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暗流緩緩(一)

邵天看著杜雨鵑帶上了辦公室的門,陶桃也看著門的方向有些發呆。她沒有忽略杜雨鵑目光中明顯的恨意,也許她把自己的存在,看到了今天“色誘”的源頭吧。

“好些了嗎?我們回家吧。”邵天甚至都沒有看陶桃一眼,語氣裏的冷淡讓陶桃微微瑟縮了一下,抬頭看著他整理文件的身影。

在她的角度,正好能夠看到他的側臉,嚴肅而帶著幾分怒氣。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抬起頭的時候,他卻正好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

“你和她,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但雨鵑,至少沒有別的用意,而你……”邵天聲音帶著疲倦,讓陶桃心疼。他語氣裏無可辨駁的責怪,又讓陶桃心酸。

知道自己的背叛,在自己和他之間,劃下了一條最深的鴻溝。明明看到他在對岸,連眉間的傷痕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心,卻遠的無法捉摸。

邵天看著她滿臉的憂怨,忽然一把抱住了她,像處罰似的,緊得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她的胸口感受著他的心跳,跳的那樣快,像要掙脫出來似的。

陶桃的眼睛有些濕潤,那顆被冰凍的心,一分分地暖和起來。就算從今以後,不能再與他魂夢相依,至少現在還有一個溫暖的懷抱。

“走吧!”倏然放開了她,邵天的聲音裏有壓抑的情感。陶桃的心忽然空了下來,帶著深濃的失落,她輕輕答應了一聲。

一前一後的兩個人,不再像以前那樣深擁,各自單薄地走向電梯。回廊上的壁燈,為兩個人打下孤獨的身影,曲折地映在地上和牆上。

電梯高速降,陶桃靠在電梯壁上,忽然覺得有一陣涼意,連忙站直了身子。邵天的眼睛雖然盯著電梯門,但餘光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她。這樣一個輕微在動作,也在他的心裏落下了一個陰影。

陶桃的身體,最近真的不大好,。發燒在她的臉上留下的明顯的痕跡,雪膚花容,隱隱能看到青色的血管。睡了那久,眼圈下淡淡的烏青,還沒有完全消退。

電梯到的時候,邵天還是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額頭。已經不那麽燙手,但陶桃跨出去的時候,身體還是有些搖晃。邵天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一把抱起了她。陶桃的頭仿佛找到安全的港灣似地,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跳,是她聽過的最美妙的音樂,隻是此時她覺得很累很累,真的想這樣靠著,真的想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滯不前。

“怎麽了?”邵天忍不住問,“還頭暈嗎?”

陶桃抬起頭,眼珠微微一轉,仍然覺得寶光流動,隱隱的笑意,卻帶著半夜涼初透的淒清,一下子讓邵天呆怔了。

偌大的地下停車場,隻有兩部汽車,更加顯得空曠。心忽然變得更加傷感,陶桃的手不禁撫上了他的下巴。有些短短的胡茬,手指擦過,留下酥酥麻麻的感覺。

“我,我沒事了。”陶桃回答,對他的深情,被生生地壓在了短短的三個字裏。邵天,你也瘦了,都是我的錯!她在心裏一遍遍地念著這含愧的句子,縱然獨自斷腸,也隻想把哀愁附與明月清風。

她心疼他心裏深埋的恨,怕與山疊,與海融。寧願他回到那個剛見到他時,冷漠,高傲,似乎對一切都不在意的男子,竟氣風發的臉上帶著幾分惘然。

“走吧!”怕這樣空落的環境,會勾起他心底的憐憫。邵天大踏步地往汽車走去,陶桃走得有些氣喘,開了車門,並沒有馬上坐進去,而是扶著門定了定神。邵天的心就這樣提了起來,從後視鏡裏,看到她灰白的嘴唇,心就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口氣,直到陶桃坐進了車,才緩緩地吐了出來。

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拐到了另一條街上,把車泊在路邊,自己開車門走了出去。陶桃疑惑地坐著,正要下車去跟隨,他卻冷淡地扔下一句話:“你不要去,我馬上就回來。”

