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提前通知了皇妹妹一聲罷了,也並沒做什麽。”大皇子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仍舊顯得極為牽強:“皇妹妹很聰明,備下的後手很足。”

居然能憑著一段掐頭去尾的文章,迫得中元帝險些屈服,在大皇子看來,秦素已經不能簡單地以聰明論之,說是狡猾精明還差不離。

聽得大皇子的話,三皇子麵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四皇子則是低下了頭,眼底有著一閃而逝的怨毒。

“到底大殿下也幫了忙,否則公主殿下也撐不到水落石出的一刻。”桓子澄仍在向大皇子道謝,再度揖手一禮。

大皇子微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秦素此前說要臨時找一位幫手,那幫手便是大皇子。

她用以威脅或者說利誘大皇子的手段,仍舊是仗著前世所知。

她知道,大皇子也並非沒有雄心之人,隻是他這個人並不擅長權謀爭鬥,且還有些兒女情長,尤其深愛其夫人梁氏。

秦素先是點明了壺關窯埋兵器之事,讓大皇子心驚肉跳之餘,又以梁氏族中的一件隱私相要挾,請他幫忙盯著廣明宮。

大皇子兩頭被她拿住,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應下了秦素的要求。也正是有了他暗中相助,今晚的秦素才能提前兩個時辰就獲知了消息,並做好了準備。

此中諸事,桓子澄心中有數,故才會特意上前致謝。

相較於大皇子的百般滋味,那廂才經曆了由高山到穀底,再由穀底回到平川的三、四兩位皇子,卻是遠不如大皇子沉得住氣。

不待桓子澄踏上石階,三皇子頭一個便奔了過來,人未至、笑先聞,殷勤語道:“哈哈哈,可喜可賀。都督大人凱旋還朝,真真可喜可賀哇!”

那廂四皇子也跟了過來,溫秀的臉上,是一副靦腆而恭維的神情:“父皇一定會大宴群臣,為都督大人慶賀的。”他的語氣十分真摯,不複那一垂首時的怨毒。

在這一刻,這兩個人似乎全都忘記了,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們還一力要把桓氏趕盡殺絕,更是讓桓子澄背上了欺君謀逆的罪名。

桓子澄腳步略停,冰冷的眼風往二人身上一掃,勾了勾唇:“臣特意將那趙國奸細阿蒲留在家中,就是想要釣大魚的,卻沒想到,大魚沒上鉤,小魚小蝦倒是釣起了不少。”

三皇子與四皇子同時色變。

他們此前種種行徑,雖然是受二皇子暗中引誘,但他們自己的心思也不是那麽經得起推敲的,此時聞言,不由有些後怕,又很是後悔,深恨自己為了立功而走了這一步險棋。

見他二人立在廊簷之外,頭發上、衣服上已然被雨雪淋得精濕,卻猶自不覺,兩張臉上亦是同樣地青青白白,就像兩個水鬼也似,桓子澄不由再度勾了勾唇。

真真蠢材!

這等蠢物,給他家小妹提鞋都嫌髒了眼睛,若非中元帝在後頭撐著,這兩個人加起來裹成團兒,也鬥不過他們家蓁蓁。

思及此,桓子澄的唇角邊,便有了一痕極淺的溫笑。

兩位皇子見此情形,以為這位煞神也似的青桓終於大發慈悲了,不由皆是心下一喜,三皇子忙不迭地道:“都督大人威武,待有暇還望來廣明宮小坐,與我聊聊那戰場趣事。我那裏有好酒,都督大人有空一定要來啊。”

四皇子此時也一反常態,熱切地執起了桓子澄的手,笑得滿麵春風:“都督大人還是去我那裏吧,素聞大人喜靜,我那裏旁的沒有,好琴好茶卻是常備著的。”此刻的他哪裏有分毫靦腆與內斂,簡直堪稱熱情奔放,與那碼頭旁拉客住店的小二差相仿佛。

麵對兩位皇子殿下的盛情邀約,桓子澄未置可否。

這兩位皇子目前還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二皇子之前,至於往後麽……

桓子澄冰冷的眼底,微有了些波動。

此時,一身玄色勁裝的啞奴已然走了過來,肩膀一橫,兩位皇子瞬間便被擠出了圈外。

見來人竟是那個單手便把戰車提起來的大國手,兩位皇子皆是目露懼意,連句多話都沒有,乖乖退到了一旁。

桓子澄根本就沒管他們,負起兩手,大步朝前,眼風則微微攏住了啞奴的一片衣角,啟唇問:“公主殿下可好?”

“殿下安好。”啞奴叉手稟道,語聲中似隱著些歡喜:“程宗以及英宗他們也皆無恙。”停了停,喜意漸去,濃眉一鎖:“就是李九……”

他像是有些不虞,麵色也沉了下去。

桓子澄神情淡然:“由得他們去罷,他們也許久未見了。”語罷,悵悵一歎:“女大不中留,此言甚是。”

啞奴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主仆二人俱皆跨進了壽成殿中。

那一刻,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在那些做證的庶民宮人之中,少了一個人。

杜箏,不見了。

…………………………

風越來越緊,雨卻是不像方才那樣密了,唯大雪仍在下著,累起清霜、染就屋簷,將皇城裝點得一片素淨。

秦素正在李玄度的陪同下,走在回往永壽殿的路上。

挨擦著李玄度強有力的手臂,感受著他薄薄衣衫下傳遞而來的體溫,秦素覺得,今晚的這一切,值了。

“你們怎麽回來得這樣巧?”摒開眾人之後,秦素便輕聲問道,一麵便從衣袖下頭偷偷地掐了掐李玄度的腰。

極富彈性且有力的肌理,幾乎能把人的手給彈開,秦素不由眯起了眼。

嘖嘖,這腰身可是越發勁瘦了,可見李玄度這段時間養得不錯,可堪食用。

她美滋滋地想著,麵上的笑容亦如花盛,比周遭的一切燈火都要華豔。

李玄度微有些晃神,直到感受到腰部傳來的螞蟻叮咬般的觸感之後,他那雙灰寂的眼睛裏,才有了幾許漾動。

“薛氏飛鷹傳書,更兼江二郎偷跑回來了。”他輕聲說道,將秦素的手從腰上拿了下來,團在掌中,心下忽地一片安寧。

雪片夾雜著雨星,自傘外飄了進來,似有無限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