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香見夏勁道神色黯然,望著那些人的背影呆呆發愣,不由又痛又憐,外加三分氣惱,叱道:“傻瓜,你何必大義凜然將這天大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豈不是自討苦吃!”

夏勁道收回目光,悵然歎道:“黃香,你有所不知,擒龍幫幫主魯有能實在是我一生當中僅所未遇到的奇人!”遂把自己如何結識魯有能,又如何當上擒龍幫副幫主的事情向黃香詳細述說一遍!

黃香聽的魯有能竟然是離離島之人,不由駭得花容失色,這才知夏勁道何以鬱悶不樂,愁苦難當了,隻覺這件事離奇古怪,實非常人所能預料,試問一個人被別人邀請作幫手竟然要對付他的親生父親,又叫人如何承受得了,黃香唏噓一陣,勸道:“勁道,你也不必太難過了,好在現在已經大概確定夏淩霜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了、、、!”

夏勁道搖了搖頭,苦笑道:“縱使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畢竟也還對我有養育之恩——”

黃香麵色一變,冷冷的道:“難道我爹爹、顧偉通、司馬義的仇就不報了麽——?”

夏勁道情知說錯了話,引得她傷心,不由急得麵色通紅,大聲道:“我隻是、、、”隻是了半天,卻無從解釋,隻得改口道:“大丈夫做事當光明磊落,恩怨分明——”

黃香嚶嚀一笑,轉怒為喜道:“你急成這樣子幹什麽,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為人,人家逗你開心,你當真看不出來!”

夏勁道情知她說的是真心話,也不由傻傻一笑,心情倏的開朗起來,暗道此刻事情緊迫,可再容不得些許耽擱,黃香也是此想,兩人遂牽了坐騎,飛身上馬,沿官路策騎飛馳,邊行邊談!

接連走過三座大鎮,再也見不到一個江湖人物的蹤影,想要探聽泰山盟主大選的消息更是無從談起,兩人不由相視苦笑,再行片刻,已是紅日西墜,晚霞滿天,眼見錯過宿頭,兩人不免心焦氣躁起來,夏勁道手搭涼蓬,四處觀望,瞧見北麵離官道幾裏之處似有一座廟宇,輪廓依稀仿佛,遂對黃香道:“看來今晚我們隻得棲身這荒野古廟了!”黃香笑道:“那又怎的,有你這個武藝高強的人做我保鏢,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兩人掉轉馬頭下了官道,徑向那座廟宇行來,幾裏之遙,些許時間便到了,但見這座廟宇古跡斑駁,年代甚為久遠,廟門上書“魯公祠”三個大字,原來是一座神祠,也不知裏麵供奉的是哪位神像亦或當地的上古賢人,兩人牽馬進了廟門,但見院內野草芊芊,間有鬆柏雜立,在這傍晚光線灰暗十分顯得極為陰沉蒼涼,一條小徑直通北麵正殿,兩人由小徑通過來到正殿前,將馬栓在殿前廊柱,那馬低頭啃吃野草,到也不驚不擾!

夏勁道取下牛皮箱,上了石階,黃香提了幹糧包裹跟在他身後,夏勁道輕輕推開殿門,邁步進內,這時夜幕漸臨,殿內光線更為暗淡,不能辨物,夏勁道取出火褶子晃亮,籍火光四處打量一番,但見正麵一尊好大的泥塑神像,泥塑神像前一張供桌,供桌上燈盞,杯盤一應俱全,隻是殘缺破爛,已是經久未用,桌幔黃布也是破爛不堪,齊尾都已爛掉了,露出供桌的四條腿來。瞅見地下一堆燃剩下的篝火,旁邊還有一堆斷枝柴火一類的生火之物,顯是這裏經常有人露宿或是躲避風雨,夏勁道將篝火點燃,又續上一些柴枝,不一會,火光熊熊,將這方圓僅二三丈的小廟照的通明!

兩人在篝火旁邊席地坐下,取出幹糧果腹之後,遂說些笑話打發寂寞,言語間又自然扯起武當四子之事,兩人對岩鬆狠毒惡絕的行徑猶是心有餘悸,夏勁道道:“如不是親眼得見,誰又會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卑劣無恥之徒!”黃香嗤之以鼻道:“這又算得了什麽,比起那些專用奸計詭謀害人岩鬆豈不強過百倍!”

夏勁道眉頭一聳,道:“你是說夏淩霜——?”

黃香點了點頭道:“勁道,不是我故意引你傷心,我總覺夏淩霜包藏禍心,居心險惡,到了盟主大會,我們一定得小心提防於他!”

夏勁道怒聲道:“無論如何,這筆帳我一定要和他算清楚,即便一死,我也絕不退縮!”

黃香嗔道:“你又說胡話,你若死了,我也、、、”她本待要說“我也不活了”,卻覺此語太過不祥,連忙改口道:“你的氤氳心法神妙絕倫,想那奴劍術未必傷得了你,我隻是奇怪夏淩霜為何要把你送給金巨做義子,要知當年正是金巨夥同七大門派在梅花山絕頂逼得他的妻子梅三娘跳崖自盡的,夏淩霜竟然把你送給自己的仇人,而金巨也竟然會把你收下,豈非太出乎情理之外了!”

夏勁道心中揪痛不已,想了一想,道:“當年是夏淩霜托了遊盛天之手把我送給金巨的,想來金巨定不知情,也不是沒有可能!”

黃香道:“就算金巨不知情,但夏淩霜又如何說服遊盛天,就算遊盛天和夏淩霜是至交好友,又怎會幫這個忙,何況這樣做分明是把你投入虎狼之口,有性命危險了,即便成功,你也是夏淩霜安排在金巨身旁的——”頓了一頓,道:“奸細了,遊盛天是當世大俠,又如何違心做這等卑鄙無恥的下三濫勾當!”

夏勁道更加不紫其所以然,不由煩悶不堪,道:“總之這件事一到盟主大會一切便會水落石出,胡思亂想又有何益!”

黃香搖了搖頭道:“我看事情未必如你想的這麽簡單,到了盟主大會,你又如何斷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敵我未分,又怎能輕易動手,到時鑄成大錯,悔之晚矣!”

夏勁道見黃香口氣鄭重之極,臉上也是一臉莊重之色,也不由渾身一凜,道:“怎麽敵我不分?夏淩霜、緊巨、衍空禿驢、司空無畏、岩鬆哪一個不是敵人?”

黃香見夏勁道一付凶狠狠的樣子,不由好笑道:“你這分明是在說氣話,就算這些人都是我們的敵人,又怎能分身同時對付得了!”

夏勁道肩膀一塌,如同瀉了氣的皮球一般,無奈道:“那該怎麽辦?”

黃香道:“這才武林盟主大選非比尋常,定有一場血雨腥風,東西南北四域武林人物齊聚中原,虎視耽耽,居心難測,稍有不慎,禍**己身!而這一切皆因金巨身為武林盟主竟然遁跡江湖,公憤難平所致,而你又與這件事有莫大幹係,更何況無論哪家哪派都與我們或多或少有些幹戈,所以我們應當易容上山,待審清事態之後,再作打算!”

