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當然知道這是一個麵具,被長安揭穿他的謊言,他反倒如釋重負歎口氣,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的?”

怎麽知道戴著麵具的人是他?

長安轉頭看向紀簡,紀簡示意他說下去。

“當然因為你那討厭的語氣和身形了,還有肮髒的呼吸心跳聲,你以為自己故意沙啞著聲音說話我就認不出你了?我耳朵好,這些可都是聽的出來的哦。”長安慵懶地往前走了兩步,隨手把那麵具丟進垃圾桶。

嫌棄表情溢於言表。

“哦,我倒是沒有對你做過過多的調查,除了翅膀和控製鐵離子,你居然還有那麽多的異能。”大林耷拉著眼,麵無表情道。

長安冷哼一聲,“你當然不會對我做過多調查了,你不是以為我早就死了嗎?死人,對於林實驗員來說,還有任何的研究價值嗎?”

“價值,從來都是實驗員來衡量的,死人當然沒有研究價值,不過如果是你,價值還是很大的。”大林瞧他越走越近,眼神警惕了起來。

“所以,當初在停屍房裏沒有找到我的屍體,你是不是挺失望的?”長安了然地笑著,他揉了揉手腕的關節。

“放過我,我以後會從你們眼前消失,從知樂消失的,我不會再出來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大林麵色不太好。

長安的戰力他已經體會過一次了,那個他差點殺了紀簡的晚上,長安迎著怒火、浴火重生,揮臂之間就毀滅了碩大的知樂大樓。

大林知道,自己打不過長安。

所以他直接求饒。

“放過你……大林,你知道這一場全人類的災難,是被你重新挑起來的吧。你違背了實驗員的基本準則,欺騙了傳道解惑的老師,還傷害了那麽多無辜的人,包括我。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紀簡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在漆黑的夜裏,像是北風在低吟。

“你曾經是我敬仰的師哥啊。”她望著大林沒有一點兒愧色的臉,慢慢說著。

大林許久沒有說話,雲悠悠遮住了月光,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才如夢似幻說了句,“那是曾經啊。”

“紀簡,你不能明白,這些年來,我有多羨慕你。”

他那璀璨不可直視的小師妹,一路被老師提拔上來,一進入知樂公司職位就比他幹了好幾年的老實驗員還要高了。

那時候,他隻是覺得,自己隻要再努力一點,再向上一點,即便不像紀簡那樣一下子就可以接觸到最核心的基因實驗,也能一步一步到達自己的目標。

可是,那些隻是年少無知的想法罷了。

有些人,注定碌碌一生,事事無為。

他不像紀簡,擁有絢爛的生命,他的雙親留給他的不是高超的智商,而是有遺傳傾向的心髒病。

紀簡之所以那麽努力,是想要解救萬千的漸凍症患者;他沒有那麽偉大,他努力地研究,包括偷窺老師研究,包括靠近甘一,都是為了延續自己壽命不多的生命。

“你以為我不想成為像你這樣的人嗎?紀簡,我沒有那個資本,我隻能苟且偷生活著。”

黑夜裏的話語,讓人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風把雲吹散,月華如練,傾泄千裏。

光亮斜斜灑在大林的臉上,紀簡沒有在他臉上看出特別難過的表情。

“之前半年,你總是請假,說是去醫院看你心髒不好的爸爸,我讓陸飛白去查了查,你爸爸去世兩年了。所以,你是去醫院給自己看病。”

紀簡打開手機,調出陸飛白發給她的大林的病曆照片,放大,放到大林的眼前。

“你因為想要治療自己的不治之症,才把歪心思打到零號病毒上,老師被你玩得團團轉,一直不敢把這件事情說給我聽,你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查到嗎?”她直截了當道。

大林的臉一下子就白了,他盯著紀簡,低聲道:“你們早就懷疑我了?”

“這幾天才懷疑到你頭上。說起來,還要感謝你用藤蔓刺入我的後腦勺,不然,我也不會想起那麽多的細節。”紀簡微笑,“你知道你害的第一個人是誰嗎?”

大林嗬嗬笑出了聲,“長安啊,既然你們都知道是我幹的,也沒必要隱瞞了,就是因為我,他才會感染的。”他指著站在路燈下,吊兒郎當站著的,微微揚起下巴的人。

長安不屑嗤笑一聲,給大林翻了個白眼。

“不對!”紀簡冷聲,“長安沒有死,第一個被你害死的是老夏,幫你為非作歹的老夏。我讓蔣京去調查了當年漸凍症實驗組的護工,居然發現一個正當壯年的護工,離奇自殺了,你說說是什麽原因?”

