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最後纏綿(一)

陶桃應了一聲,有些為難,看了看他們,靈機一動,笑道:“我就要和你們一樣的。”

那位食客看來相當熱心,立刻放大了喉嚨喊道:“老板,給這兩位來兩碗。要粉絲、鴨血、海鮮串、海帶結、生魚片、凍豆腐、香菇、木耳和生菜!兩位吃不慣辣吧,要微辣!”

老板接口,帶著四川口音的普通話也很好聽:“好嘞,就來!”

陶桃微笑著道謝,從桌子上的筷筒裏抽出兩雙一次性筷子,遞給了邵天一雙。目光流轉,左顧右盼,也覺得十分新鮮。

邵天猶豫地看著有些破舊的桌椅,臉上的神色有點古怪。從出生起,他還從來沒有在這種地方吃過東西。陶桃卻似乎十分自在,好奇地觀察著周圍的客人。

旁邊那位熱心的食客已經吃得滿頭大汗,大呼過癮,一邊熱情地為老板做著廣告。

“別看這隻是大排檔,不過老板和老板娘的手藝確實沒得說啊。他們是正宗的四川人,做出來的麻辣燙也地道。”

陶桃好奇地問:“麻癩燙不是川菜嗎?”

食客用手背一抹嘴,滿足地吐了一口氣,才回答道:“是啊,所以要四川人來做才地道啊。現在的川菜可謂盛行,到處都掛著牌子說什麽‘正宗川菜’,其實就是狗……”

本來想隨口說句粗話,可是看到邵天皺著眉,那張臉雖然儒雅卻隱隱含著威嚴,而陶桃正好奇地盯著自己,那吹彈可破的屬於青春年華時期女子的肌膚,在哪裏都是惹人注目。於是,把不文雅的那個字咽了回去,嘿嘿笑著接了下文。

“那些都是假的,這對夫妻倒是真的,從四川老家過來,每天晚上在這兒擺攤兒。他們人又熱情,多一點少一點都無所謂,一律都是上門客嘛!笑臉迎人,看得人心裏就熱乎。你們是遊客不知道,我們這裏的人啊,隔三差五就想來嚐一碗,回家睡覺都踏實。”

陶桃被他逗得笑了,眼睛忽閃忽閃的,忽然邵天一握她的手,很是用力,半帶惱意半帶笑意地俯在她耳邊道:“不許引誘別人。”

陶桃愣了一下,有些冤枉,但臉上是喜笑顏開。那笑容,真如牡丹初吐蕊,玫瑰剛含苞。別說那食客看呆了眼,就是邵天看熟了陶桃麵容的,此時的笑容也讓他怔了兩秒鍾。

老板娘把兩個人的麻辣燙端了進來,陶桃就著熱氣騰騰的蒸氣嗅了一下,閉著眼,似乎在享受著什麽。這樣的神情,令邵天的感動。

似乎感到自己的神情太誇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拿起筷子品嚐。

“哇,好辣。”她吐了吐舌頭。

邵天看著她這樣真實又活潑又生氣盎然的表情,竟然忘了拿筷子。旁邊的食客已經吃完,正在喝著湯,聽到陶桃這樣外行的話,頓時朗聲大笑:“麻辣燙麻辣燙,要的就是又麻又辣,那才夠頸!老板,給這位小妹來杯白開水,可以解一解辣!”

陶桃感謝地對他笑笑,小口小口地吃著。

邵天失笑,也低頭吃起自己的那份來。

“這也叫微辣啊?”陶桃無辜地低聲抱怨,“不過,味道還真的不錯,難怪有這麽多回頭客。”

邵天溫和地笑了笑,“不算很辣,是你平時極少吃辣的緣故。”

老板把兩杯白開水端了過來,有點涼,陶桃急忙喝了一口,籲了口氣。邵天看得好笑:“太辣了就不想吃了?”

陶桃忙搖頭,認真道:“這麽好吃的東西,怎麽可以不吃?”