夏勁道拍掌叫道:“這個辦法最好不過,我到是忘了你的易容術冠絕天下,天衣無縫了!”倏的記起黃香裝扮成自己盜得六大門派的鎮派秘籍,雖是給自己招來無窮麻煩,但也因此湊成自己和王彩雯一段千古良緣,不由暗自好笑起來!

黃香見夏勁道無端發笑,她冰雪聰明,已知夏勁道心中所想,不由臉紅至脖頸,口中道:“那一次是弄巧成拙,枉我煞費苦心為你奔波,卻便宜了你這個傻子和那六根未淨凡心未泯的小道姑!”

火光熔融之下,夏勁道隻見黃香滿臉通紅,嬌豔欲滴,實是美麗不可方物,也不由心旌搖蕩,強自按捺,笑道:“我雖是一介傻瓜,卻也知道感恩圖報,如此謝過姑娘大媒了!”說著雙手一揖,以頭拱地向黃香行了一個禮!

黃香見夏勁道如此委曲一身傲骨故意逗自己開心,也不由輕輕笑出聲來,叱道:“夏大英雄如此大禮,豈非折殺小女子了——時候不早,還是睡了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夏勁道站起身形,到殿外采了一大捆野草,在火堆不遠處鋪開,對黃香道:“這些草雖然正青,但有火驅寒,想必還能受得了!”說著和衣在草上一躺,試了試,便招呼黃香也來躺下,黃香不料夏勁道竟要讓己與他並臥而眠,不由羞赧之極,心頭鹿撞,怦怦跳個不停,兩人雖然情愫早生,傾定終身,但向來恪信禮守,從未越雷池半步,即便住店也是分床而眠,如不是在這荒野古廟過宿,這樣情形兩人連想都不敢想到!

夏勁道不明所以,兀自說道:“怎麽,你不相信,這草鋪柔軟之極,此時此地,當真是做好不過的上天賜予了!”黃香扭捏了半天,終於走到草鋪之前,輕輕躺在夏勁道身側,她貼身穿著夏勁道送與她的銀蟒寶衣,自然不懼潮濕風寒,但與夏勁道如此貼身緊靠,肌膚相親,即便兩人在梅花山絕頂斷魂崖下不食人間煙火,拋卻紅塵萬千煩惱的世外仙境也是從未有過之情形,當真令他羞赧無比,身體不敢動彈分毫,智計百出、絕頂聰明此時也丟得無影無蹤,不一會,困意襲來,在戰戰兢兢,激動難平中進入了夢鄉!

夏勁道以手籍枕,睜大了眼睛,哪裏睡得著?心濤澎湃,起伏難平,往事一幕幕在腦海當中閃過,又是激動又是悲痛,又思想到了泰山盟主大會可能遭遇的不測、風險,又該如何麵對夏淩霜、金巨、魯有能三人,恩愛情仇一齊襲來,心中更是激起千層巨浪,久久難以開遣,耳聽得黃香輕微甜美的鼾聲傳來,這才發覺黃香竟然已經睡著了,不由暗自嘲笑自己竟不若一個小女子心胸坦然,了無牽掛,如此多愁善感,長噓短歎,豈是英雄氣概!當下不在胡思亂想,閉了雙眼,強行入睡!

長夜寂寂,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的廟門外傳來陣陣馬蹄聲響,在這深夜寂靜時分,宛若暴風驟雨一般,聲勢駭人之極,馬蹄聲還夾雜著一種沉悶如雷的古怪聲響,震的大地都為之顫簌,夏勁道聽的這些人正朝這魯公祠而來,不由大吃了一驚,翻身坐起,黃香也已驚醒,兩人對視一眼,已是有了打算,夏勁道站起身形,一腳踢散火堆,黃香則把草鋪弄散,這時節,馬蹄聲已奔至魯公祠前,隻聽一人大聲道:“咦,方才還看見有火光閃耀,怎的這時竟然熄滅了,大家散開,將這廟圍了!”隻聽的人喊馬嘶,馬蹄聲嘈雜亂響,那些人四下分散開來,竟是將這廟宇團團包圍住了!夏勁道哼了一聲道:“可惡,連覺都睡不安穩,當真是世道不平了!”黃香笑道:“你氣又何用,這些人氣勢洶洶,還是先躲一躲再說!”夏勁道道:“啊,怎麽躲,何況坐騎還在外麵廊柱栓著,這些人一旦闖進來,發現無人,勢必到處搜尋,躲也不是辦法!”黃香道:“那隻有到時再說了,再說以你的武功即便打起來,又豈會不敵!”說著拉了夏勁道的手,就要鑽到供桌底下,夏勁道情知黃香不願多事,隻得依她,提了箱子和包袱鑽到供桌底下,兩人方把身子掩好,隻聽得外麵廟門咣當一響,已然被人踹開,接著火光閃射,十幾人手持火把闖了進來!

隻聽一人叫道:“有馬匹,果然有人!”話音甫畢,此人已躍上石階,將殿門一掌震開,搶進殿內,另外十幾人留下幾人守在殿外,其餘之人也都進得殿來,先前那人手執火把,四處照看一下,見地下柴火狼籍,但卻未盡熄滅,遂道:“殿內之人未必走遠,大家搜!”此人話音方落,隻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道:“不必搜了,縱使是江湖人物,也必是無能之輩,見了我們這等威勢,那還不逃之夭夭!”

夏勁道聽了這女人說話的口音,不由渾身一凜,“呀”的一聲險些叫將出來,黃香覺出夏勁道異樣,連忙用手堵住了夏勁道的嘴,不讓他發出聲來!

隻聽先前那人道:“謹遵幫主吩咐,我這就出去吩咐弟兄們就地休息!”那女人道:“好罷,讓弟兄們養足精神,小心戒備!”先前那人應了一聲,轉身出殿而去!

夏勁道這時以再無懷疑,不由激動之極,身體簌簌直抖!原來這女人正是心月無相教主梅三娘,他已知梅三娘就是夏淩霜十六年前跳崖的戀人,也必然和他的身世有莫大牽連。在離開閻王穀之時,他本就有許多疑惑要向梅三娘問個清楚,但那時隻顧和遊盛天等人相互話別之情,竟不知梅三娘何時走脫了,現在也不知是上天有意安排,還是陰差陽錯的結果,竟和梅三娘在這深宵古廟相逢!黃香也已聽出梅三娘的聲音,不由又驚又駭,梅三娘野心勃勃要想當武林盟主,拉攏夏勁道入教不成,定會惱羞成怒,如若被她發現,吉凶實難預料,當下拉緊了夏勁道的手,不讓夏勁道動彈,夏勁道本待現身出去和梅三娘相見,但胸中氣血翻湧,心頭隱隱生痛,實是驚疑不定,一時竟不知所以!