大林久久沉默,搖頭。

“那我就再提醒你一點,老夏有個腦子裏長瘤子的孩子,你別說你忘記了這件事情,我記得那孩子還收錄到你的實驗組裏,你曾盡心盡力救治過。”

大林不明白紀簡說這個幹什麽,“我和老夏是進行過交易,他幫我給長安注射零號,我幫他救他的孩子。隻是,我又不是神醫,實驗失敗就失敗了,我又能有什麽辦法。老夏自殺和我又沒有關係。”

“你果然還是不懂,你摧毀了一個正常人作為人的良知,讓他幫你為非作歹,但又沒有給他留下唯一的希望。他孩子去世不久,他也就跟著去了。”

大林身形抖了抖,搖了搖頭,“這不關我的事兒,他自己要撐不住要自殺的,我和他就隻是交易關係而已。”

長安不耐煩道:“紀醫生,直接抓了吧,交給警察叔叔,讓他跪在無辜喪命人的大片墓碑麵前去懺悔去。”

紀簡默默後退,把舞台讓給長安。

他一個起跳,潔白的羽毛抖擻著展開來,整個人就飛到了空中。

鑒於大林不算個光明磊落的人,他想了一下,飛向紀簡,將紀簡抱到最近的高樓大廈的頂部。

紀簡隔著夜色,看著慘淡路燈下隱約照射出來的戰鬥餘影。

她想起那日她質問解老師,為何解老師的兒子一查出腫瘤,長安緊跟著就感染了零號病毒。

這些日子以來,解風的有意隱瞞,讓她困惑不已。

解風對她好,她知道。解風有苦衷,她也明白。

隻是到現在,她才從迷霧中窺見真相,從心底還給自己老師一個清白。

“很早之前,我手裏就有零號病毒了,我害怕一旦出現什麽差錯,病毒就會擴散出去,所以一直沒有研究它。直到小月他身體出了問題,我才開始著手研究零號的特性,它如何激發人的基因,有能給人類帶來怎樣的改變。如果能夠加以控製的話,或許我能研究出小月的救治方法——”

“隻是有一天,我藏在實驗室保險櫃的零號突然不見了,我心裏慌亂,叫人私下去尋找。這東西一直是國際上幾個頂尖基因實驗室秘密研究的,我不能讓它流出去。然後,我發現你的實驗體,已經被宣布可以出院的實驗體,感染了零號。”

解風和她解釋的時候,是在長安的房間裏。

長安默默聽著自己被感染的真相,沒有發表意見。

“第一時間,我就把他關進了隔離房間,試圖救治他。同時我也在查,到底是誰,偷了我的試劑,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可是監控錄像被人為破壞了,不過還好,你知道老師被陸飛白那個孩子搞怕了。”

解風他有個習慣,近幾年剛養成的好習慣。

自打陸飛白把他在臨川大學的實驗室給燒了之後拒不承認自己犯了錯,他就時常在自己的實驗室裏放監控。

知樂公司安裝的監控錄像被破壞了,但是他藏在實驗室角落裏的微型監控記錄了罪犯的行為。

恰好大林在幫他一起查,解風將微型監控拿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明顯變了臉色的大林。

“我發現是他偷的,打算去揭發他的罪行,可是他……他說,他把零號病毒抹在了你的辦公室,隻要你一回去,就有可能感染。如果不告發他,並且讓他參與研究,他會把你房間的病毒清理幹淨,不會把你牽扯進泥潭的。”

“他說,他選擇長安,是因為長安的身體已經經過了你實驗的改造,基因可以承受這樣的變異,也許,小月有治療的辦法了,也許,世界上萬千絕症患者,都有治療的辦法了。”

“所以,老師,你就這樣答應了他?”紀簡激動問。

解風搖搖頭,“我沒有答應他。長安染病之後,他一直試圖給長安加重零號病毒的劑量,我看著長安撐了這麽久,似乎能成為穩定者,心下也就稍微鬆懈了一些。就聯係了七老板,讓他關注一下即將被送出去的長安。”

長安挑眉,“怪不得那幾天做實驗的時候你總是說我要是死了,肯定送去太平間。你是在暗示我,讓我假死逃出去啊。”

解風慈祥笑,“長安很聰明。我發現長安身上的零號病毒似乎與以前流傳過來的資料不太一樣,就讓七老板去關注了。七老板也是感染者,對於長安來說,或許他那裏是個不錯的去處。”

“鑒於大林他一直沒有繼續做錯事兒,長安也沒有死亡,我當時天真地想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件事情翻篇兒。學生犯了錯,我這個老師也是有責任的。隻是沒有想到,他最後把魔手放到自己實驗組裏的實驗體上,實在是令人膽寒。”

北下的冷風拍打在紀簡的臉龐,她頭發被吹得淩亂飄著。

在飛舞的青絲中央,那雙沉穩如一潭死水的眼睛,靜靜看著下方的打鬥。

該結束了。

這一團糟糕的路線,該駛入正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