那食客這時也把湯喝下大半,聽到陶桃的話,立刻表情同意:“對,吃習慣了還會覺得無辣不歡呢!”

陶桃的笑一直凝在唇邊,邊吃邊呼著氣,這樣可愛又可笑的表情,看得好吧天都忘了吃自己的東西。

這一次的青河之行,實在是來得太值得了。

麻辣燙的味道果然不錯,一邊想著,邵天的嘴角 的笑意也加深了。

食客看著碗裏的燙,感覺沒有喝的必要,雖然還想與這兩位客人攀談幾句,但礙於身邊等位子的人正站著,一迭聲地催促,也不好意思久坐,隻得打了一聲招呼:“你們慢慢吃,如果香菜不夠,還以可問老板要!”

陶桃忙點頭:“好!謝謝你啊!”說罷和邵天相視一笑,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不用說話,兩個人的心意似乎相通了起來。

晚風輕拂,這時的風不再躁熱,還有一絲清清涼涼,漸漸吹入心田。雖然剛才吃得滿頭大汗,這時被風一吹,就覺得有些舒服了。

邵天與陶桃十指相扣,慢慢沿著街道走回酒店。

“要不要買點紀念品?”邵天溫柔地看著雙頰嫣紅的陶桃,那是剛剛吃麻辣燙被辣出的血色。

“不用了,和你在一起,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值得紀念。”陶桃快樂地笑著,紫色的裙擺在風中搖曳,更顯得飄然若仙。那又翦水秋瞳,發著光,散著熱,邵天的心早已經融了半邊。

街燈亮了起來,這裏的燈別具特色,是一串一串的丁香花形狀,每一根柱子上都裝了十來個燈泡,象閃爍的星星,引領著人的腳步。

走到十字路口,看到三五成群的情侶正在往右折,似乎另有一段吸引人的夜生活。陶桃佇足,觀察了一會兒,好奇地問:“那是什麽地方?”

邵天挽了她的手笑道:“我們也過去吧,那裏是一個街心廣場,有青河鎮唯一的大商場。廣場門口的夜生活,還是有點意思的。”

“好。”陶桃順從地點頭,偏頭看著他的側臉,在燈光下,他的臉更是英俊得過了份。一雙眼睛像深幽的潭水,隱隱泛著波紋。

在這陌生的城市裏,陶桃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忌諱著路人,挽著邵天的手,頭時不時地靠在他的肩上。

廣場上果然熱鬧,中間一個高台上,正有群眾自己組織的吹拉彈唱,營造出當地百姓豐富多彩的夜生活。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鎮,也這麽繁華。”陶桃發出一聲歎息,身子卻靠得邵天更緊了。

“是啊,最近幾年青河鎮大力發展旅遊業,經濟確實增長的快。”邵天雖然對這個鎮不熟,但還知道一個大概。以前,他也曾攜了女友來這裏度過夏,隻是一想到,隻有悔恨。唯有這一次,讓他從頭到腳地感到極度地輕鬆,整個人都沉浸在一股淡淡的歡悅之中。因為,身邊有陶桃這樣一個純真的女子。

“陶桃!”邵天忽然放柔了聲間,陶桃臉上含笑,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好像是為她做的裝飾,朦朧,妖嬈。

“這一輩子都跟著我,好嗎?”實在舍不得放開心,縱然注定了要另娶一個女人,但邵天決定,那幢別墅,永遠都是他和陶桃的小家。

“一輩子……”陶桃低聲吟著,這個字實在太過感人。

“就是一生一世,好嗎?”邵天轉身抱住她柔軟的身體,不顧路上行人側目,這一刻,他的眼裏隻有她,他的陶桃。

“好。”陶桃把頭倚在他的胸前。一輩子,一生一世,真的好。然而,邵天是她願意用一輩來許下承諾的男人。

陶桃相信,盡管自己勇氣微薄,但足夠讓自己接受這個一輩子的約定。雖然明知道他以後會有邵太太,但陶桃很輕易地從那雙細長的鳳眼裏看出,他對她的愛。這就夠了,不是嗎?這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每天晚上共枕而眠的,不是自己愛的人。