隻聽打掃之聲接連不斷,接著有一人將一張毛毯鋪到了地上,道:“幫主請屈尊就座!”聲音十分謙卑,似乎對這梅三娘十分敬畏,梅三娘應了一聲,道:“大家都坐下說話吧,這裏更無旁人,不必過於拘禮!”眾人應了一聲,皆席地盤膝而坐,梅三娘則坐到毛毯上!隻聽一人道:“幫主,張舵主和嶽護法前去聯絡那小子入教,不知情形如何?”

夏勁道和黃香聽這人提起張巨山和嶽衛衡邀己入教之事,連忙屏息凝氣,凝神細聽!隻聽梅三娘道:“我已收到張舵主的飛鴿傳書,那小子拒絕加入本教,張嶽二人則晝夜兼程趕往泰山去了!”聲音十分沉鬱寡歡,也不知她心中作何想,座下之人皆都驚呼有聲,先前那人道:“幫主,那小子武功高強,倘若和我們作對,實是個勁敵,他拒絕加入我教,該如何處置他?”另有一人接道:“那小子如此不識抬舉,他盜了六大門派的秘籍,如不是本教護他,恐怕早已身首異處,死於非命了!”

夏勁道聞聽此言,不由暗自冷笑,原來梅三娘早就存心拉攏自己加入心月無相教,是以派了張嶽二人一路保護自己,要不那時自己落在青城四女手裏,事情當真不敢想象,想到這裏,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對梅三娘如此處心積慮,工於心計不寒而栗,當下凝神細聽,看梅三娘作何反應!

隻聽梅三娘道:“曲、胡二位舵主稍安毋躁,那小子雖然拒絕加入本教,但也沒有與本教為敵之意,這一點張舵主信中已向我表明,至於如何處置那小子,我還沒有打定主意!”說至最後,輕輕歎了一聲,似是極為惋惜!

先前姓曲的舵主沉聲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如明天屬下就帶人去找這小子,將他殺了,以除後患!”此人話音一落,另有人接起響應,連道不錯!梅三娘咳了一聲,道:“那小子武功極是古怪,恐怕人多也未必能取勝,再則武林盟主大會召開在即,大敵當前,我們實在不應分心旁顧,以免因小失大,誤了大事!那小子武功雖高,畢竟年輕識淺,心腸又軟,到是容易對付!”

夏勁道一路聽來,見這梅三娘似乎並無恨己之意,心中不知怎的殊感欣慰,及至聽了梅三娘這句話,方如醍醐灌頂,頓時清醒過來,心中登時湧起無比憤懣之情,自己曾經兩次不顧性命危險救護梅三娘,一次是在蓋鴻圖的鴻圖山莊,另一次則是在閻王穀了,卻被梅三娘說成‘心腸軟’之顧,那還不令他徹骨心寒,方知人心之難測,甚於世間任何千難萬阻之事,如不是今夜天緣巧合,令他親耳聽到梅三娘此語,他還一直對梅三娘心懷感激同情之意呢!夏勁道心念電轉,又是傷楚酸痛,又是自嘲無奈,忽的記起閻王穀梅夏二人相見之情,心中怦的一陣大跳,梅夏二人既是情侶,何以生離死別之後,卻無一絲半毫的喜悅?而且他分明記得夏淩霜當時對梅三娘的語氣,非但冷酷無情,甚則是嘲諷侮辱了,這又是為什麽?他腦海當中一個接一個的疑念閃過,這些疑念就宛若炸雷一般,轟得他頭暈腦漲,痛苦難當!情不禁握緊了黃香的手,生怕一個把持不住,突然發作!黃香手掌被他用力一握,一陣吃痛,卻又不敢出聲叫痛,緊咬貝齒,強自忍耐,任夏勁道隨意施為!

梅三娘發過話後,坐下之人一陣沉默,良久才有一人說道:“這次武林盟主大選,群龍聚會,高手如雲,單不說烈火銀槍呼延守烈領著中原鏢局的一夥人也來湊熱鬧,聽說還有一個什麽什麽擒龍幫的,這個幫派從未聽說過,當真古怪之極!”

梅三娘哼了一下,道:“呼延守烈是來給他的好友金巨助陣示威,擒龍幫故弄玄虛,也不見得有什麽奇才異能,這些人都不足慮,我隻擔心炸了孟嚐山莊和少林寺的人,此人手段如此毒辣,做事又不留痕跡,當真是這世間第一陰險奸詐之人!”

眾人齊聲呼喏,一人繼爾言道:“以幫主的英明神武,難道就猜不出此人是誰?”梅三娘道:“江湖險惡,人心叵測,誰能預料,那次我派了張舵主和嶽護法到少林寺一查究竟,兩人非但沒有查清底細,反爾險些喪命,如不是有高人相住,後果當真不堪設想,不過依我看來,少林掌門衍空嫌疑最大!”

眾人齊聲驚呼,皆問其故,梅三娘道:“第一,六大門派秘芨均遭失竊,惟有少林寺安保無虞;第二孟嚐山莊慘禍,也是沒有少林在場;第三除魔大會也係少林發起,少林被焚,除非衍空事先籌謀、策劃好一切,否則就以本教的力量,也無法將數千噸火藥運到山上,何況還不要讓人發覺!有此三點,衍空是難逃幹係,我隻是有些奇怪,衍空何以如此,如果他想當武林盟主,也不至於喪心病狂把自己的老巢也給毀了、、、、、、!”頓了一頓,輕輕歎了口氣,又道:“衍空現在下落不明,明空大師也不知身在何方,這一點實在讓人擔心不下!”

眾人見梅三娘語氣極為沉重,似是對衍空極為顧慮,不由麵麵相覷,胡舵主道:“七大門派向來攻守同盟,同進同退,經此變故勢必離心離德,互相攻訐,衍空獨木難支,未必便能翻轉乾坤,己欲得逞!”梅三娘道:“胡舵主言之甚為有理,但衍空既然如此窮凶極惡,想必有極厲害的手段,當今武林竟還有此神奸巨憝,我先前到是小覷他了!”胡舵主道:“敢情幫主正是由於此慮,才這樣小心行事,幫主明察秋毫,英勇神斷,果非我等能及!”梅三娘淡淡道:“胡舵主言辭不必溢美,實因這次武林盟主大會凶險異常,吉凶禍福孰難預料,如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時豈不悔之晚矣!”

這時節,有一人大聲道:“幫主,到時候,我們如何動手?”此人話語出口,殿內立時鴉雀無聲,靜的連一顆繡花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夏勁道和黃香聽來聽去,見心月無相教終於有人提到正點,不由精神大振,兩人對視一眼,均想如不是天意若此,又怎會知道梅三娘欲圖雄霸武林的陰謀計劃,想那梅三娘如果知道隻因她一時大意,被人竊聽去她野心勃勃的雄圖偉略,該是如何的痛心疾首,驚駭欲絕了!

隻聽梅三娘道:“我已命張舵主和嶽護法秘密趕往泰山,在各個山口埋布地雷火藥,到時候我們上山如果大計不成,便先自離開,等那七大門派和江湖各派下山之時,引爆地雷火藥,我們再伺機圍殲,定能一舉成功,完成霸業!”