陶桃把頭轉向車外,看著他沒入人群,一身西裝革履的他,在人群裏仍顯鶴立雞群。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挺拔的身影,每一步都眩了她的眼。

他停留的地方,原來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粥店。陶桃的心不禁暖了起來,縱然他口氣冷淡,動作粗魯,但他的心裏,仍時時牽掛著她。

相信你對我的牽掛,所以努力承受你對我的懲罰。但願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對你的愛,已經深入到了骨髓。縱然,挫骨揚灰,也沒有什麽可以改變。

眼睛漸漸模糊,時間在陶桃的概念裏淡化。一生一世的等候,她也願意。

邵天的臉沒有表情,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後座上,才發動了汽車。陶桃的眼淚,悄悄地滴在手背,溫溫熱熱,一直燙到了心裏。

縱然再多的苦,再多的累,也有勇氣再承受一遍。

含淚看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他是她願意付出生命也要維護的人。

別墅裏,暖黃色的燈光籠照在兩個人的身上,發出淡淡的光暈,時鍾走向八點十分。

陶桃默默地喝完了粥,站起來想要收拾餐盯,邵天見狀淡淡道:“放著吧,明天鍾點工會過來收拾。你到房間裏好好再睡一覺,看你瘦得都快皮包骨頭了!”淡得不能再淡的語言,其實融著最無奈的深情。

陶桃的唇角隱隱流瀉著笑意:“現在放到水池裏,明天她們會比較容易洗。”她站了起來有些固執地收拾了碗筷,順便煮了咖啡。用手撫了撫額,不是那麽燙了,隻是身上仍沒有什麽力氣。最近真的有點虛弱,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邵天冷淡的背後,有著對她發自內心的牽掛。愛,沉澱到了河流深處,平靜得如沉入了熟睡一般。但陶桃深信,愛是存在的。不需要山盟海誓的吐露,需要喋喋不休的表白,愛是一首無字的歌,一闕無韻的詞,早已滲入到了各自的血液中。

咖啡的香味已經飄了出來,陶桃倒咖啡的時候,濺了幾滴在手背上,忍不住低低叫了一聲。邵天的身影立刻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沒等陶桃端起咖啡,他的手已經伸了過去。

陶桃手背上咖啡色的汙漬,在白皙的皮膚底色上,顯得格外刺目。不及細,邵天的一隻手已經把幾滴咖啡輕輕拭去。

兩人靠得太近,咖啡的熱氣彌漫開來,連呼吸都有些曖昧。邵天默默地端起兩杯咖啡,沒有說話。

陶桃怔怔地看著他端了杯子出去,呆立在廚房裏。

“還不出來?”邵天的聲音在客廳裏傳裏,陶桃這才如夢初醒,快步地走到客廳。邵天坐在沙發上,咖啡還冒著熱氣。

陶桃的臉在咖啡的霧氣裏有些朦朧,邵天不再說話,神情安詳裏透著點煩躁,又勉強壓下,似乎在全身心地品嚐手裏的這杯咖啡。

小口地啜著。邵天端出來的時候,忘了放糖。苦澀,彌漫了整個口腔,但心裏麵隱隱有甜,陶桃甚至慢慢地品起了這杯苦咖啡。

晚風拔動漣漪的琴弦,透過紗窗吹了進來。今夜新月初掛,長夜寂寂。向往 他寬厚溫暖的懷抱,陶桃卻隻能抿抿唇。

人生其實就如這咖啡一樣苦澀,又不過是短短幾十年。彼此的愛太沉重,該如何承載?不如把握現在,無需多求,守住每一個共度的晨昏。

“我去書房。”邵天放下咖啡杯,眼角淡淡地掃過陶桃,就轉身跨上了樓梯。

陶桃的雙手捧著那隻已經微涼的咖啡杯,頭微微仰起。吊燈的光線灑在邵天的臉上,因為他的動作而忽明忽暗著。

“上樓睡覺去,還傻傻地愣著做什麽?”要樓梯的最後一級,邵天終於忍不住甩下了一句話。

陶桃低了頭,一點笑意,悄悄地綻放在她的唇角。隻要有他的氣息,其實已經足夠。那淡淡的眉眼,淡淡的語氣,其實愛哪有這麽容易消逝?

