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故人相見

辦公室裏傳來邵天沉穩的聲音:“這兩天我細細梳理了一遍合同,那些舊樓房的拆遷賠償問題是不好解決,我們現在隻能吃個啞巴虧。工程圖的被竊以及合同的漏洞都是飛翔用心計劃的,而我們還不知不覺。如今後知後覺,也算不晚吧。聽說飛翔就是利用這個,迫使我們走以前那個開發商的老路,最終無奈放棄這個工程,而他們便可用我們的心血獲取他們的利益。現在我們隻要用錢解決了舊樓的拆遷賠償問題,隻要新的設計出來,便可馬上動工,隻要我們加緊施工,開盤日期就不會受影響。”

“嗯,我也想了兩天,盡管不是那麽容易解決,但至少我們已經做過一次,思路是有了。難解決的就是那些業主,隻怕他們會獅子大開口。”

“法律是有規定的,就按最高標準賠償!”邵天的語氣變得有些惱怒。

“為了防止後續再有類似麻煩,隻能這樣了。”

陶桃聽著有些茫然,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邵天的損失雖然巨大,但還能夠扳回一局。下麵他們又商量了些什麽,她便沒有心思再聽下去。

心裏麵是又喜又憂,邵天到底還是經過風浪的,有著男人的魄力。隻是不知他們提到的康俊是哪個康俊。她的眉頭微微蹙起。隱隱地又傳來了聲音,“顧小丹”三個字很敏銳地被陶桃聽到了。

“與顧小姐的婚禮要盡快舉行,聽說邵總準備下個月訂婚,我覺得盛大一點比較好。”

“嗯,當然要盛大,也安安我爸的心。這次他氣壞了,卻意外地沒有朝我發脾氣,我不想再出什麽問題了。”邵天的聲音帶著幾分自嘲。

陶桃的眼神不禁黯淡下去,也隱隱覺得顧小丹無辜。這樣的婚姻,對於顧小丹來說就是個墳墓。

陶桃沒有了睡意,幹胸抱膝坐了起來。陽光透過窗紗照在床頭櫃上,室內的空調卻開得恰到好處。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外麵已經沒有了聲息。

邵天的聲音忽然傳來:“陶桃?”

陶桃連忙應了一聲,掀開被子出了房間。邵天的眼睛正看過來,他的麵前沒有什麽人,剛才那個匯報工作的下屬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陶桃走到他的麵前,有些不安。他的神色有點奇怪,似乎並不是什麽好兆頭。她想,還是生病的時候才能夠感覺到他的溫暖,悔恨的幾乎想要一直病下去。

“你跟我講過你大學畢業時男朋友莫明其妙提出了分手?”邵天問著,臉上的表情莫測。

陶桃點了點頭,心裏生出不安,已經確定,剛才他們所提到的康俊,正是她所認識的康俊。

“你們是高中同學,大學四年都在一起,他叫康俊?”

陶桃不知道他這樣是為什麽,隻得點頭。

“康俊要來這裏了。”

陶桃仍是點頭,並沒有表現出什麽喜出望外。邵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低下了頭,按了對講機:“叫康俊上來。”

陶桃驚訝地看著他,不禁問:“邵天……你想幹什麽?”

邵天的臉色冷了下平,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到這裏來。”

可是.......陶桃不禁蹙起眉頭,這樣的動作,是私下裏的柔情,怎麽可以在別人麵前展現?她遲疑著沒有動,在他的眼裏,她看到了冷酷。她想,他這是在為難自己,想要做給她的前男友看,來羞辱自己。

陶桃的心不禁沉了下,搖了搖頭,“這裏是辦公室,我不要這樣。”

“你沒有權利說不要。”邵天靜靜地說,眼裏沒有任何溫度。

他是認真了,陶桃有些絕望 ,腳卻依然沒有動。

敲門聲輕輕響起,邵天伸手一把拉過了她,陶桃的身子僵硬著,聽著他說“進來”。幾乎不敢抬頭,康俊已經停留在她的麵前。

“坐吧!”邵天淡淡地說著,“陶桃,給康先生倒杯咖啡。”