坐下哄然喝道:“幫主好計,真是天衣無縫,絕妙之極!”

夏勁道聞聽此言,不禁勃然大怒,暗道:你一個女人家,心腸何其歹毒,為了一逞私欲,竟將全天下英雄好漢的性命全部鏟除!再也按捺不住,當下冷笑一聲,拉著黃香從供桌底下伏身而出,道:“計策果是絕妙,奈何被人聽到,卻稱不得天衣無縫啦!”心月無相教眾人正自得意之極,聞聽夏勁道此言,恍若晴天霹靂一般,駭然驚叫一聲,皆都騰身跳起,各亮兵刃,有幾人見識極快,身形一晃,退到殿口,防止敵人從殿門口逃脫了,行事也是老辣之極!梅三娘也是駭然有聲,身形從毯子上彈起,退到自己人一夥。及至扭回頭看清夏勁道的麵目,不由臉色慘變,驚的呆若木機!

心月無相教眾人也已看清從供桌底下鑽出來的竟然是一對青年男女,火把照耀之下,隻見兩人一身灰土,頭頂還有絲網虯結,顯得十分狼狽,但男的一臉英武之氣,雙目凜然有威,實是叫人不敢小覷,那女的風華絕代,宛若下凡的仙女一般,更是叫人不敢逼視!兩人攜手並肩而立,氣定神閑,那男的一手還提著一隻牛皮箱子和一件包裹!這些人都不認得夏勁道和黃香,但也知兩人雖然年輕,卻必有驚人之能,一時不由麵麵相覷,按式不動,單等梅三娘如何發話!

梅三娘心中連轉幾轉,已是鎮定下來,沉聲道:“夏小俠,原來是你,想不到你我在此相遇,深宵古廟,當真是天作之合了!”話裏透著客套,但卻無一絲喜悅之情,而且這一句“天作之合”用的也是極為不妥,火光閃爍之下,隻見她雙唇微微顫抖,顯得內心極是不安,也不知是恐懼,亦或是驚喜,或者都不是!

夏勁道打了個哈哈道:“梅教主如此恭維,實不敢當——!”說著話音一沉,接道:“在下也是要前往泰山參加盟主大會的,梅教主也不必再費許多周折,就將我在這古廟一刀殺了就是!”

梅三娘心頭一沉,不料夏勁道說翻臉便翻臉,那自是對她深惡痛絕,要動手一決死戰了!梅三娘心念電轉,已知自己圖謀已全被夏勁道聽去,事情自是毫無圓轉餘地了,索性不再遮掩,拿話套住夏勁道,再思脫身之策,於是說道:“夏少俠取笑了,我就是再練十載武功也不是你的對手,何況你還救過我的性命呢!我又怎能做那忘恩負義的小人呢!”心月無相教眾人這才知道麵前這個少年就是他們先前談論的那個小子夏勁道,不由又驚又駭,這可當真是鬼使神差,陰差陽錯了,不由更加小心戒備,但沒有梅三娘的命令,他們也不敢貿然動手拿人!

夏勁道聽了梅三娘矯揉造作,假仁假義的言辭,不由更加不齒,口中道:“是啊,武功不是人家的對手,便要拿卑鄙無恥的下三濫勾當害人了!梅教主如此通權達變,勇決明斷,實在令在下大開眼界,佩服的緊那!”

梅三娘不理夏勁道嘲噱譏諷,口中道:“夏少俠宅心仁厚,雲天高義,見不得打打殺殺,腥風血雨,也是情理之中,但俗話說的好,欲管不平事先問不平因,夏少俠罵我卑鄙無恥,陰險毒辣,又怎知我是迫不得已,實有莫名冤屈!”

夏勁道聞聽此言,不由一怔,暗道:這女人果非尋常,她坦坦而言,一幅從容不迫的樣子,倒是替自己鳴冤叫屈來,不過自己當真要與她為難,不讓她陳說緣由,也與情理不通,有失公允之道,既要讓她心服口服,且聽她如何分辯!當下哼了一聲,也不作答,靜聽梅三娘有何冤屈訴說!

梅三娘見夏勁道默不作聲,情知他內心有所鬆動,不由心頭狂喜,她不理夏勁道,反而對黃香道:“這位姑娘,你我同是女人家,有些事情也隻有咱們女人自己才能體會到,就請你做個通判,看我說的對也不對,還請姑娘容情如何?”

饒是黃香如何聰明,也不知梅三娘要弄什麽玄虛,當下未置可否,含糊應了一聲:“招哇,我們仔細聽著就是——”

梅三娘麵現驚喜之色,道:“多謝姑娘通情達理,我這就說了——”說著輕輕咳了一聲,目光深沉憂鬱,似是陷入沉思當中:“十七年前,武林中有幾個幾乎同時雀起江湖的青年高手,由於這幾個青年高手均是一表人才,堪稱人中龍鳳,瑤池仙品,所以聲名雀起之後,引的無數人均來追隨投靠左右,聲威隆盛,竟漸有掩過一向視己為武林正宗,勢雄威熾的七大門派,七大門派遂起了忌妒覬覦之心,欲要鏟除這幾個青年高手而後快——!”

夏勁道聽到此處,不由冷笑一聲,截止梅三娘道:“你編的果然好故事,隻可惜未免太過牽強,七大門派與那幾個青年高手無冤無仇,又為何要置那幾個青年高手於死地——!”

梅三娘竟似對夏勁道聲色俱厲的言辭充耳不聞,淡淡道:“那夏小俠又與我們心月無相教有何冤仇,還不是照樣為難我們!”這句話聽上去似乎極是委屈求全,實則是軟中帶硬,綿裏藏針的極厲害措辭,梅三娘老謀深算,已料準夏勁道的為人必有此語,是以反戈一擊,將夏勁道用話釘死,教他不得貿然翻臉,自己自然大有時間尋計脫身!

夏勁道被梅三娘一語駁的無言以對,心中忽的一醒,暗道:是了,原來這梅三娘是假著講故事之名,實則在替她自己分脫推委,也罷,就聽她把話說完,再做決斷不遲,不過這梅三娘心機縝密,狡猾之極,切末給她蒙蔽了!當下又冷哼了一聲,以示威懾!

心月無相教眾人見梅三娘竟似對夏勁道無比畏懼,不由暗暗納罕:這小子縱有三頭六臂,隻要大家並肩齊上,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他們不明所以,見夏勁道冷顏厲色,似是對他們這些人全未放在眼裏,不由又驚又怒,,一雙眼睛惡狠狠盯住夏勁道,隻待梅三娘一發話,便一哄而上,將這目中無人驕狂似海的小子碎屍萬段!

梅三娘用手一理頭上雲鬟,緩緩接道:“本來這幾個青年高手同愾連理,眾誌成城,那七大門派始終沒有借口乘機發難,但到了後來,這幾個青年高手其中的一個當上了武林盟主,但這個當上武林盟主的人並非在這幾個青年高手中是武功最高的,這其間實是另有隱情!”

