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達爾,會議廳內的氣氛仍舊冷肅。

除了剛開始的兩句場麵話外,雷根一直靜坐在氈毯上極少發言,基本都是德拉諾斯在與另外兩位長老唇槍舌劍,事件的重點也逐漸轉移到是否確有暗血部族一事上來。

盡管年輕獸人列舉出了自己親身經曆的證據,但長老們仍然覺得不夠充分:畢竟納格蘭草原多年來都未有外來種族,所謂暗血部族的存在僅是德諾的一麵之詞,且破碎者一向狡詐多謀,焉知這不是他們自己放出的障眼法?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長老們的理由極為牽強。他們真正無法信任的並非德拉諾斯,而是雷根嘴裏所言的和平共處:須知聯盟與部落敵對多年,即便是身在外域的獸人也少不得受過這種仇恨教育,而今要他們接受來自於人類的調停,一時半會兒想必也適應不了。

幾番觀察下來,雷根大致也弄清了瑪格漢族中長老微妙的派別關係:位於蓋亞安左手邊的那位名叫希姆萊,曾經擔任過戰歌氏族的督軍,對地獄咆哮家族忠心耿耿。其中最反對放棄武力打擊的便是這個家夥,若寄希望於其改變立場無異於癡人說夢。

另外一位叫做法塔克的長老則是瑪格漢部族的旁支,他基本上抱持著中立偏保守的態度,對聯盟和人類也不像希萊姆那般敵視,不過眼下三位長老其中一位堅決反對,另外一位態度曖昧,讓這個習慣隨大流的長老有些拿不定主意。

見此情景,雷根心中已經有數。所謂牆頭草向來是靠風緊的方向倒,如果此時能獲得一位力排眾議的強勢人物支持,想必地獄咆哮一係的好戰派也翻不起什麽Lang花來。

“洛克,”騎士借著飲茶之際微微側首,低聲對獸人道,“你所說的那位可已經接到消息了?”

洛克薩斯目不斜視,微一點頭道:“放心,一切都已經處理妥當。以狼騎兵的行進速度算來,我估計著今天晚些時候就能到達納格蘭。”

“恩,那就好。”雷根放下茶杯,信手抹了抹嘴唇,心下不由對廳中仍在爭論的兩撥人微微一哂:繼續吵吧,看待會你們的大酋長來了還能不能蹦躂地這麽歡?

——————————————————————“嗷嗚~”

一聲悠長的狼嘯從遠處傳來,驚得正在吃草的塔布羊四散逃開。即將落下的夕陽,照射在部落大酋長寬闊而厚實的肩背上,使薩爾略顯疲態的麵容多了一絲堅毅與滄桑。

“終於…回來了。”

獸人薩滿閉上眼睛,用力呼吸著那熟悉卻又陌生的青草甜香,這種味道他隻在夢中似曾相識。

二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不僅斷送了無數人類的性命,同時也毀掉了霜狼族長杜隆坦的家庭——反對依附燃燒軍團的他被古爾丹所派出的刺客暗殺,妻子德拉卡與其一同遇害,而當時尚在繈褓的嬰孩被丟棄於冰天雪地的奧克特蘭山脈,直到被一個人類軍官發現並帶回城堡撫養。

二十多年後,長大成人,並當上部落大酋長的薩爾終於回到了這裏,回到了他父親念念不忘的故鄉。雖然從未見過這碧藍的天空,雖然從未聞過這沁人的青草香,但薩爾卻仍然感到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歸屬感。

是的,這就是納格蘭。獸人先祖的棲息地,獸人傳統的發祥處…以及所有獸人的精神故鄉。這裏孕育了奧格瑞姆那樣的智者,同時也誕生了地獄咆哮般的勇士,它的每一塊土地和湖泊早已深深嵌入獸人們的血脈之中,也難怪薩爾即便對納格蘭從無記憶,但隻要一踏上這片土地就會有種莫明的血脈相連之感。

獸人薩滿立於原地歎喟了半晌,突然想起此次還有要事急需解決,遂複又跨上座狼,帶著一眾部屬加拉達爾的方向行去。

“啪!”

長老會議已經舉行了將近兩個小時,可到頭來依然沒有任何結果,讓口幹舌燥的德拉諾斯愈加急躁。他惱怒地一拍桌子,差點將茶杯都給震翻,“希萊姆長老,事實已經擺在麵前,塔拉絕非我們必須要麵對的敵人!你卻一味挑唆族人出兵,到底是什麽緣由!”

“注意你的言辭,德諾!”獸人的脾氣從小到老都沒好的,希萊姆這個曾經的戰歌督軍自然也不例外,見德拉諾斯一個小輩也敢跟他吹胡子瞪眼,他的聲音不由地也開始轉冷,“即便你的姓氏是光榮的薩魯法爾,也照樣沒資格在我麵前耍威風!”

德拉諾斯怒聲道:“就算小爺不姓薩魯法爾,我照樣罵得你這固執的老貨!”

