微被揪起。白日裏聽說景仁宮死了人的時候他便想,定是把她嚇壞了。

他也是後來才知,竟是她的貼身宮女。

俯身抱住她,他低聲道:“媗朱的死是意外麽?”

尚妝心下一驚,有些訝然於他的問話。遲疑了下,終是開口:“她過來扶我,不小心撞上了邊上的石頭,好多的血,她還睜著眼睛看我……”

“雩兒。”他打斷她的話,是他不好,又要讓她想起白日的那一幕。

緊緊地抱住她,不想她再說下去。

“我好怕。”她覺得她的神經緊繃得太過厲害,她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從出事到現在,她都是一個人在扛著,還要解決茯苓的事,天知道,她好幾次都幾乎暈過去。

而現在,她才覺得她的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了。

元聿燁來得好及時,她真想說一聲“謝謝”,隻是這話,她說不出來。渾身都在顫抖著,她隻能緊緊地抓緊麵前的男子,蜷縮在他的懷裏。

元聿燁的心裏似乎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來了,那時候,她曾將媗朱關在景仁宮好久的。才放出來不久,她又好端端的死了。

略微吸了口氣,他不想往下去想。

媗朱的死,是否與她有關,他都不會再去過問。

他一直知道,她是善良的女子,她並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

看見她這樣,他隻有心疼和不忍,他隻想好好地陪在她的身邊抱著她,安慰她。

尚妝卻一直撐著眼睛,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無法閉上。他歎息著,喚了宮女進來,小聲吩咐著下去準備了安神茶來。

那宮女認真地點著頭,方才不小心睡得那麽死,她此刻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

“皇上,我是不是很沒用。”她低低地問著。

他心頭一痛,搖頭道:“別胡思『亂』想。”

一會兒,張公公回來了,瞧見房內的二人,他以為尚妝睡了,還刻意放輕了腳步聲,站得遠遠的,才開口:“皇上,裏裏外外都找了,一切都正常。”

他點了頭,示意他下去。

回眸,看著懷中女子憔悴的臉,低聲道:“你聽見了?根本就沒事,是影子,你看錯了。不要自己嚇唬自己,什麽事都沒用。”

輕輕地摟緊了她,告訴她,他在她的身邊。

宮女端了安神茶進來,他親端與她。

凝視著碗裏的湯水,她皺眉:“什麽?”

“喝了暖暖身子,我看你渾身都冰冰的。”他說著,喂至她的唇邊。

遲疑了下,終是張口喝了。

打發了宮女下去,沒過一會兒,懷中的女子終於閉上了眼睛,在他的懷裏沉沉睡去。元聿燁似乎是長長地鬆了口氣,抬手緩緩地拂過女子蒼白的臉龐,半晌,才起了身,喚了張公公進來。

“吩咐下去,日後景仁宮的任何人都不得提及媗朱的名字,否則,朕會好好地收拾他!這段時間,叫人守在景仁宮外頭,閑雜人等便不必進來了。”

張公公不禁朝裏頭看了一眼,他並不曾看見**的女子,單是瞧見了床邊微微搖曳著的紗帳。點了頭,才問:“皇上今兒個回去還是在景仁宮?”

他這才回眸看了尚妝一眼,淺聲道:“朕留在這裏。”今夜他還怎麽放心走呢?

張公公下去了,他在窗前駐足了好久好久。

外頭走動的聲音漸漸地小下去,人都撤下去了。他不讓人再提及媗朱,是怕她還記著白日裏的事不忘。他想,媗朱出事,也許與她有點關係,他隻是不忍心去問她。

當初是他強行將她綁在身邊的,宮中步步險惡,她若是為了自保做了一些事,他又有何理由去責怪?

他想,他永遠都不會的。

他隻會心疼。

咬著牙閉了眼睛,空氣裏,仿佛彌漫著一種令人心慌的味道。

又隔了好久,他才回身,踱步至床邊。女子已經睡熟過去了,房裏的燈光打照在她的側臉,散著淡黃『色』的光暈,她的臉型仿佛消瘦了些,削尖的下顎仿佛愈發地分明起來。

瞧見她的手似乎是猛地**了下,他吃了一驚,忙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進來的時候,元聿燁隱約覺得懷中的女子微微一動,他猛地睜開眼睛,瞧見她依舊睡著,他仿佛鬆了口氣。

張公公進來的時候,聲音是極盡小聲,伺候了他起床,出門的時候,他囑咐著:“一會兒你親自過內務府一趟,挑幾個宮女來伺候雩修容。”

張公公忙道:“奴才聽聞今日茯苓姑娘回宮了,皇上可還要奴才去另選幾個宮女來?”