夏勁道聽到這裏,不由心頭狂震,他已知梅三娘說的那個當上武林盟主的必是金巨無疑,及至梅三娘說這其間還有隱情,當真有若石破天驚之感,凜然生畏!他不知梅三娘說的是真是假,不由驚疑不定,也不知是該聽梅三娘繼續說下去,還是阻止她,瞧了一瞧黃香,但見黃香麵色平靜如恒,一付聽的入神的樣子,遂又安下心來,心想以黃香的聰明必能辨明真偽,到時再動手也不為晚,當下不動聲色,繼續聽梅三娘說下去!

殿內火把忽明忽暗,把殿內十幾人的身影映到地上飄忽伸縮,宛若鬼魅,雙方一個是橫眉冷對,一個是劍拔弩張,但都站立不動,已無先前一觸即發的緊張氣勢!心月無相教眾人也是驚奇莫名,武林盟主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這件事已可算是天大的秘密!無論梅三娘說的是真是假,眾人都存了一個心思,那就是希望梅三娘快快說下去!

梅三娘輕輕歎了口氣,又說道:“這其間的隱情,其實實在令人恥於聽聞,今晚如不是夏小俠苦苦相逼,我是打算把它爛在心理,永不對人提及的——!”

眾人心裏都是“呀”的一聲,情知梅三娘是要說到她自己身上了,當下都全神貫注,惟恐錯漏一字!夏勁道見梅三娘言語間似有無限幽怨淒楚,也不禁心為之一軟,暗道:自己憑了武藝高強,逼迫人家把難於啟齒的傷心事說將出來,到底是應該不應該?轉念一想,倘若就此一走了之,梅三娘人多勢眾也奈何不得自己分毫,但泰山大會千千萬萬江湖好漢的性命,就要毀在自己一時心慈麵軟之下,豈非罪莫大焉,雖死不足以彌過了!不過等到梅三娘把話說完,事情萬一果如她所言,再若與她翻臉,豈非不近人情,理義難逃!一時間隻覺這件事千難萬難,竟比他所曾經曆的驚濤駭浪生死劫難還要難以處置!黃香則是一言不發,專心致誌的聽梅三娘講,也不知心裏在打什麽主意,隻是一雙美若星鳳的眼睛裏不時閃出懷疑質詢的目光,那是在告訴別人,休要弄詭計陰謀,花言巧語騙過她!

梅三娘接道:“這幾個青年高手,一個是亦正亦邪,癡迷武學的武癡,兩個是行俠仗義,人所稱頌的大俠客,還有一男一女則是出身魔道的師兄妹,當然這師兄妹的出身,除了他們自己,別人絕對不知,更不知他們是師兄妹的關係!這幾個人武癡、大俠客都愛上了這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師兄更是深愛著她,因為他們從小在一起長大,這種感情早已刻骨銘心,是永遠也忘不了的,他為了討師妹喜歡,非要冒著身敗名裂的危險去爭武林盟主,隻是可惜她的師妹一直以來隻把他當兄長對待,敬慕愛戴卻並無半點男女之情——”說到這裏,忽的停了下來,也不知是在思索下邊該如何說下去,還是勾起悲腸,傷心不已,但雙目間淚光漣漣,顯然已動真情!長夜漫漫,似乎永無休止,古廟寂寂,更是悲涼淒惻,廟內眾人似乎已拋卻眼前的糾戈怨恨,皆都沉思不語,皆都被這淒美絕豔的愛情故事所打動,心中有大感傷、大同情、大哀歎、大惋惜,皆如滾滾的波濤,在胸中洶湧不止!過了良久,梅三娘又歎了口氣,說道:“那個師兄不知她的師妹已經愛上了一個大俠客,而且愛的死心塌地,誓死不悔,也把自己的身世清清楚楚的告訴那個大俠客知道,那個大俠客非但不以為忌,反而滿心歡喜,說相愛的人之間本就應該真詆無私,更不該有什麽正邪之分,那個女人好生感動,決心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一死,也不後悔!這個女人既然已有了歸宿,就要在師兄和大俠客中間做個選擇,她雖然不愛師兄,但師兄從小就對她體貼照顧,嗬護關愛,好的不能再好,她實在不忍心傷害師兄的感情,就決定先不把這件事告訴師兄,而且還要幫助師兄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因為這位女子以為隻有這樣才能使自己的心不致愧疚,也才能報答師兄對她的恩情!

那時候,這個女人的師兄已經是登峰造極,罕有有敵手,但這個女人自從和那個大俠客相愛後,知道這位大俠客正在秘密練習一種威力神奇的劍術,知道師兄絕對打不贏大俠客,就央求大俠客在比武時徉裝失敗,將武林盟主之位讓給師兄,那大俠客哈哈大笑道,我已已有你這樣美慧可人的嬌妻,又稀罕那一介虛名作什麽!就答應了!”說到這裏,臉上忽然綻露出一絲微笑,眼睛裏深情款款,似乎又沉浸在十幾年前令人心醉的柔情蜜意當中,“那個女人以為這樣一來,就會兩全其美,天下太平,孰料師兄當上武林盟主之後,得知師妹和大俠客相愛之事,竟然妒性大發,惱羞成怒,聯絡了七大門派和江湖俠義道人士要置師妹和大俠客於死地,那個女人和大俠客一路逃亡,終於在梅花山絕頂被師兄和七大門派等人圍住,那個女人萬般無奈,有苦難言,為了不拖累大俠客,就跳下了萬丈懸崖——”說至此處,聲音忽的哽咽起來,顯是激動之極,“隻可惜,也許是那女人命不該絕,也許是老天保佑,那女人大難不死,要讓她雪此如海深仇,無比冤孽!”說至最後,長長的出了口氣,心情似乎平靜下來,道:“那個女人就是我梅三娘,那師兄就是武林盟主金巨,至於那位大俠客,我也不必隱瞞,就是夏小俠的父親夏淩霜!”