陶桃勉強地露出一個微笑,卻碰上康俊驚異的神情,怔怔地看著她,眼睛一動不動。“陶桃?”他低低地喊了一聲。

陶桃抿了抿唇,難堪不已,低聲回道:“是我。”

“你……你怎麽這麽瘦變得?”康俊的眼裏閃著心疼,陶桃有些感動,想起四年來他對自己的照顧,幾乎想要落淚。

邵天忽然冷冷地插了口:“注意,這裏是辦公室!我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麽關係,陶桃是我的人,我的奴我的禁臠。康俊,你隻是我的員工。”

康俊聽此心中隱隱不快,早就聽說邵氏的總裁邵天年輕有為,沒想到這樣無禮,真是上流社會的紈絝子弟!但此時身為邵氏的員工,他也不好說什麽,畢竟邵天說的對,這是辦公室,他不應該問私人的事情。

“我沒事。我……去倒咖啡。”陶桃幾乎用落荒而逃的速度,推開了總裁室的門。身後,似乎有康俊低沉的聲音響起。淚忽然就落了下來,隻能用手輕輕拭去,抬起頭,看到的竟是杜雨鵑冷凝的眼。

“我倒咖啡。”陶桃解釋。

杜雨鵑沒有開口,隻是“哼”了一聲。陶桃無奈,走到秘書室,在門口站定,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眼睛巡視了一下,上次那個幫她的女孩子不在,夏若蘭隻是抬眼看了她一下,又無動於衷地低下了頭。

陶桃考慮了一下,走到那個斯文的帶著冷漠表情的女孩子麵前:“請問,我要倒杯咖啡,在哪裏取?”

夏若蘭手裏打著什麽資料,頭也不抬地說:“我們又不是端咖啡的小妹,你自己端去!”

陶桃難堪地回答:“我是要自己端,可對這裏不熟悉,不知道在哪裏。這裏房間太多了,你可以告訴我嗎?”

夏若蘭扁了扁嘴,似乎忙碌到沒有回答的時間。

“走吧,我帶你去。”那個一直冷漠的女孩放下手裏的一疊資料,用大夾子夾好,站了起來。

陶桃喜出望外:“不用麻煩你,你隻要告訴我在哪裏,我自己去就可以。”

“沒關係,我正要去拿一杯。”他的表情淡淡的,既沒表現出熱心,也沒表現出親熱。似乎拒人於千裏之外,卻已經走出辦公室。

陶桃忙跟了上去,耳邊似乎還聽到了夏若蘭的一聲冷笑。三個人的辦公室,原來並不平靜。辦公室的文化,果真複雜到自己不能想象。

在走廊的盡頭,女孩腳步停了下來,熟練地取了一杯咖啡,遞 給了陶桃。

陶桃愣愣地看著她:“你不取嗎?”

她的唇邊浮起一個清冷到幾乎沒有的笑意:“出來走了一走,忽然不想喝了。是總裁要你端的咖啡吧,送進去吧。”

原來她是專程為自己而來的,陶桃感激地說了一聲謝謝:“我怎麽稱呼你呢?”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舒綿雨。”

陶桃點了點頭,在心裏默默記下她的名字,走出了茶水間。回頭看去,舒綿雨正看著自己的背景,神情又回複了一貫的清冷。但陶桃的心卻是暖暖的,舒綿雨隻是外表冷漠,但內心,其實很熱情。

“怎麽搞的?走路沒長眼睛嗎?”杜雨鵑迎麵走來,分明是故意的,把咖啡杯一下子掀翻。陶桃愣了愣,想要說聲對不起,但看到她明顯的刁難神色,便轉過頭去,沒有看她,返回了茶水間。

舒綿雨正要走回秘書室,看見陶桃遠遠地走過來,便停住了腳步。陶桃對她勉強一笑,本來強忍的眼淚,忽然忍不住要落下來。

“她為難你了?”舒綿雨一臉的了然,“傷什麽心,對這種人不值得,你還是閱曆太淺了。我去幫你重新拿一杯,眼睛都快掉下來了,擦一擦吧。”