聽他說茯苓回來了,元聿燁才一笑,搖頭道:“那便不必了。”

茯苓照顧她,他比誰都放心。

他前腳才出去,茯苓後腳便進了景仁宮。院中的太監見她進來,驚訝地開口:“咦,茯苓姑娘怎的這麽早?”

她笑著:“我和少爺來早朝來著,小姐呢?”邊問著,邊朝裏麵走。

太監歎息一聲:“娘娘昨夜一夜都不安穩,皇上陪了一夜,此刻還睡著呢。”

“什麽?”茯苓的臉『色』一變,繼而小跑起來。

昨日宮裏來人說小姐要她回來,她可是興奮得一晚上沒睡好覺。雖然在府上,老爺對她不錯,隻是她到底不是安陵府的家生丫頭,還是跟在小姐身邊比較習慣。

聽方才太監的語氣,小姐可不像是興奮的睡不著的樣子啊,還說……皇上陪了一夜……

咬咬牙,發生了什麽事?

衝了進去,見尚妝果然還睡著,也不敢打擾,躡手躡腳地過去,在她的床邊坐了。

怎的臉『色』如此難看?手背觸及她的額角,不是病了。

遂以指腹搭上她的脈,脈息有些弱,像是受了刺激。

莫不是先殺她的人找上了小姐?

這樣想著,她不免大吃了一驚,狠狠地一拍自己的腦袋,她真該死,她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她怎麽能那麽聽話地跟著少爺出宮去?

“嗯。”**的女子呢喃一聲,幽幽地睜開眼來。

“啊,小姐!”茯苓驚喜地叫著她。

尚妝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抬手『揉』了『揉』眼睛,見真的是茯苓,笑著拉住她的手:“回來了。”她其實有好多話想說,可是此刻,卻隻如此簡單的一句“回來了”。

茯苓不知怎的,聽見了真想哭。

癟癟小嘴,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尚妝吃了一驚,聽她哭道:“小姐怎麽能讓奴婢出去?您瞧瞧您都成什麽樣子了?嗚,早知道這樣,茯苓打死都不出去,茯苓就該陪在小姐身邊的……”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著。

尚妝皺了眉,忍不住想笑,茯苓一直天不怕地不怕,這樣的她,她還是頭一回瞧見。

坐了起來,小聲道:“不許哭,這麽大的人了成什麽樣子?”她說著,抬眸朝四周看了看。

茯苓擦著眼淚:“別看了,皇上肯定早朝去了。”她雖未見著,不過太監說皇上陪了小姐一夜的,此刻不在,除了上朝她便想不出其他。

尚妝不免一怔,是了,她糊塗了,他自然是要上朝的。

“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去了一旁的衣服給她披上。

尚妝的指尖微微一顫,她仿佛是凝起了很大的勇氣,才故作平靜地開口:“媗朱死了。”

茯苓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媗朱死了!

隔了半晌,她才顫聲問:“她……她做了我的替死鬼?”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為何死的會是媗朱。

尚妝點了頭,握住她的手,咬著牙道:“是我親手把她推出去的。”

“小姐!”她輕呼一聲,抱住她的身子,“您沒錯,媗朱若是對您忠心耿耿,猶如奴婢,您也不會如此。她自個兒先做了對不起您的事,她罪有應得!”

“不,她罪不至死。”她搖著頭。

“小姐……”

“茯苓,我心中對她有愧,我連做夢都要夢見她,看見她渾身是血的樣子。我還似乎……看見她出現在我的眼前,她怨恨地說,是我設計害死了她。”這些話,也隻是對著茯苓她敢說,即便是元聿燁,她也是不能說的。

茯苓又紅了眼睛,咬牙道:“小姐別這樣,她若真的冤死了,讓她來找奴婢!”