愛雖然不能直抵兩個人的心岸,卻是生命與生命的融合交匯。不求相濡以沫,真的已經低微到了曾經擁有。

把咖啡杯收進了廚房,陶桃才拾級而上。也許是清粥小菜補充了她的能體,現在似乎不太暈眩。

走到最後一級的時候,陶桃的眼前微微一亮,原來書房的燈剛剛打開。站在隻亮著壁燈的走廊上,陶桃的心暖得銷售量被太陽剛剛照過。原來,他剛才一直在門口看著她。

用冷漠的語句,一個字一個字捶打陶桃的心房,但這樣默默地關心,早已把那點愛意,悄悄地生發出來。

邵天……陶桃在心裏發出一個悄悄的歎息。上天是否垂憐,會讓你終於明白我的心,還會有重新攜手的一天?

為了這個信念,我會承受所有的苦,所有的累。

洗過了澡,陶桃鑽進了被窩。被子裏還殘留著邵天的氣息,陶桃覺得分外安寧。把頭放到邵天的,對著那個頭形印了下去去。

也許是白天睡得太多,雖然吃了兩片藥,在**輾轉反側,還是沒有任何睡意。閉上眼睛數綿羊數了好久,才有些朦朦朧朧。

忽然一隻手放到了自己的額頭上,陶桃的呼吸幾乎都亂了節奏。邵天,是他,他在探她的額頭溫度。

輕輕的一聲歎息,在耳邊若有似無。幾乎忍不住要把他的手抓住,又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太留戀這樣的溫馨,怕醒過來時,隻能對上他故作冷漠的眼神。

感覺到他的大手撫過自己的雙頰,似乎有著說不出口的情意。修長濕潤的手指在唇上摩挲,戀戀不去。陶桃努力調穩了自己的呼吸,不敢讓邵天發現自己其實沒有入睡的真相。這樣的深情對待,也許隻有在睡眠時才能得到。

一個吻落到了陶桃的唇上,他溫潤的舌,緩緩滑過她幹枯的嘴唇,漸有深入的趨勢。陶桃的呼吸不穩定起來,邵天卻已經輕輕地離開。

以為他發現了自己還醒著的事實,陶桃頓時懊惱了起來。那個她在夢中索求了千百次的吻,終於還是隻停留在了那樣的一瞬間。

“陶桃,我該拿你怎麽辦?”輕聲呢喃,滑入了陶桃的耳朵。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淒然,陶桃的心也酸澀起來。

知道他的心結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打開的,惟有默默隨他的怒氣。但願有一天他會明白,自己付出愛,不會比他少。

沒有天平可以衡量愛情,但陶桃已經付出了所有。

“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會背叛我?讓我以後,怎麽辦?”邵天的低喃在耳畔回蕩,帶著怨,帶著怒,還有那化不開的深情。

陶桃暗暗歎息,也許他們隻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相逢。若換一種相片的模式,他們會不會有未來?

然而,時間的巨輪,不會由誰來決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步步成為陰謀的犧牲品的,生生地葬送了她和邵天的愛情 。

邵天為她把被子密密地蓋好,仿佛留戀地站了一會兒,才重新走了出去。從門縫裏透出來書房的光亮,他還在忙著公事。陶桃的眼睛不能離開那條縫,忍不住心潮澎湃。

把往事裝有細頸的長瓶裏,一件件地仔細翻陳,從小時候海邊的貝殼,到媽媽的去世,繼母的到來,爸爸的為難,自己的無助,畢業的孤獨,與邵天的相遇……想要挑幾件快樂的事情來,竟發現少的可憐。

直到遇見了邵天,雖然被他強迫過,侮辱過,輕視過,但後來的甜蜜,足以抵消曾經的苦楚。她願意把那夜的溫存當作他們關係的開始,,流連在他溫暖的懷抱裏,就似乎擁有了天地。

