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批紅判白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好。”陶桃搖著頭拒絕。

“我倒一杯熱茶給你,也許會好一些。”

陶桃就著他的手,飲下了半杯熱茶。正如邵天所說,她的胃真的有些痛了,尤其是生下小琪之後,有一段時間,幾乎對什麽都沒有了胃口,也是在那時,真正傷了胃。

喝完熱茶,胃裏有了暖意,似乎不痛了。她匆匆道了聲謝,疲倦似地微闔了眼睛,“我覺得很累,可以休息了嗎?”

“當然。”邵天不敢再打擾她,“我陪著你吧,如果你痛的厲害,我可以去替你買胃藥。這兒不遠,有一家二十小時營業的藥店。”

“不用了,我現在覺得好多了。”陶桃輕聲細語地說著,卻覺得自己有些懶洋洋的。潛意識裏,她知道與邵天共處一室,是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那我睡在外間,如果有什麽事情,你在裏麵喊我一聲。”邵天有些不放鬆,但他的強硬在看到陶桃的蒼白容顏後而褪去,而軟化。

“嗯,我會的。”陶桃微睜雙眸,看到他擔憂的神情,心裏劃過一絲負疚感。她的胃痛,並不像她房間表現出來那麽明顯。她隻是……想逃避他,不敢與他再一次肌膚相親,那樣的後果,她實在無法預測。

會是再一次陷入他給予的歡愉而無法自拔嗎?他的撫摸和擁抱,永遠是她夢境裏最暖人的一環。而她,竟然不敢再嚐試。

“那我出去,有事一定要叫我,好嗎?”邵天有些不放心,但陶桃的表情裏帶著幾分堅決,他不敢再強硬地留下。

“嗯,好。”陶桃的回答,雖然柔順,卻明顯在敷衍。邵天微掀雙眉,卻因看到陶桃帶了幾分瑟縮的眼神,而又鬆了下來。

在陶桃眼中,自己大概和凶神惡煞沒有什麽兩樣吧。這樣想著,邵天就忍不住苦笑。事情演變成這樣,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陶桃對自己的依戀,也許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深。

或者,他的柔情蜜意,始終貫注著仇恨。即使在最纏綿最親近的時候,他的方式,都有些異於常人。而這,大概不是陶桃願意接受的方式。

如果可以,他會把陶桃高高捧起,做他的女神。可是陶桃也許不會相信,他的誠意,一次次都被湮沒在那些狂暴的日子裏。

陶桃,是他窮盡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也許,他記得的,,並不僅僅是一生。

邵天看著緊閉的房門,感慨而傷懷。他和陶桃,是從舅舅的哄騙開始,又結束在姑姑的設計裏。陶桃始終是一個犧牲品,是一個受害者。

陶桃,其實是最堪憐的。可是每一次涉及到旁人,他都會怒氣勃發,難以自抑。陶桃對自己的態度,公然在自己麵前為別的男人辨護,讓他第一次有了危機感。

雖然康俊和他一樣,為陶桃的“死亡”而失魂落魄,但他始終沒有把陶桃的信息透露給他。他頻頻如見了康俊,有意無意地讓他與陸茹夢接觸。

看到康俊見到陸茹夢後的震驚和喜悅,他感到另一種勝利。他的情報網比康俊優越的多,有一天康俊能接受陸茹夢,他就解除了一個最大的威脅。

而他在努力經營這一切的時候,竟不知,已經有一個男人鑽了空子。他一定要了解到那個男人是誰,他一定要運籌幃幄。

也許,是他太自信給予陶桃身體上的歡愉,而忽略了自己給陶桃精神上的傷害 。陶桃,太向往平靜和安寧。而這,好像那個男人能滿足她。

“陶桃,我真的不能!”邵天在黑暗裏低喃,訴說著自己最無奈的堅持。那些感情,最豔麗的鮮花開不出它的顏色,最昂貴的鋼琴奏不出它的樂聲,也許陶桃一直不明白。

“無法放手啊,陶桃!”黑夜裏的歎息,很快散入到了空氣裏。

陶桃的身體雖然感到疲累,但思維仍然在高速運轉。黑夜裏不敢點燈,月光隔著窗紗隱隱地透進一地的碎銀。

舞會上身體的接觸,仍然會令陶桃感到肌膚滾燙。多希望那樂曲再重複演奏一次又一次,讓他的凝望在時間裏定格。樂曲裏有一個音符,把她的心弦悄悄撥動。她的舞步,因而變得格外纏綿,那些幽遠的情致,就這樣灑在精致的舞步裏。

有那麽一刻,她幾乎有一種衝動,要撲進邵天的懷裏,從些地老天荒,海頂麵石爛。然而,這畢竟不是邵天所能給予她的。

直到天色微明,陶桃才終於朦朧地有了睡意。剛合上眼睛,就聽到球形鎖被撥動的聲音。腦袋又立刻清明了起來,身體維持了蜷曲的姿式,不敢動彈。至少在現在,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麽麵對他。

邵天的腳步放得很輕,在她的床前停下的時候,還帶著一聲輕輕的歎息。

陶桃的心弦有些顫抖,卻不敢發出哪怕一聲呻吟。努力保持著身體的休眠狀態,陶桃仍然裝睡。

“真的這麽放心我嗎?對你,我做不了君子啊。”邵天的歎息又輕又軟,似乎心裏有太多的幽思,“睡覺連子都不蓋好,又讓我怎麽能放心?”