“茯苓……”

“茯苓才不怕她!”她恨恨地說著,小姐為了她都能做到這般,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她的命,是小姐給的,就算要她還給她,她亦不會皺一皺眉頭。她看著尚妝,似乎想起什麽,馬上道,“小姐告訴奴婢是誰殺的媗朱?奴婢若是也做了鬼,也找那人算賬去!”

尚妝一驚,忙捂住她的嘴,擰了眉心道:“此事,日後不要說了,媗朱的事,也到此為止了。”

“小姐……”

茯苓還欲說什麽,便聽見外頭宮女小聲道:“娘娘,今日……過鬱寧宮太後請安麽?”

尚妝這才猛地回神,她竟忘了要去給太後請安了!

忙起了身,出去的時候,茯苓還擔憂地看著她:“小姐沒事麽?”她覺得她好虛弱,仿佛不小心便會倒下去一般。

她朝她勉強一笑,告訴她沒事。

過了鬱寧宮,瞧見各宮的嬪妃都已經到了,掃了一眼,卻不曾見慕容雲薑。尚妝心下微微有些驚訝,這個時候了,她如何還不來?

雲妃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喲,不過一日不見,雩妹妹怎的跟得了場大病似的?”

年嬪也循聲瞧來,看她的眸子裏微微『露』出詫異。

尚妝笑著坐了,低咳了一聲道:“昨日受了涼,倒是叫娘娘看了笑話了。”

雲妃哼了聲道:“那你可得注意點兒,皇上得空的時候往你宮裏跑,別累皇上病了才是正經。”

“娘娘放心,嬪妾自然不會讓皇上病了。”

茯苓咬著唇,隻是這樣的場麵,她還是識趣的。

外頭太監叫著“太後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眾人起身行禮,見慕容雲薑扶著太後的手緩步進來,她的目光落在尚妝的身上,繼而,緩緩地移至她身邊的茯苓身上,眸中的精光一閃即逝。

尚妝有些吃驚,昨日慕容相可是親口答應的,怎的慕容雲薑還……

她正想著,聽太後開口道:“都起身坐吧。”

“謝太後。”眾人謝了恩,才落座。

慕容雲薑扶了太後坐下了,她的目光朝尚妝看來,漫不經心地開口:“哀家聽聞昨兒個夜裏,景仁宮鬧鬼了?”

太後的話音才落,底下一陣嘩然。而尚妝,更是驚詫不已。

昨夜,她倒是被嚇了一跳,可,元聿燁派人查看過了,不過是她自己嚇了自己啊。太後卻直接說“鬧鬼”,說得她一陣心悸。

她不免,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她邊上的的慕容雲薑,她卻隻淺淺地飲著茶,並不曾看著她。

太後又道:“這種大事哀家居然到了今日才知道,皇上也真是的,居然不告訴哀家。”她頓了下,接著道,“哀家已經請了法師入宮來,讓他們在景仁宮做上幾天的法事。後宮重地,怎麽能放著不幹淨的地方在此?雩修容。”

“臣妾在。”尚妝握緊了手中的帕子。

“既然景仁宮不幹淨,這幾日你還是不要住裏頭,免得皇上去的時候沾上一身的晦氣。若是皇上有個好歹,誰也擔當不起!”太後的話語微微加重了。

底下的嬪妃無一個敢吭聲的。

尚妝倒是吃驚了,不叫她住景仁宮,難道還要她住乾承宮去不成麽?

嗬,兀自好笑,太後又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在一旁的慕容雲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著開口:“本宮和太後說好了,這幾日,雩修容便住在本宮的關雎宮,也正好,陪本宮說說話。”女子犀利的目光終是看過來,依舊淺笑嫣然,“雩修容不會嫌棄吧?”

雲妃不悅地哼了聲。

尚妝苦澀一笑,隻得道:“娘娘恩典至此,嬪妾先謝娘娘。”她是皇後,皇後邀她入宮小住,她怎敢嫌棄?