青河鎮的兩日旅程,是她回憶裏最溫馨浪漫的部分。這一生,恐怕都不會再有那樣的脈脈深情。似水柔情,幾乎 在那兩晚裏透支了一生。

晴天霹靂的開始,是自己的錯。一個u盤,生生把愛情斷送。她不怨邵天,甚至不怨許一涵,錯的終是她自己。

她為了家人的安全,怕飛翔的脅迫成真,負了邵天。爸爸辛苦半生,而邵天和她還年輕,她以為他們不管發生了什麽,都有大段的時間來彌補,可是她忘了,傷痛雖然會過去,但那條疤痕,卻不會消失。這樣做,真的對嗎?所謂的時候,是從生命的長度而言。想到邵天即將進行的婚禮,也許,他們之間已經談不上未來了。陶桃的牙齒咬住了被角,怕自己嗚咽出聲。

情緒時而高漲,時而低落,時而波瀾壯闊,時而婉轉低咽,往事一幕幕湧現。直到終於承受不住藥力的侵蝕,才迷糊地睡去。

寂寂的長夜裏,陶桃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她一夜,一樣的沉靜。

邵天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悄悄地側耳傾聽,陶桃的呼吸平緩得幾乎聽不到,看來已經熟睡。

他洗了澡,點上一根煙。坐在房間的休閑椅上思考剛才遇到了瓶頸。一絲笑意漸漸浮上了唇角,許一涵,這一仗,誰勝誰負,還沒有最後定局。

他閉了眼睛,把思路又理了一遍,才緩緩地吐出一口口氣。

起身走到床邊,心裏忽然有些緊張,伸手摸了摸陶桃的額,她睡得還算安穩。可是新月朦朧的光芒裏,邵天發現了她眼角的一點淚痕。

是自己這兩天的所作所為傷了她的心嗎?這原是他的本意,他的希望,他的目的。手輕輕地撫過那淚痕,心卻微微地抽痛。

到底還是放不開,陶桃對於自己的意義,早就超過了任何一對夫妻間的情義。

陶桃仿佛在睡夢中也尋找著溫暖的源頭,邵天的手離開時,她的嘴微微扁扁了一扁,把頭轉了過來,在枕頭上蹭了一蹭,有些不大安穩。

邵天輕輕撫過她的額,她的眉漸次舒展。

“邵天……”她咕噥了一聲,邵天的手就急急忙忙地收回了。怕自己的情緒被她看出來,邵天甚至偏過了頭。

可是陶光隻是不滿地把頭偏了過來,眼睛仍然閉著,顯然沒有醒來。邵天舒了口氣,一抹孩子氣的笑意湧上了他的嘴角,仿佛下身,一個吻就落在了她鬢邊。

“邵天,別離開我……”輕聲的呢喃纏綿悱惻,竟讓邵天的身子繃得緊了。

舍不得放手離開,邵天順從了心底的願望,在陶桃的身畔躺下。陶桃的身子很快自動地靠近,不安地動了幾下,在他的懷裏找到屬於她的位置,又沉沉地睡去。

她的身子有些涼,高燒過後,睡眠特別深,邵天緊緊地抱了她一下,都沒有把她弄醒。她睡得似乎很甜蜜,那張臉上的神情完全放鬆。

五官精致到了極點,平緩的呼吸,把眼角眉梢隱隱的倔強淡去,整張臉竟然顯出了十分的柔媚來。那唇邊遺留的淡淡笑意,溫潤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的背叛,讓他的心劃出了一條深深的傷痕。兩天前的青河鎮之旅,連青山綠水都見證了她的深情。為什麽轉眼之間,他的的辛苦就險要易於他人之手?原還有幾分幻想,希望杜雨鵑的調查並非事實,可是他的供認不諱,讓他徹底的絕望。

是什麽樣的誘惑,讓陶桃背叛了自己?如果按著杜雨鵑說法,陶桃與許一涵分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不非陶桃親口對他講的隻是同學。

陶桃,縱使整個世界都背叛了我,惟獨你不可以!邵天的手不自沉地就加了幾分力,陶桃輕輕“唔”了一聲,把頭在他的胸膛上蹭了兩個,仍然熟睡。

“邵天……”睡夢中她低低叫了一聲,帶著幾分歉疚幾分不滿,手已經環住了他的腰。

“陶桃!”邵天低低地歎了一聲。

“是,主人…..“輕曼地聲音下意識地應了,邵天正在發怔,卻看見陶桃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