陶桃重重地點了點頭,手裏的咖啡杯被舒綿雨取去。

眼淚從腮邊滑落,陶桃用手指輕輕拭去。她覺得自己自從離開的學校,真的是變了,以前她雖然性格迷糊,也不至於這麽軟弱。都是被邵天給磨的,在他麵前,她幾乎連自尊都沒有了。他到底愛不愛自己?她現在有點懷疑了。也許經過了兩次背叛,他心裏隻剩下恨了。

“我回來了。”舒綿雨走的相當快,還拿了一個小小的托盤。

陶桃感激地說:“真的謝謝你,我……”她一時激動,不知該怎麽表達。舒綿雨的神色仍然有些疏遠,聲音卻是溫和的:“別客氣了,快端進去吧,小心避開她就行了,再久了總裁恐怕也要生氣了。”

陶桃點點頭,走出兩步又回頭看去,舒綿雨站在門口的光影裏,臉上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同情。邵天的婚訊一傳出,自己的身份真是尷尬到了至極。

“怎麽這時候才來?”邵天沒好氣地說,“客人都被你得罪了。”

陶桃咬了咬嘴唇,把咖啡放到了康俊麵前,輕聲道:“請用。”

康俊站了起來,但臉上的表情古怪,仿佛還有爭辯的痕跡,陶桃不知道她離開的這會兒他們之間都說了什麽,但心裏隱隱不安。

邵天冷冷地說:“康俊,你不用客氣,她隻是個禁臠兼保姆。陶桃,過來。”

邵天語氣冷得像是從南極上空吹來的寒風,把陶桃的心幾乎凍住。她的腳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再也挪不動步子。邵天的臉色是沉靜的,但眼睛裏偶爾閃過的光芒,讓陶桃知道他的怒氣,其實已經開始積累。

權衡了一下,陶桃終於緩緩地走向邵天。還沒等走到他麵前,他便一個大力,把自己拉到了他的懷裏。因為力用得太猛了一些,陶桃跌下去的時候,胳膊撞到了桌角,忍不住一聲輕呼,眉頭就蹙了起來。

“陶桃是人,不是奴!”康俊看不下去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是法製社會是,人與人是平等的,你不能這樣對待她!”

邵天的笑容淡到了極處,仿佛隻是**了一下嘴角:“是嗎?你可以看看,我有沒有權利!她整個人都是我的,從上到下,從頭到底。康俊,你不過是個前男友,過時了。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你管不起。我對待她的手段,你沒有看到的還多著呢。陶桃,對不對?”他的聲音裏,帶著絲曖昧,分明是故意要引得康俊無限遐想。

陶桃已經生氣了,雖然表現上仍順從著,心裏很生氣。康俊是無辜的,邵天憑什麽要這樣?

陶桃抬起頭,看到他眼裏的冷凝,沒有說話。在康俊麵前的折辱,對陶桃的來說,尤其覺得難堪。

“邵天,你太過份了!”康俊的口氣變得有些衝,陶桃轉過頭,看到康俊的眼裏冒著火,年輕的臉龐脹得通紅。

邵天的手把玩著陶桃的發絲,手指縫裏密密穿過黑色的瀑布,把那陣酥酥麻麻一直傳到了心底。

他忽然露出了一個邪魅的笑容:“過份?這個世界上無所謂過不過份,陶桃的權利屬於我,她自己都沒有反對,所以我怎麽做都不過分。當然,你若想英雄救美,現在還不夠格。”

陶桃驚訝地挑眉,看著邵天那個似有若無的笑容,心裏有絲冷意,仿佛什麽珍貴的東西,被他就這樣遺棄了似的。

康俊怔了一怔,已經聽說了邵天的婚訊,不禁問:“你說什麽?你說你會放手,放開陶桃。不管怎樣,我與陶桃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你說怎樣,我會盡力,我不會一直看著她被你這種不懂珍惜的人欺負。”

邵天笑容收了起來,一字一句地說:“就是這個工程了,你不是很有天分麽?這也是我調你過來的原因,我要推翻以前的,要一個更好的設計。並且,工程進度不變。動土儀式雖然被破壞了卻不代表不存在,真正動工之前,我的合同糾紛解決之後,你要把新的圖交給我,那樣,我可以考慮陶桃的去留問題。”

陶桃的心一沉,原來,邵天不過把自己當成一顆棋子,刺激康俊。

康俊抿了抿唇,“好!”