且,慕容雲薑方才也說了,與太後說好了,那麽,太後都同意的事,她還能如何?她終是知道,為何慕容雲薑會好端端地與太後一道進來了,原來,是為了她。

她真真好大的麵子啊。

太後點了點頭:“這幾日,哀家都過佛堂去誦經,這宮裏出現不幹淨的東西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年嬪嚇白了臉,她身後幾個嬪妃也縮了縮身子。

倒是雲妃,輕蔑一笑,朝尚妝道:“雩妹妹宮裏好端端死了人,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了什麽,否則,又怎麽**魂不散?”

“雲妃!”太後喝了她一聲,這種事,太後是忌諱的,沒想到這雲妃還能這般明目張膽地說出來,她自然會生氣。

雲妃吃了一驚,見太後鐵青的臉『色』,此刻低了頭,再是不敢多言一句。

尚妝底下的雙手絞在一起,雲妃的話,看似為了諷刺她而諷刺,可她卻清楚,雲妃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比如她對媗朱做的事……

茯苓知道她定又是想起了媗朱的事,悄然上前,覆上她的手背。

她勉強一笑,還能怎麽樣?她不堅強都不可以啊。

坐了會兒,絲衣上前扶了太後起身,眾人也忙跟著起身,太後走過雲妃身邊的時候,瞥了一眼,低聲道:“日後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雲妃可得給哀家好好長個心眼兒!”

直到太後出去,雲妃的臉『色』還是慘白慘白的,她看尚妝的目光裏,隱隱地,夾雜了一絲怒意。

尚妝不理會她,慕容雲薑扶了清兒的手出去,一麵道:“雩修容便與本宮一道走吧。”

跟了上去,才發現慕容雲薑並沒有坐轎子。

二人一前一後緩步走著,兩個宮女遠遠地跟在後麵。

“嗬,怎麽,覺得不開心?”慕容雲薑開口問著,卻沒有回頭。

尚妝怔了下,才略微快了步子,開口道:“茯苓的事……”

“你放心,本宮答應了丞相,不會動她。”她打斷了她的話,“隻是本宮想放她在眼皮子底下觀摩幾日。”所以,才主動請示了太後,要她住在她的關雎宮裏。

尚妝卻是心下一動,脫口道:“昨日娘娘派了人來景仁宮麽?”手有些微顫,莫不是昨日的情景,不是錯覺,而是皇後為了讓她去關雎宮使出的計策?

慕容雲薑終是一震,回眸不可置信地看著身後的女子,她猝然而笑:“裝神弄鬼的事,本宮不做。昨兒的事,早有宮人流傳出來了,你以為本宮是怎麽知道的?”

她的話,倒是叫尚妝怔住了。

慕容雲薑既然敢在她的麵前承認要殺茯苓,那麽昨日的事,她要是做了,她也不必在她麵前隱瞞了。畢竟,如今的她已經達到了她想要的目的了,不是麽?

既然,不是她派人做的,那麽真的是她的幻覺了。

深吸了口氣,她不覺一笑:“那嬪妾倒是該謝謝娘娘了,怕是嬪妾那景仁宮真的有些不幹淨。”

慕容雲薑的臉『色』微微一變,終是不再說什麽,隻大步朝前而去。

回了關雎宮,慕容雲薑命人收拾了偏殿給尚妝居住。

她的目光落在茯苓的身上,不免開口道:“那次丞相想要你,你居然不願。本宮倒是奇了,莫不是茯苓丫頭心裏有了人了?”

她的話,說得茯苓一臉局促。

尚妝隻好道:“茯苓哪有這個福氣伺候丞相?茯苓隻想好好地活著而已。”

活著?嗬,她隻要安安分分的,她會放過她的。她針對她,不就是怕她會暴『露』慕容雲楚的身份麽?

有宮女進來,稟報說偏殿已經收拾好了。

慕容雲薑便起了身,朝清兒道:“帶雩修容下去下休息,這裏不比景仁宮,雩修容無事,還是不要走動得好。”

“是,嬪妾謹記娘娘的話。”朝她福了身,才攜了茯苓的手轉身。

雪鬆宮。

安陵雩開門的時候瞧見元政桓與莫尋正巧來,她的臉上一陣欣喜,忙迎了他們進來。

莫尋皺眉道:“亦妝姑娘昨夜睡得不好麽,臉『色』這麽差?”

