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轉眸看向窗外,一點點梳理著自己的心緒。

黑衣人之死,實是最令她扼腕之事。

這人盯著秦素前後近十年,秦素相信,他知道的一定很多,隻可惜,此人對“那位皇子”極為忠誠,情願自戧也不肯透露半個字。

真真是死有餘辜。

蹙眉思忖好一會後,秦素方才收攏心神,將思緒拉回到了失蹤的銀麵女身上。

“還是繼續說那個陳娘子吧。”她自攢盒裏挑了塊酥糖,放在嘴裏慢慢地含著,說道:“方才說了半天,阿忍你也還沒說那陳娘子是哪裏的人?說話又是什麽口音?平素可愛唱曲子?”

這些皆是秦素偷聽、偷看得來的消息,此時自是要核實一番。

阿忍便躬身道:“回女郎,這些我也都問了,可蔣嫗卻也是知之不詳。當初為了不惹人懷疑,明知陳娘子不在了,可蔣嫗也不敢輕易去查名冊。直到我今日去問,她才拿了名冊來查,方才查出這陳娘子在冊上登記的是淳於人,至於她說話的口音,據蔣嫗回憶,陳娘子的北方話還是很地道的。”

秦素微微頷首,心底裏的疑問卻是越加濃厚。

那銀麵女的口音分明是帶著南方腔調的,像是水鄉一帶的人士,哼唱的小曲兒也很像是南調,而這個陳娘子卻祖籍大陳北部北海郡的淳於縣,兩者的口音根本對不上號。

不過轉而一想,秦素卻又覺得,這也這並非一定說不通。

這所謂的陳娘子,想必是銀麵女對外的幌子,自然是一切都假,區區口音又算什麽?想當初秦素自己做暗樁的時候,不也是經常改換口音與形貌的麽?

“罷了,這銀麵女警醒得很,想必是不會留下這些明麵兒上的把柄給人抓的。”秦素說道,語氣頗有些無奈。

從幾次偷聽以及銀麵女的逃脫來看,此人性情飄忽、很難捉摸,若想要從那些明麵上的東西來揣度她,幾乎不可能。

秦素微微蹙起了眉。

離開秦府之後,銀麵女又會去哪裏呢?是就此逃得無影無蹤,還是……去大都找她的主子,也就是“那位皇子”?

這種可能性也未必沒有,秦素甚至還有一種感覺,覺得那個銀麵女一定會再出現。

便在此時間,阿臻的聲音忽地響了起來,令秦素的思緒轉回到了此刻。

隻聽她問道:“銀麵女與三郎君分明也有聯係,阿葵也曾經說過三郎君背後還有人,女郎今日為何不問三郎君這些事?說不定他知道的比大娘子要多得多,女郎為何這樣輕易地就放過了他?”問這些話時,她的眉心蹙得極緊,顯得極是不解。

秦素今日對秦彥柏兄妹根本不聞不問,與秦彥柏對話的內容也僅限於將他們交予太夫人處置,簡直堪稱寬宏大量到了極點,阿臻覺得很是費解。

秦素便彎了彎眉,笑看著她道:“我且問你,那晚發生在離境山房之事,秦府可知?”

阿臻立時將頭搖得像撥啷鼓,道:“他們當然不知道。我們把消息都封死了。”

“那不就對了?”秦素眉間笑意未減,自攢盒裏又揀起了一枚酥糖,緩聲道:“既然那晚之事無人知曉,也就是說,對於秦府諸人來說,那晚之事等同於根本沒發生,範二郎還好好地、威風地活著呢。既如此,我又哪來的底氣敢於質問與範二郎交好的三兄?難道我就不怕事後被範二郎報複麽?”

阿臻一下子呆住了。

她怔怔地看著秦素,好一會後,方才終於轉過了這個彎。

的確,範孝武是死了,是秦素親自下令殺了他,但秦家人卻並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秦素今日咄咄逼人,毫無顧忌地質問秦彥柏兄妹,那麽,等到範孝武的屍身被人發現後,秦家的那些聰明人一定會聯想到秦素今日的態度。

若非早知範孝武死訊,秦素怎麽可能對秦彥柏如此不客氣?這不是有恃無恐又是什麽?如果再往下深想,很難說他們會不會將範孝武的死與秦素掛上鉤。

想明白了這一切後,阿臻的臉色都變了,手裏拿著的方糕也忘了吃,隻白著一張臉發呆。

“你發的什麽呆呢?”秦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麵上仍舊淺笑盈盈:“今日我們一點馬腳未露,你也別白擔心了去。再者說,我不問三兄也還有另一層考慮,我手裏的籌碼不多,能少露些便少露些,這也是我的自保之法。”

秦素的語聲很溫和,並無怪罪阿臻之意,然而阿臻卻仍舊神情黯然,垂首低語道:“女郎真聰明,我……我就是太笨了,沒想那麽多。我當時隻想著,不能叫阿葵白白地受了那樣多的苦,我一心以為女郎要狠狠地對付三郎君呢,卻沒想到這樣做會害了女郎。我真是……太笨了。”

她越想越是自責,眼圈已然慢慢地紅了。

秦素便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你也別傻了,想這麽多作甚?人與人本就不同,每個人都有擅長的,也有不擅長的。你總說我聰明,可是你卻沒想過,若沒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就是再聰明也沒用。遠的不說,就說那隻朱漆匣吧,如果沒有你,光靠我自己是絕對沒辦法拿到手的。”

阿臻聞言,側首想了想,便也釋然了,輕聲道:“嗯,這樣一想,女郎說得也對。”一麵說話,她一麵便將那塊方糕吃了,又去攢盒裏挑別的點心,才將泛紅的眼眶也飛快地回複了原狀。

見她情緒轉換居然如此之快、如此之簡單,秦素很有些啼笑皆非之感,愣了好一會後方感慨地道:“大榛子啊大榛子,你果然就是個大榛子!”

這話說得阿忍都微笑了起來,秦素見狀,眉梢動了動,與她對視了一眼。

阿忍立刻領會了秦素之意,點了點頭,輕聲道:“女郎放心,都安排好了。”

“什麽安排好了?”阿臻此時已經完全恢複了過來,便又開始提問。

秦素便掩袖笑道:“總歸是有事情安排好了便是,你家阿忍姊可是很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