邵天點了點頭,眉舒展開來:“你下去吧。我希望能盡早看到你的成績!”

康俊看了看陶桃,她沒有血色的臉讓他的心覺得緊緊的,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陶桃就如一個童話裏公主,永遠的受著嗬護,不知邵天是怎樣對待她的,竟然瘦了很多,胸色也蒼白了很多。

“陶桃,你等著我。”他定定說。

陶桃的眼睛不爭氣地有些濕潤,沒想到經曆了這麽多,還是那個說要離開她的康俊,最疼愛她。她勉強微笑著:“康俊,你不要擔心我,好好工作。”

康俊笑了一下,“相信我,我會做到的。邵總,希望在這段時間裏,你不要再讓陶桃消瘦下去。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對女人不好的男人!”

邵天點了點頭,看著他轉身離去,才低頭笑著對陶桃道:“你不是說當初是他甩了你嗎?看來,他對你,仍然情深義重的很啊!”

陶桃沒有說話,她的眼睛微微閉闔。原以為嚐過了愛情的甜美,就有勇氣麵對他的折辱。可她現在覺得,再怎樣深厚的愛情,都會在這樣的折磨消磨怠盡的。

邵天畢竟是一個商人,從小受他父親的教育,從小就心思縝密,自己對於他的意義,不過是一件可以隨手替換的商品。陶桃的臉色像死灰般泛著白,血管的流動幾乎不能觸摸的到。

隻是痛恨邵天把康俊卷進來,康俊,不值得再為自己付出。眼睛酸酸澀澀,淚卻似乎已經幹涸。甚至忘了起身,像一隻受傷的小貓,蜷在邵天的懷裏。

分明是最最愛的人,陶桃甚至可以為他付出生命。但最重的傷害 ,仍然來源於他。眷戀著他的眼,眷戀著他的笑,青河鎮的那兩天,果真成為生命的絕響。

“起來吧!”邵天的怒氣忽然浮到了眼前,連推開陶桃的手,都不再帶著溫度。

陶桃神色茫然,眼睛微微睜開,卻似乎什麽都沒有看。她站了起來,退開兩步,眼睛明明看著邵天,卻根本沒有焦距。

“對你來說,我不過是一件商品吧!”陶桃低低地說著,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長發如瀑,眼珠微轉,仿佛才發出了,邵天原來就在自己麵前一般,踉踉蹌蹌退後兩步,一跤跌坐在沙發上。

維持了那個姿式,陶桃垂下頭,慢慢道:“邵天……你太過分了。康俊不過是一個無辜的人,我都說了我愛你,我愛你,我最愛的就是你,不管怎樣都不會離開,就是你趕我走也不會離開,難道還不夠嗎?你以為我的心是什麽做的,可以經受你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她慢慢地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聽不到,幾乎像是自言自語。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著,不禁讓人疼惜。

邵天咬了咬牙,走到她麵前,勾起她的下巴,幾乎不敢對上她受傷的眼睛。

“怎麽?聽到我有可能扳回這一局,許一涵心疼了?或者,你是心疼康俊為了出圖沒日沒夜的工作?”

陶桃抬起頭,眼睛幹澀的有些發癢,微微眯著,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也許永遠都不會明白,她心裏唯一心疼的,是為他。他眉間的愁,他會心疼;他唇角的寂寞,她會心疼;他無助的睡容,她會心疼;他惘然的神情,她會心疼。哪怕他發怒的神情,她還是會心疼。

因為把愛種的太深,麵對著他,已經不能表達。或者說出口,此時他也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