“怎麽了?”元政桓問著。

安陵雩搖著頭道:“也沒什麽,就是宮裏在傳,昨兒個修容娘娘身邊的宮女突然死了,還說晚上的時候景仁宮鬧了鬼。王妃們怕是也嚇得不敢睡覺呢。”

她的話音才落,便見麵前的二人紛紛變了臉『色』。

莫尋猛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劍,隻是他的腳步卻依舊沒有移動一下。安陵雩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莫尋。以往,他的臉『色』再冰冷,也不會如此刻般給人徹骨的寒,這樣眼神,讓她覺得心悸。

元政桓緩緩上前一些,低聲開口:“莫尋,不必伺候了,本王與妝兒會有些話要說。”

“莫尋告退。”丟下四個字,他轉身便出去。

這一次,他卻沒有如往常一樣守在門口等著主子出來,握著長劍的手越來越緊,劍鞘上的圖紋也已經深深地嵌入掌心。腳下的步子卻是越來越快,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眸子裏,慢慢溢出憤怒的光。

遠遠地,瞧見景仁宮。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此刻看它,仿佛也覺得特別地蕭瑟。

眼前,浮現出那丫頭嬉笑無賴的樣子,其實那日,他想要主子要回了她的,隻是他知道,這種話說出來,便是逾越,所以,他不能。

而現在,他隱隱地覺得後悔了。

第一次,後悔一件事。

大步上前,院中的宮女是認得他的,不過他常年這幅樣子,宮女有些害怕,哆嗦地開口:“莫……莫侍衛,你找我們娘娘麽?我們娘娘這幾日要住關雎宮,太後說……說這宮裏不幹淨,改日叫了法師來做法的。”

不在?她倒是躲得快!

憤怒地回身,他竟然朝了關雎宮的方向而去。

其實,他此刻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去,見了尚妝,又如何?

人都已經死了,不是麽?

在關雎宮門口駐足停下了,他想,他是該理智的。他是元政桓的侍衛,他怎麽能不知道自己的做什麽?狠狠地咬牙,轉身的刹那,瞧見一抹小小的身影,從關雎宮小跑著出來。

他猛地怔住了。

他以為他看花了眼,站住了腳步,怔怔地看著。

茯苓才要回景仁宮去取些尚妝平時要穿的衣物,抬頭的時候,瞧見莫尋就那麽直直地站在那裏,看著她。

啊,她是不是看錯了?

『揉』了『揉』眼睛,真的是那裏!

茯苓疑『惑』地回身看了看,確定王爺並不在她的周圍,不在她所能看得見的任何地方。回眸,見他還站在那裏,他在看什麽?

哼,不管他看什麽,她見了他,一肚子的氣就上來了。

大步朝他走去,回想著他素日裏如何對自家小姐的,越是想,越是氣。她快要氣炸了!

莫尋見她朝他幾步而來,不覺地退了半步,卻終是沒有回身。

麵前之人走得近了,他也不知為何,嘴角突然動了動。

這一個僵硬的笑容,讓茯苓渾身一僵,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奇了,這塊石頭也會笑了!

是她看錯了,一點是她眼花了。他就算真笑了,是不是因為知道了自家小姐被拍住進了關雎宮,他就是來嘲笑的!

見她走得近了,莫尋動了唇,才想說話,卻見茯苓的手突然伸過來,也不知她何時握了簪子在手上,莫尋猝不及防被她在手臂上紮了一下。

這個季節的衣服已經很單薄,莫尋隻覺得手臂一陣刺痛,開始猶如蟲咬,卻不過回神的瞬間,一陣劇痛襲了上來,手一顫,那長劍“咣當”一聲落了地。

茯苓將手中的簪子收起,咬著牙道:“知道痛了吧?我可警告你,以後再敢欺負我家小姐,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哼!”她也不看他,反正毒是她下的,死不了,殘不了,痛一會就沒事,她也不擔心。

她早說過的,若有下一次,絕不會是瀉『藥』了。沒想到這麽快,他就送上門來了。

莫尋抬眸的時候,見茯苓已經飛快地離去。

他痛得額角都滲出了汗,手臂瞬間紅腫了一片。他倒是想笑了,以為她死了,急急趕來,她倒是沒死,才見著,二話不說便對他下毒手。

莫尋啊莫尋,你何時也學會這般自討苦吃了?