“小賊你敢…”

“都住嘴!”就在兩人差點上演全武行的時候,一直不聲不響的蓋亞安祖母發話了,“這裏是議事廳,而不是比武場!你們兩個在外人麵前成何體統!”

見祖母發話,德諾哼了一聲不再言語,而希萊姆則低聲告了罪才坐下,好歹是化解了這個小小的插曲。

“諸位客人,剛才讓大家見笑了,”蓋亞安朝雷根致歉道,“我想族內對於否決動武議案怕是有些無法統一之處,還請雷根將軍能寬限一兩日,讓我們商量出最合適的應對方法…”

雷根微微一笑,心道這老婆子還真是打得好算盤:一個拖字訣足夠將赤色風暴搪塞地啞口無言,而且己方身負他責,也不可能在納格蘭無限地等待下去。估計蓋亞安正是看穿了這一點,才會以此軟性地打發聯盟走人。

“那就有勞蓋亞安女士了,”雷根點點頭道,“我們還會在此地呆上一段時間,直到加拉達爾作出相應的決定和措施。”

“啊,那是當然…”獸人老婦咧著嘴無聲地笑了笑:就知道這些粉皮佬肯定要留下監視,既然如此就索性讓他們呆個夠!看到底一支職業軍隊能在身背任務,並且無所補給的情況下在大草原呆多久!

“請諸位…”蓋亞安客套話還沒說完,突然間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神采,有些呆滯地看向村落的出口處。

“這是…”

不少人都覺察到了異常,紛紛走出議事廳,隻聽得村外一陣陣軍號以及熟悉的口令聲接連傳來,不禁讓獸人們體內流淌的戰鬥之血為之加快。

“先祖在上,真的是杜隆坦的兒子?”

“廢話!沒看到他拿著毀滅戰錘麽!”

“我是微不足道的,杜隆坦之子。我們都是微不足道的…”

瑪格漢衛士的言語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中,除開早有心理準備的雷根和洛克薩斯之外,其餘的人都震驚地瞪圓了雙眼:薩爾,居然是部落大酋長薩爾!

在加拉達爾建立的二十多個年頭後,另一個世界的獸人最高領袖終於來到了他們位於德拉諾的故鄉!

“祖母…”身穿黑色板甲的薩爾走到蓋亞安身前,恭敬地單膝跪下,捧著她枯如樹皮的手背吻了吻,“我回來了,祖母,您的孫兒回來了…”

蓋亞安的嘴唇動了動,她似乎才從剛才的呆滯中醒過來:“我的孫兒…我的孩子,你終於來了,祖母等了你好久…快,靠近一些,我的孩子,讓祖母好好看清你長得什麽樣子…”

薩爾依言又上前了一步,微微蹲下身,以便蓋亞安能看清他的麵容。

“是的,是的…”獸人老婦撫摸著嫡孫的臉,淚珠撲簌簌地從幹枯的眼窩中掉出,讓周圍眾人心中不由地微微喟歎,原來堅強如祖母也有哭泣的時候。

“你的眼睛,鼻子,還有嘴唇…哪怕是一舉一動都像極了你的父親…你有這他寬厚的肩膀和胸膛——啊,還有你母親那犀利堅毅的目光。”蓋亞安說的又急又快,渾然不似剛才老邁昏聵的模樣。

“可是祖母…”

“不,不用懷疑,”蓋亞安似乎預感到薩爾要說什麽,“你是杜隆坦的後代,我的孫子…你擁有者無可爭辯的霜狼血統。德拉卡在與你父親參加遠征之前告訴了我,她已經懷孕的消息。隻是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會在那種情況下出生…對了,他們如今…”

“他們已經到先祖那去了…”薩爾的話讓蓋亞安神情一黯,“父親和母親在我出生後不久便被人殺害,我甚至從沒見過他們到底長得是什麽模樣…我是作為一個奴隸被撫養長大的,我的名字…薩爾,也就是奴隸的意思。”

蓋亞安祖母老邁的軀體陡然一震,讓身邊的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退了一步,而薩爾也吃驚地看著祖母,他沒想到一位老邁的婦人居然也會有這般威勢。

“薩爾?不!我的孫兒!你的名字不應該是這個!”獸人老婦即痛心又憤怒地說道,“你的奴隸身份隻是過去,如今你已經是霜狼的大族長了!在我最後一次看到杜隆坦時,他已經想好了你的名字…當時…哦,先祖在上,原諒我這個脆弱的老婆子…他當時是如此的自豪,為了他還沒有出生的孩子…”

蓋亞安拭著眼角的淚水,薩爾有些擔心地握住她的手掌,獸人老婦啜泣了一會兒,輕輕掙開孫子的手,撫摸著他的額頭說道,“聽著,我的孩子,你的名字叫古伊爾,杜隆坦之子——真正的霜狼氏族酋長。而今天,我的孫兒…你是我心中最大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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