何況,自己將要大白的背叛,也許會再次點燃邵天的怒火。不論如何,她都不會離開的,她明白他愛她,她明白若他走了,他一定會後悔。正如他以前所說的話,縱使他趕她走,她也不要走。她怎麽能忍心成為他悔恨的源泉?痛苦噬咬一遍又一遍,縱使被他千刀萬剮,隻要他快樂,那就好。

讓所有的痛和傷,都由我一個人來承受吧!陶桃對著星空暗暗祈禱,看到他的快樂,我也會快樂的。

邵天的心仿佛被什麽燙了一下,灼熱得要把胸腔都衝破。陶桃,也許以為這是自己在求婚吧?邵天的心裏有些黯然,這是他永遠無法承諾的部分。

“陶桃……”想告訴她事實的真相,可是她一臉夢幻般的笑容,美得不像人間所有,他怎麽忍把她的夢打碎?

回去再說吧,他想。能多快樂一會兒,就多快樂一會兒。

縱然知道不可能欺瞞太久,他還是不願意讓那張嬌美如花的臉立刻蒙上震驚和傷痛。到了青河鎮,邵天也才真正的發現,陶桃也有孩子氣的一麵,也確是個還沒有完全長大的大姑娘。想到那晚醉灑後,她蒼白的樣子,他的心就痛,就恨自己。若知道,現在會這麽愛她,他從一開始見到她就會對她百般好。隻是這世上的事情,隻有經曆過才會知道。永遠都沒有如果可言。

這時台上演的是一段越劇選段“天下掉下個林妹妹……”那段悲情的故事在中國,已是家喻戶曉。而台上兩個表演者都已年屆不惑,但嫻熟的做工和精湛的唱工,仍然搏得了滿堂的喝彩哥。

邵天對這戲曲這樣的傳統文化從來沒有接觸過。因些聽了這唱段,這唱腔,都是不明所以。

陶桃卻含笑道:“這演的是林黛玉初進賈府的那一段,算是精粹的場景了。”

邵天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還是聽不懂她們咿咿呀呀地在唱些什麽,但覺曲調悠揚,似乎一條小船行在江麵上。

“你聽得懂?”邵天好奇地看著陶桃。

“嗯,差不多吧。”陶桃目不斜視,“小時候,媽媽就很喜歡這些越劇段子,我也跟著瞎哼哼,還在兒童節上表演過呢。不過,已經有十多年沒有再聽到了。”

“電視裏不是有嗎?”

陶桃不禁呶了呶嘴:“我不太看電視,再說跟真人唱感覺可不一樣呢!你看,這些看客都票友, 誰都能唱上幾句。”

邵天點點頭,看到陶桃玩得高興,自己的心也跟著升到了空中。

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兩位老人興高采烈地走下台來。接下來,是一對“金童玉女”的《詩經》朗誦。

“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稚嫩的童音,在夜空裏清清脆脆。陶桃握著邵天的手,忽然緊了。

“我也想這樣,握著你的手,和你慢慢變老。”陶桃低低地說著,眼波裏流轉出千種嫵媚,萬種柔情,邵天的心一蕩,感動又喜悅。

“那樣雖然很平凡,卻真的是最浪漫的事。”陶桃帶著感慨地說著,聲音被湮沒在周圍如潮的掌聲中。但邵天仍然聽到了,因而把她抱得更緊。

直至月上中天,兩個人才攜手往酒店走去。一路上,月朗風清,似乎是為他們塗抹上的背景。幽幽遠遠,清清淡淡。

邵天偏頭看陶桃,在淡淡的光芒中,她的容顏如玉一般溫潤。含笑的唇角彎成了一個漂亮柔和的弧度。眼波清澈,此刻正饒有興味地看著過往的人群,帶著一點若有所思,即使沒有看著自己,但他仿佛已經被她勾去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