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母,我有話要說。”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響了起來,打破了房中的寂靜。

太夫人自沉默中抽身而出,看向了說話之人,眉頭皺了皺。

說話的竟然是秦彥柏!

這個在一連數日的暴風驟雨中鎮定如恒的秦氏庶三子,此刻正溫溫雅雅地直身而起,從容地看向太夫人,眼神坦蕩且幹淨。

被林氏幾番話攪得極為鬱結的太夫人,甫一觸及秦彥柏的眼神,心底便是一舒。

縱然這個庶三子行為很是不檢,但公允地說,他其實比秦彥昭要出色得多。隻可惜,出身不能更改,太夫人縱然再是惜才,這一點底線卻還是不會忘記的。

“這裏是你說話之處麽?”鍾氏冰冷的語聲響了起來,搶在太夫人前頭做了回答。

“母親息怒。”秦彥柏躬了躬身,語意謙謹,絲毫不受鍾氏的影響,仍是一派溫潤君子的模樣:“兒此時開口,也無非是想要為今日之事尋一個萬全之策罷了,並無別的意思。就算我有那麽一點點的私心,也是無關乎秦氏產業與名聲的。這一點還請母親放心,也請太祖母放心。”

一番話說得四平八穩,開口就將所有人的擔憂都給點了出來,簡直就是個為秦家考慮的誠摯好人。

鍾氏冷眼看著他,心底卻在陣陣發寒。

早就知道這個庶子不簡單,如今看來,秦彥柏豈止是不簡單,分明就是心機深沉、大奸大惡之輩。而越是此等人物,通常表麵上便會越是光風霽月,行事也是滴水不露。

鍾氏不由有些擔心,眼尾的餘光在太夫人的身上掃了掃。

太夫人眯著眼睛,神情淡然,卻並沒有出言阻止秦彥柏說話。

這便是默許了。

秦彥柏心下了然,拂了拂衣袖,朗聲道:“今日的局麵,首先要考慮的是秦氏的名聲,秦氏如今正在往上走,絕不可於此時在名聲上有損,所以,長姊絕不能報病亡,也不能送去家庵。前者大是不吉,於族運有礙,而後者就是在向全郡人宣告,我秦氏家中出了醜事,這也是大大不妥的。”

寥寥數語,卻是每一句都點在太夫人的心思上。

太夫人的眼睛再度眯了眯,看向秦彥柏的眼神,比方才要柔和了一些。

“那依你說,該當如何?”林氏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麵上滿是鄙夷。

秦彥柏卻仍是風度和雅,向林氏躬了躬身,恭謹地道:“回伯母的話,若要諸事皆美,其實也並不困難。我這裏自有良策,一可讓長姊之事得以妥善解決;二可安撫漢安鄉侯府,令其不對我秦家生怨;三可令六妹妹不違東陵先生的贈言,為秦氏帶來福運。不過,我在此卻有一個請求。”

說到這裏,他轉向了太夫人,麵上的神情變得極為懇切,深深地躬下了腰,道:“若是我的法子果然可行,我隻有一個要求:請太祖母將阿梨的婚事交由我做主,往後秦家所有人不得幹涉。”

鍾氏一下子抬起了頭。

不隻是鍾氏,就連秦家的小輩們此時也皆是一臉震驚,愕然地看著秦彥柏。

他出言獻計的唯一目的,居然是為了秦彥梨?!

那個瞬間,凝聚在秦彥柏身上的視線,變得格外複雜。

這個幾次三番對自家兄弟姊妹出手的秦三郎,對自己的親生妹妹,竟是極好。

鍾氏定定地看著秦彥柏,眸中滿是恚怒。

她的這個庶三子,居然要為自己胞妹的婚事做主?!

他以為他是誰?

簡直狂妄透頂!

“這可真成笑話兒了。”心中雖怒極,鍾氏的神情卻很溫婉,她閑閑地擺弄著一旁的茶盞,漫聲說道:“三郎你這是昏了頭麽?婚姻大事全憑父母做主,就算我不在了,阿梨的婚事也自有你伯母、你祖母、你太祖母她們相看,至不濟還有大郎與二郎在呢。身為嫡兄,他們管一管阿梨的婚事也是合乎規矩的,你搶在前頭又是什麽道理?這又是哪一家哪一族的規矩?”

說到這裏時,鍾氏柔和地笑了笑,拿布巾掩唇道:“說起來我倒是樂得省個心,少操勞幾分我還能輕鬆些呢。隻是三郎你可莫要忘了,秦家可是講臉麵的人家。若是叫旁人知曉阿梨的婚事竟是由你張羅的,她夫家的人會瞧得起她?我秦家的臉麵又往哪裏擱?”

太夫人不是最講臉麵麽?

這樣的臉,她能丟得起?

鍾氏垂下眼眸,眼底滿是譏誚。

“可不就是這個話。”林氏立刻聲援鍾氏,語氣卻是比鍾氏強烈得多:“說來說去,三郎你還不就是想給你兄妹二人討個活路麽?說什麽良策不良策的,當真好笑。”

她打定主意要討好鍾氏,以使秦彥婉與鍾大郎的婚事得成,此時自是不遺餘力地幫著鍾氏說話。

對於兩位夫人的冷嘲熱諷,秦彥柏根本無動於衷,眼神始終凝在太夫人的身上,眸光竟是清明潔淨,似將門外的滿天烏雲也掃了去,帶來了一片朗朗藍天。

太夫人神情未動,隻輕輕捏動著指間的一串佛珠,良久後,方才說道:“三郎且先說說,你的良策是什麽。”

秦彥柏神情一鬆,鍾、林二人則是臉色微沉,而秦彥梨卻是眸含清淚,擔憂地看著她的胞兄。

似是感知到了她的視線,秦彥柏回過頭去,向秦彥梨溫柔一笑:“阿梨放心。”

他的聲音很輕,旁人幾乎無法聽清,唯有秦彥梨,眼眶漸漸地紅了,忙拿布巾按住,複又用力地點了點頭,細聲道:“吾信三兄。”

秦彥柏安撫地向她笑了笑,便轉過頭去,麵朝著太夫人行了一禮,朗聲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鬥膽獻計,還請太祖母指正。”

竟是完全拿出了一副晚輩請教長輩的態度,謙恭之餘,更有一種端正,直叫人頓生好感。

太夫人沒說話,然看著他的神情卻變得越發柔和起來。

秦彥柏直身而起,說道:“先說長姊之事,此事解決起來其實不難。以我看來,長姊所犯之錯,就算是除族亦是夠的,但若果真如此,便有違太祖母一直以來以秦氏名聲為重的教誨。其實,太祖母想來卻是忘了一件事:在某種程度而言,女子出嫁,離開家族,與除族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唯今之計,隻消給長姊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將她遠遠地嫁了,則此事便也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