夏勁道聽了梅三娘的故事,當真驚駭欲絕!這個故事去年他和王彩雯在賢武鎮曾聽一個夜行人講起過,至今猶烙腦海,時不敢忘!這兩個故事雖然說的都是金巨,梅三娘和夏淩霜三人之間的恩怨糾戈,但故事的內容卻是大相徑庭,甚至是截然相反,實在令他難辨真偽,不由心頭煩躁不堪,暗道:單以梅三娘被逼跳崖這件事來看,似乎夜行人的說法更為可信,因為梅三娘被夏淩霜懷疑不貞,這樣的事情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的確是奇恥大辱,難以承受,梅三娘傷心絕望了無生趣,以死以證清白也是令人雖為歎惋但卻是可以理解的,而且這一點也足以證明在閻王穀夏梅二人生死重逢卻無半點喜悅之情!夏淩霜之所以冷酷絕情,乃是因為梅三娘不貞,梅三娘之所以無言以對,卻是因為含羞忍垢;但梅三娘言語含悲,麵帶淒容,而且她說的更為近乎情理,倒也不似作偽!隻是梅三娘並沒有提及和夏淩霜之間有過孩子,而且不為了拖累夏淩霜便舍身跳崖也有些理過言輕,含糊其辭!一時間腦海當中轉過千百個念頭,實在匪疑難解,呆了一呆,腦海當中忽的靈光一閃,暗道:是了,兩人的故事都是言語未盡其實,他們的目的隻旨在叫自己相信他們各自所說的,這又是為了什麽呢、、、、、、這其間一定還另有隱情!他隱隱約約覺得這“另有隱情”一定關係到他身世的秘密,如果不是久經磨難,遇變不驚,性定如鐵,恐怕早已不能自持,一時間胸中翻來覆去隻是念著那句話“不要輕信人言,不要相信任何人”!這兩句話本來是那個夜行人和梅三娘囑咐過的,兩人的用意自是不用言表,此際卻成了夏勁道用以慰了心結的“靈丹妙藥”,可見世間之事曲折變化如斯,實是非人所料!

梅三娘見夏勁道沉默不語,已知自己言語生效,心中竊喜,口中道:“夏小俠,我以向你訴說原委,隻要你能指點我別的途徑報仇雪恨,我就將本教所有弟子遣散,唯你是從!”

梅三娘此言一出,心月無相教眾人不由大驚失色,大叫道:“不要!”梅三娘把手一擺止住手下,一雙眼睛直盯住夏勁道,口中道:“夏小俠雲天高義,嫉惡如仇,行事自然公正無私,他說的話,我們又怎能不聽!”這句恭維話巧妙之極,試問那複仇雪恨之事別人又如何插手,更不消說替她出謀劃策,指點途徑了!那樣做豈非成了不明事理,卑鄙無恥之徒了!此言一出,軟中帶硬,那是叫夏勁道知難而退,撒手不管了!

夏勁道眉頭一皺,方要思索如何回答,黃香早已笑道:“梅教主的遭遇委實可憐,也叫人為之傷心不已,但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難道為了報仇,連那無數無辜人的性命也不要了嗎?”夏勁道翟然一醒,暗罵自己糊塗,大義當前,天理昭彰,縱使梅三娘果有冤情,但不擇手段,濫殺無辜,也是難逃其咎,於理不容!

梅三娘臉色稍變,道:“姑娘如此說話,是不相信我了?”她麵上強裝鎮定,心中實則驚凜異常,夏勁道的武功神幻絕倫,在閻王穀她是親眼領教的了,自忖人多也未必能取勝,她覷不準黃香究竟已否看出她的破綻,一麵竭力掩飾,心中一麵急思脫身之策!

夏勁道聽了梅三娘言語,心中已再無懷疑,跨前一步,沉聲喝道:“那個孩子又在哪裏?”眾人見夏勁道古古怪怪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實不知夏勁道此話究竟何指,但見火光之下,夏勁道劍眉倒豎,虎目賁張,威勢懾人無比,心月無相教眾人竟不敢上前阻擋,護住梅三娘!

梅三娘駭然驚叫了一聲,又發出一聲歇底斯裏的大笑,聲若夜梟悲啼,令人毛骨悚然,接著用手一指夏勁道,口中道:“你——你”連道兩個你字,身體忽然仰麵跌倒,這一下,心月無相教眾人登時大亂,搶步上前,護住教主,兵刃橫胸,雙雙眼睛凶光畢射,死死盯住夏勁道!

夏勁道見梅三娘仰麵跌倒,變化猝生,不由一呆,這這一眨眼的工夫,隻見倒在地下的梅三娘身體一滾,已然翻出殿門,不由恍然大悟,登時驚怒交集,他一時大意竟被梅三娘使詐逃脫,眼見麵前這些心月無相教之人都是凶惡無比,悍不畏死之徒,一霎時間竟然彷徨無措,無計可施!黃香見機最早,嬌叱一聲:“讓開——!”手中一蓬梅花神劍射出,旨在迫開眾人四下躲避,她和夏勁道自可奪門而走!

心月無相教眾人見一蓬金燦燦的光芒當胸射到,雖驚不亂,其中姓胡的舵主搶前一步,右手單刀蕩起一片刀光,一旋一卷,竟將黃香的梅花神劍全部攔在刀身之上,刀身銀亮,梅花神劍金芒四射,二者交相輝映,煞是好看!這一手功夫固然精彩之極,內力之強,也是罕見之極,心月無相教眾人轟然叫好,聲勢十分狂傲囂張!

夏勁道不料心月無相教竟有如此武功高強之人,不由一凜,暗道:今日定然難以善了,倘若以一對一,這些人絕不是對手,但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要是一哄而上,倒是難以應付,自己如已毒功傷人,卻有失仁道俠義風範了!

胡舵主平刀托胸,目光一掠,道:“姑娘原來是天下第一神醫黃家傳人,失敬,失敬!素聞黃花疊遺孤美貌聰慧,天下無雙,想來就是姑娘了!”黃香梅花神劍被他收去,又被他一眼道穿身世來曆,心中不由有些害怕,道:“你既然認得梅花神劍,那還不快快讓路,本姑娘隻因心存好生之德,才會手下留情,否則——!”胡舵主哈哈一笑,道:“梅花神劍乃黃家施醫救人的無上寶貝,胡某又怎能奪人所愛,還給姑娘便是!”話音甫落,手腕微微一抖,那些梅花神劍離了刀身,緩緩射向黃香,這些梅花神劍本來乃是極細小之物,發射之時需以淩厲迅捷的力道方顯威力,這個胡舵主卻反其道施為,乃是武術當中極厲害的隔物傳功手法,等閑人等如若不知,貿然伸手便接,立時就會被震傷!

夏勁道見這胡舵主炫耀內力,不由又驚又怒,情知如不揚威,定然難以安全脫身,當下哼了一聲,身形一晃,護住黃香,冷冷道:“閣下果然武藝高強,但以此手段對付一個弱質女流,未免有些令人不齒!”口中說話,左手中指連彈,那些梅花神劍被他一一彈中,掉轉方向皆都射向一側的牆壁之上,但聽的“叮”“嗤”之聲不絕與耳,夏勁道的一根手指與那梅花神劍相觸,竟然發出金鐵交鳴之音,須臾間,梅花神劍全被他彈到牆壁之上,金光閃爍處,赫然是一個“武”字!黃香拍掌笑道:“好功夫,勁道,想不到你的武功越來越厲害了!”

心月無相教眾人見夏勁道露了這一手神乎其技的本領,不由驚駭絕倫,這才知教主何以對這小子怕的如是乎了!及至見黃香拍掌叫好,那自是在嘲諷恥笑他們,險不些把鼻子都給氣歪了,當下都虎著臉,裝作對那牆上的“武”字視而不見!胡舵主見夏勁道僅以一指之力就將自己隔物傳功輕巧破解,也是又驚又奇外帶三分懼意!不過他自恃比夏勁道輩高年長,又當著自己人的麵,風度還是要保持,當下哈哈一笑道:“果然英雄出於少年,夏小俠這手功夫可是金剛無極指麽?”其實他也不知道夏勁道這一指是何本領,也僅是虛張聲勢胡亂猜測而已!

