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聞言,掩唇笑道:“叔母也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我說的這個貴人,前些時候便借宿在程府別莊,叔母不如去程家打聽打聽便是。”說到這裏她便又笑了起來,道:“不過,如今我們闔府守製,叔母若想要打聽消息,隻怕得等到四個月後了。”

好個滑不溜手的小娘子。鍾氏心裏罵了一句,麵上倒還端著個笑,沒再繼續往下說了。

秦素環顧四周,微籲了一口氣。

該做的事差不多都做完了。從今往後,秦家是好是壞、是死是活,皆不與她秦素相幹。

隻是,這想法才一竄上腦海,秦素的眼前,恍然便現出了秦彥婉等諸姊妹的笑臉。

她的心底,便又軟了一軟。

這冰冷的府邸中,到底也有著幾分情誼,這一點是不可否認的。

那麽,就換一種方式再對這些人好吧。

在她有生之年,在她能力可及的範圍內,她願意護著她們。就當為了還前世的情,為了不負胸口的那一絲暖意罷。

這些許小事,想來於她還並不難。

這般想著,秦素便轉首看向了秦彥雅。

秦彥雅此時麵色如鐵,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秦素方才的那段話,她顯然是聽進去了。

施施然地喝了幾口茶,秦素便向秦彥雅道:“長姊,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不過我要告訴你,銀麵女的能為,遠遠超過你的想象。在銀麵女的棋盤裏,長姊充其量不過是顆有用些的棋子罷了,以長姊的聰明,難道猜不出你也是被人利用了麽?”

秦彥雅的麵色越發冷峻,身體僵直如泥塑。

秦素便又漫聲續道:“我猜,當初長姊派來寶去打聽消息,便是在這銀麵女的提點下才去做的吧?長姊難道就不曾想過,她為何要將這些告訴你?難道她真是閑來無事,要替長姊出頭麽?那為何她又從不肯以真麵目示人?為何從不肯告訴長姊她的真實身份?甚至在與你說話時,她都很可能改換了聲音。藏頭露尾、行事詭異,這銀麵女果真是來幫著長姊複仇的麽?她屢次三番讓長姊出手毀掉秦氏郎君的名聲,就如長姊無數次利用三兄與三姊一樣,難道長姊便從不曾懷疑過麽?此外,銀麵女的能為如此之大,手握各種毒藥、迷藥,她為何不自己將秦家財產奪來,還要巴巴地來給長姊做嫁衣裳,她圖的什麽?長姊,這些問題,你真的從來沒考慮過?被人這樣利用,長姊難道也不覺可悲?”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讓房間裏有了片刻的寂靜。

“可不可悲,與卿何幹?”秦彥雅終於啟唇說道,語氣十分冷硬:“她雖從不以真麵目示我,然比起你們這些所謂親人的笑臉,我卻情願與她的麵具說話。”

看得出,她骨子裏的驕傲,讓她沒辦法不去反駁秦素的話,就算明知秦素是以言語相激,她也沒辦法違背自己的本性。

一個素性驕傲之人,又如何會甘於承認被別人利用?

對於秦彥雅與銀麵女之間相處的詳情,秦素自不知曉,更不知道她與銀麵女的接觸始於何時,但結合此前所知的消息,秦素卻能夠肯定四件事:

一、西雪亭事件,應當是秦彥雅與銀麵女的最後一次合謀。

二、在西雪亭事件中與秦彥雅會麵的銀麵女,已經不是真正的銀麵女,而是錦繡。

三、除了歐陽嫣然外,秦府之中,必然還有藏有銀麵女的同夥,否則此前發生的諸事便無法解釋。

四、銀麵女與秦彥雅的配合,必然是建立在一方消息的隱瞞之上的。如果知道銀麵女的真正意圖是毀掉秦家,秦彥雅一定不會為她所用。覆巢之下無完卵,這道理她肯定比誰都懂。

有了如上四個推斷,對付秦彥雅便一點不難了。

秦素早便猜測出,聰明如秦彥雅,在與銀麵女失去聯絡之後,她或許便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隻消抓準了這一點,輔以言語相激,憑著秦彥雅的驕傲,她是怎樣也沒辦法不說話的。

如今的事實也證明,秦素的推斷很準確。

心中飛快地轉著念頭,秦素的麵上則是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道:“長姊,我知道你不願多說,我也不多問,隻問你一個問題,還望長姊如實相告。我向長姊保證,問完這個問題之後,秦府餘事,我不會再過問。”

此言一出,滿室皆靜。

秦彥雅神情變幻,凝目看向秦素,眸中有著一閃而逝的狐疑。

秦素觀察著她的反應,心中越發有了底。

她此前的四個推斷,果然都沒錯。

房間裏安靜了好一會,秦彥雅的麵上便添了一抹冷笑,道:“你問我,我便要說麽?憑什麽?”

秦素卻也不急,招手喚了阿臻近前,遞給了她一張字條,道:“將這個給長姊瞧瞧。”

阿臻應諾了一聲,接過字條走到秦彥雅麵前,將字條呈予她看。秦素便笑著道:“長姊隻消看著這字條上的問題,回答我‘是’或‘不是’,便足夠了。”

這法子實是隱蔽至極,讓旁人根本無法知曉秦素問了什麽,唯二的知情者,便是秦素與秦彥雅。

秦彥雅盯著字條看了一會,複又抬起頭來,森然道:“六妹妹所說的條件,當真?”

“自是當真。”秦素語氣很是很肯定,“隻要長姊如實回答,長姊,包括三兄與三姊在內,你們的事我絕不會再插手,全部交由太祖母處置。”

秦彥雅身上的氣息驀地鬆了下來。

很顯然,秦素的這個答案讓她終是放下了心。

相較於太夫人而言,秦素這廂的手段才更可怕,如果秦素願意放棄報複他們的機會,那麽,他們要麵對的就隻有太夫人一人而已。

迅速結成同盟關係的三個人,在這個瞬間有了短暫的眼神交流。而緊接著,從頭到尾都不曾出過聲的秦彥柏,終是開了口。

“可否讓太祖母從輕發落?”他問道,麵上的神情淡然從容,沒有半點討價還價的意味,雖然他這話就是在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