“嗬……”這一次,他倒是真的笑了,還笑出聲來了。

茯苓從景仁宮回來的時候,外頭自然已經不見了莫尋。

她癟癟嘴進去,見著尚妝,忙湊近她道:“小姐,奴婢方才瞧見莫侍衛了。”

尚妝倒是一驚,她們如今可是在關雎宮呢,莫尋如何來了?

才要開口,茯苓卻搶先道:“奴婢還幫小姐狠狠地教訓了他一番!上回他對小姐使了銀針,奴婢這簪子雖然粗了點兒,不過奴婢做了點手腳,夠他疼上一陣子了。”

“茯苓!”尚妝忙拉了她一把,“我不是說過不要……”

“小姐隻說過見了莫侍衛不得提及銀針的事,奴婢並沒有提,不過奴婢想,他心裏定是清楚的。”茯苓還說得理直氣壯的。

尚妝有些無奈地看著她,怕是莫尋一點都不清楚,還覺得冤枉得很。茯苓這個丫頭,她真不知該說什麽了。

這得問:“下了多重的手?”

茯苓想了想,才突然一拍腦袋:“啊,虧死了,他讓小姐疼了好幾天呢,奴婢也應該讓他疼上三天三夜的,方才的不過匆匆從懷中的瓶子裏沾了一點,頂多疼他兩個時辰罷了。”她滿臉的後悔。

尚妝倒是鬆了口氣,這個丫頭實在太胡來了。她突然又想起一事,皺眉問:“你身上哪來的『藥』?”禦『藥』房的『藥』,是不能隨便取的,茯苓怎麽可能……

“哦,這回跟少爺出宮,奴婢趁機準備了一些東西偷偷帶進宮來,沒想到這第一個整的,便是莫侍衛。”哈哈,她想笑。

她不說明,尚妝亦是知道,她能準備的,無非是草『藥』之類的東西。

歎息一聲,開口:“日後那些東西不能隨便拿出來,聽到了沒?”

茯苓笑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她能準備的,無非一些惡作劇。不過她自然也知道宮中的情況,她不會給自家小姐惹麻煩,一定不會的。

見她點了頭,尚妝才放下心來,在塌上坐了,才問:“莫侍衛來這裏做什麽?”

“啊?”茯苓一怔,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笑,“奴婢忘記問了,隻想著衝過去紮他一簪子。”

這樣的茯苓,真是讓尚妝又好氣又好笑。瞪了她一眼,她也覺得有些不妥了,吐吐舌頭轉身去收拾方才隨手擱在桌上的衣物。

莫尋來做什麽,尚妝到底是不知道的,她亦是不知,是他來的,還是元政桓要他來的?這裏是關雎宮,是找慕容雲薑麽?

這些,她怕是都不會知道了。

茯苓將衣物都放進了櫃子裏,回身小聲問:“小姐的身子可覺得好些了?”

“嗯。”尚妝應了聲。

這時,外頭傳來宮女的聲音:“娘娘,我們皇後娘娘說,偏殿還沒有置熏香,讓您派人去取。奴婢們不知道您喜歡什麽味的。”

尚妝點了頭,茯苓不待她說話,便抬步出去了。

去了很久,尚妝有些擔心,起身行至門口的時候,瞧見她回來了。

“怎的去了那麽久?”皺眉問著。

茯苓卻是進了門,將懷中的熏香取出來,置於尚妝麵前晃了晃,道:“小姐聞聞,味道如何?”

“嗯。”她有些心不在焉,又問,“去了哪裏取的熏香?”這麽久,她還以為還出了關雎宮了。

茯苓忙道:“哦,清兒帶奴婢去取的。內務府新送來的,都堆在她房裏。”她將熏香點上了,似乎想起什麽,猛地回身,道,“對了小姐,奴婢在她房裏,聞到了藏紅花的味道,很多呢。”

尚妝一驚,她很自然地想起了那次慕容雲薑出事的事情來。

靈闕一直喊著冤枉,莫不是,真的不是她麽?

指尖一顫,是慕容雲薑嫁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