夏勁道見這胡舵主在自己化解他隔物傳功之時,不肯伺機揮刀進攻,乘勢傷人,也不禁暗暗欽佩,當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胡舵主道:“如果是,那金剛無極指乃是金巨不傳之秘,夏小俠自然和金巨是一黨了,也就是我們心月無相教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如果不是,胡某就鬥膽再向夏小俠討教幾招,夏小俠如果勝了胡某,就盡管放心走路,我們心月無相教絕不會為難夏小俠黃姑娘半分!”這幾句話,口氣雖然平淡之極,其實卻是盡含殺機,那是無論如何都要與對方兵戎相見,以死相拚了!

黃香叱道:“休想——與你們這些邪魔外道之人講道理,騙我們是傻瓜麽!”夏勁道聽胡舵主說那金剛無極指乃是金巨不傳之秘,言之鑿鑿,氣色從容,想來不假,而且在梅花大會金巨曾以金剛無極指力克司空無畏的天人合一劍式,天下轟動,至今記憶尤新,又憶起孟嚐山莊和梅花山絕頂大石那十三個大字“武林大會,何來公義,血債血償,殺!”,也都是以金剛無極指所書,想到這裏心下不由慘然,難道將自己和黃香推下懸崖的果真是金巨不成?轉念一想,金巨要殺自己也不必用此卑鄙無恥的下流手段,再說金巨要是早存殺心,何必讓自己跟隨八年之久?心中一時疑雲滾滾,驚疑不定,但情勢危急迫在眉睫,也容不得他細想,當下哈哈一笑道:“我人小位卑,哪裏和金巨攀得上交情,不過胡舵主既已發話,晚輩自當奉陪!”說著將箱子和包裹交到黃香手中,黃香見夏勁道心意已決,隻得接過在手,一麵凝神戒備,防心月無相教一齊圍攻!

心月無相教眾人聽了夏勁道此言,均都微“咦”了一聲,麵現不解之色,他們已知夏勁道和金巨乃是義父義子的關係,縱使金巨不傳授夏勁道金剛無極指的功夫,夏勁道也不該心壞怨憤惱恨之情!夏勁道如今對金巨指名道姓,那自是表示和金巨恩斷義絕了,胡舵主心中也是驚詫不已,但情知夏勁道武功了得,也不敢小覷,道:“不知夏小俠用何兵器?”

夏勁道微微一笑,道:“我的武功七拚八湊,從未正式拜師學藝,不成體統,難入高人雅目,更無有練過什麽稱手兵器,就憑這雙手掌陪胡舵主走幾招吧!”他說的是實情,胡舵主卻當是夏勁道小視他了,不由惱羞成怒,暗道這小子目空四海,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口中道:“夏小俠武藝高強,即便赤手空拳也要勝過胡某百倍,在下隻有不憚獻醜了,請!”夏勁道也道聲請,眼見兩人便要動手,眾人紛紛四下閃開,讓出殿中空擋!

夏勁道、胡舵主兩人站到場中,各自抱拳施禮,夏勁道道:“胡舵主請出招吧!”胡舵主也不答話,身形展動,弓步滑腿,左手一推刀背,刀身倏地揚起,劃了一道亮弧徑向夏勁道右肩劈來,這一刀又快又狠,刀法已稱得上爐火純青,但卻無半點風聲,情形極是古怪!夏勁道知道這乃是極厲害的內家刀法,刀式變化雖然平淡無奇,但刀身貫注內力,威力實是非同小可,當下不敢怠慢,縮肩藏背避過刀鋒,右掌探出,徑抓胡舵主鋼刀刀背!胡舵主見他竟要空手搶奪自己兵刃,不由怒火萬丈,但夏勁道這一招避敵反攻,火候拿捏得極為老到,顯是久經陣仗,也不由令他心存忌憚,當下口中一聲呼哨,刀鋒反轉,向上斬削夏勁道拿刀的手腕,這一招乃是他苦心鑽研的絕招,名喚“無中生有刀”,乃是從虛式當中突然變出極厲害的殺著!本來他刀式走空,隻能刀式回轉,或是左拳破解對方攻勢,但倘若雙方武功相當,相互對攻,也未為不可,隻因胡舵主忌憚夏勁道指功了得,不敢出拳和夏勁道以硬碰硬,迫得行此險招,隻盼能將夏勁道逼退半步,扳個平手!不過也幸虧他有此苦心鑽研的絕招救駕,否則僅此一招,他便要被夏勁道反客為主,占得先機,那就是必敗無疑了!

這殿中之人均是武學的大行家,均已瞧出這一刀的厲害之處,心月無相教眾人轟然喝一聲彩:“好刀法!”黃香卻是尖叫一聲:“小心勁道!”花容慘變!

夏勁道本已料定胡舵主使的是內家刀法,所以才敢在未明敵方武功路數之下,上手便要硬奪對方的兵刃,豈料胡舵主這一刀輕靈翔動,古怪之極,變化方位均是違反常理,令人絕對意想不到,不由大駭,連忙後退一步,避開這一到,讚了一聲:“好刀法!”兩人僅過一招,都是陷入險境,情知對方都非易與之輩,均自暗加小心!

胡舵主緩過一口氣來,不敢怠慢,身形遊走,刀光閃閃,從四麵八方攻上!夏勁道一招行險沒有得手,此際再想奪拿胡舵主的鋼刀已是辦不到,隻得一麵躲閃,一麵伺機觀察胡舵主的刀法路數,但見胡舵主的刀法一忽凝重如山,一忽流轉如水,和尋常刀法絕不相同,不由暗自奇怪:這是什麽刀法,當真古怪之極!夏勁道心頭焦躁不說,胡舵主心情更甚,他以苦心浸**畢生的刀法和夏勁道赤手空拳相鬥,竟然難傷對方一根寒毛,不由又驚又怒,情知如被夏勁道看透刀法變化,反手搶攻,後果不堪設想,當下刀法加緊,一刀一刀徑向夏勁道周身要害殺來!鬥到分際,胡舵主刀法展開,已將夏勁道身形牢牢罩住!

十數招已過,夏勁道已將胡舵主的刀法變化了然於胸,當下大笑道:“胡舵主,小心了!”話音稍落,轉守為攻,雙掌在刀縫中點打戳拿劈擊壓撞,威勢竟勝過兩把鋼刀仿佛!這一來,胡舵主大處劣勢,他手中雖然拿的是一柄鋼刀,卻全然不敢和夏勁道一雙肉掌相碰,情形當真是狼狽不堪,再鬥十餘招,胡舵主已全然落在下風,鋼刀舞成的圈子越來越小,情知再鬥下去定要一敗不可收拾,當下身形一個踉蹌,賣個破綻,拖刀便向後退!

夏勁道見胡舵主不敵,心中大喜,身形跟上,一掌拍向胡舵主右肩,要將他鋼刀震落!豈料胡舵主竟然身形外旋,咕通坐到地上,反臂一刀,向夏勁道胯間刺來,這一刀有個名堂,叫做“反臂撩陰刀”,這一刀勢夾勁風,鹽芒耀眼,當真又快又狠!本來這撩陰刀法是無論哪一門哪一派的刀法都有的,但因其過於歹毒陰損,即便黑道人物也是不齒,若非對手是生死仇家,性命攸關,那是決計不會用的!現在胡舵主竟然用此招對付一個赤手空拳的年輕小子,哪裏是比武較量,分明是在以性命相搏了!心月無相教眾人也不由駭然驚叫出聲,均怪胡舵主太過心狠手辣,黃香則是驚得搖搖欲倒,心弦崩斷!

夏勁道眼見刀光襲來,情知上當,這一刀詭異絕倫,又快又狠,已是躲閃不及,所幸他的氤氳心法現在已致神幻無方境界,立生反應,臀部被鋼刀勁風一擊,向外一努,挪後三分有餘,雖隻這極輕微細小的變化,已足以令他死裏逃生,遇難呈祥,但那刀尖仍將他腿根之際劃開一道傷口,登時鮮血迸流!夏勁道避過這致命一擊,當真怒不可遏,暗惱此人過於毒辣陰險,下手自不容情,雙掌探出,已抓住胡舵主左右肩頭,掌力一吐,咯嘣兩聲已將胡舵主左右肩井大琵琶骨捏碎!那胡舵主見夏勁道竟能躲過這一刀“反臂撩陰刀”,早已駭得魂飛天外,骨軟筋酥,又吃夏勁道捏碎琵琶骨,悶哼一聲,竟然暈了過去,夏勁道力貫雙臂,將胡舵主偌大的身軀反手摔出殿外,隨即挺身站起,口中道:“我無意傷人,還望眾位不相逼我!”黃香見夏勁道大難不死,竟然喜極而泣,撲了上來,拉了夏勁道便走!

心月無相教眾人見他神威凜凜,皆都駭得木雕泥塑一般,哪敢上前阻攔?

夏勁道欲待找梅三娘一釋心中疑問,不由心急火燎,和黃香一齊衝到廟外,卻是大吃一驚,但見星光熹微之下,荒野寂寂,空曠渺茫,更無一物!那梅三娘率領手下竟然不知何時走脫了!一陣夜風拂過,觸體生涼,夏勁道心中懊悔不迭,但方才一場生死鏖戰,實是凶險絕倫,又哪裏顧及其它!兩人佇立良久,皆都慨歎不已,梅三娘做事心機縝密,勇斷明決,竟然置廟內心腹親要人性命不顧逃之夭夭,當真稱得上領袖人物!夏勁道心想:這梅三娘這般工於心計,定有藏身避禍的妙策,雖然料定她此刻必不走遠,但黑夜茫茫,又叫自己如何找尋?歎罷多時,遂和黃香返回廟內,但見二人的坐騎委頓於地,顯然都已死了,地上胡舵主和殿內十幾人也已不見蹤影,夏勁道不由目瞪口呆,苦笑道:“這些人做事當真狠絕,兩匹畜生也不放過,那是叫咱們沒有工夫追趕他們了!”黃香道:“你平安無事最好不過了,多謝菩薩保佑,方才真是嚇死我了!”夏勁道鬥誌一鬆,方覺傷口犯痛,不禁“哎呀”一聲叫了出來,黃香這才知道夏勁道業已受傷,方才他故作無恙,乃是怕給心月無相教眾人看出,不由又憐又痛,忙道:“你傷在哪裏,痛不痛?”夏勁道嘻嘻一笑,附耳在黃香耳邊低低說了一句,黃香登時羞得麵紅耳赤,用力一推夏勁道,嗔道:“好個沒正行的小色魔,裝道學也裝不了幾天!”夏勁道見她滿目含春,語音依儂,心中愛憐更甚,故意大叫道:“哎呀,你要謀殺親夫麽?”唬的黃香花容變色,連忙扶他進殿包紮傷口!

那黃家的醫藥當真有奪生死、肉白骨的神效,治療夏勁道這小小的刀傷更是不在話下,黃香給他敷上丹藥,包好傷口,不消片刻,夏勁道隻覺傷口絲絲生津,已然痊愈,笑對黃香道:“胡舵主的刀法雖然太過刁鑽惡毒,但委實神奇無比,幸虧我有氤氳心法護身,否則就不隻受這丁點小傷了!”黃香憶起方才那驚險絕倫的一幕,兀自心有餘悸,恨道:“胡舵主這廝太過陰險惡毒,沒有取他性命,當真便宜他了!”夏勁道笑道:“這世上惡人雖然不多,可也不少,那不成撞上一個,便殺一個,豈非有違上蒼好生之德!”黃香見他恢複無恙,自然歡喜無限,口中道:“那是當然,夏大英雄宅心仁厚,雲天高義,武功超卓,神勇無敵,自是不將那些惡人放在眼裏了!”夏勁道見她經此變故,性情大轉,盡說些軟語溫存的話來哄他開心,當真樂不可極,恍然有些“受寵若驚”之感,卻故意麵孔一板,道:“這些話恐怕有些口不應心,姑娘向來性情高潔,奇媚傲骨,何以說起俗人諂媚之詞了!”黃香不解其意,道:“那又怎樣——?”夏勁道道:“那隻有一試方才知道了——!”說著一隻手掌徑向黃香胸前探來!

黃香情知上當,不由羞赧無比,欲待閃開,但隻覺夏勁道那隻手掌便似其毒無比的毒蛇仿佛,竟然駭得手足失靈,身體呆若木雕泥塑一般,難以挪動分毫,隻得將眼一閉,口中道:“小傻瓜,大色魔,想不到這麽快就原形畢露了——”夏勁道忽的不手縮回,笑道:“姑娘說的極是,我這憨頭憨腦卑鄙下流的小傻瓜大色魔又怎敢褻瀆姑娘冰清玉潔之身,豈非暴殄天物,真是罪過,罪過!”黃香見他忽然中途罷兵休戰,不由暗暗鬆了口氣,但一顆芳心仍是嗵嗵跳個不停,強裝鎮定道:“若非本姑娘以身示教,又怎令你這小**賊良心發現,悔過自新——”夏勁道知她色厲內荏,連忙點頭笑道:“姑娘高義,實在令人欽佩,我小**賊自當洗心革麵,從新做人,永記姑娘教誨!”黃香撲哧一笑,嗔道:“貧嘴,夏大俠士何以學會如此油嘴滑舌,這番改頭換麵,小女子可是領教了,佩服,佩服!”兩人並肩坐著,一時無語,殿外長夜似乎永無休止,那無邊的黑暗也似乎永遠不會結束!但夏勁道和黃香兩人的心裏,卻都盼著明日早早到來,這無邊的黑暗早早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