陶桃仍然保持著不動,心髒跳動的節奏,卻開始漸漸回愉。

“當我的鮮花依偎在了他人的懷抱裏,我又怎麽還能相信未來?寧可把你牢牢禁錮在身邊,讓你做一隻金絲籠裏的小鳥,我也不可能放手讓你飛翔。”

陶桃滿懷淒楚,她和邵天之間的纏綿,難道要注定一生一生?在他的柔情裏沉淪過,在他的暴怒裏害怕過,在他狂風驟雨般的折磨裏,她曾經以為自己將會在那一刻死亡。那時候,她的寬慰和心痛,都是因為他。

寬慰是不用再接受他的折磨,從些雙眼一合,世上的紛紛擾擾,再與她無關;痛苦是因為,自己撒手而去,他會從些生活在懊悔之中。

一直都這樣霸道,甚至不給自己留一點清的呼吸。陶桃迷惑了,這是他所謂的愛嗎?也許自己不過是一件他心愛的玩具,因為忽然失手打碎,他的心裏就充滿了負疚。他的東西,一向都要竭盡全力去得到。而自己,很不幸,就是他要的東西。

悲哀一層一層地從心髒順著血管流到了四肢,陶桃覺得手腳一陣冰涼。忽然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在外的手,一聲歎息幾乎立記侵入了她的心房。

“明明怕冷,還不肯把手放進被窩裏。陶桃,我永遠都不可能放棄你。”邵天用自己的體溫暖和陶桃的手,眷戀似地把它們都塞進了被窩。

“那些逢場作戲的情緣,你怎麽能夠當真?我的心遺落在了你的身上,與名門淑媛的交往,都僅僅隻是生意上的需要。陶桃,你這麽聰明,怎麽都看不透呢?真懷念以前的日子,雖然你一臉的輕愁薄怨,可是畢竟你的人,在我的身邊。而現在,你的眉間,似乎平靜緩和,可是那些往事,明明還橫在你的心裏,成為一根拔不去的長刺。”

原來,他一直都明白。

陶桃淒涼地想著,幾乎要流出眼淚。他怎麽可以這樣殘忍的要求,讓她去承受他擁著別人微笑的場景?

怎麽能夠要求她,在看到他對別人燦爛的笑容後,還能固執地用凝著淩晨露朱的枯枝,在滿目黃沙的大地上,淒涼地寫下:我相信你。

他以為,自己的心真的可以用火焰包裹?可是,即使火焰,也終於會有熄滅的時候。

陶桃忍不住動了一下,幹脆翻了一個身,繼續裝睡。她實在無法麵對,這樣的邵天,她拒絕不了,卻也接受不了。

聽到邵天若有似無的歎息聲,在為她關上房門的一刻,消逝無蹤。陶桃轉回了身子,眼睛睜大了看著門,心潮仍然無法平靜。

那些曆史的風塵,不管快樂的,還是憂傷的,就讓它們都隨風而逝,飄揚在天空中吧!她再也撥不開厚重的曆史風塵,一遍遍的回憶,幾乎把雙肩壓垮。太年輕的心靈,看不透歲月的流麗篇章,那些不可知的未來,她已經不敢再嚐試。

眼淚順著腮緩緩往下流,陶桃不敢伸手去擦。原來決定要放棄,也是這樣的心痛。就讓她最後心痛一次,往後的日子,再不要有驚濤駭浪,再不要有恩怨情仇。

短短二十年,卻已經把她的心靈,創傷的舊痕新傷,累積了一道又一道。光滑的肌膚,並沒有留下一道歲月的皺紋,可是心髒的褶皺,卻早已是橫橫豎豎,一層疊一層。

這些傷痕,這些褶皺,無不隱藏著一個名字:邵天。

陶桃的淚爬了滿臉,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夜空,繁星成錦,寧靜如初,沒有感覺到她的如潮心事。

過去的終於過去了。陶桃哀傷地想著,用力地咬住了唇。要把一段往事埋葬,仍然是痛苦的事情。

“對不起,邵天。”含著柔情,陶桃無聲地動了動嘴唇。他的熱情,她隻能再一次辜負。知道他為自己下的血本,然而,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他怎麽仍然不明白,她要的再簡單不過,又再困難不過。一顆最誠摯最踏實的心,一個最裝簡單最和諧的家,而邵天,似乎給不起。

她已經太累,不願意再嚐試。

心神一鬆,陶桃忽然全身都沒有了力氣。那些殘留的淚痕,竟然也懶得動手擦去,就這樣真正地沉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不那麽香甜,卻睡得很沉。

因此,邵天在朝陽下打開房門的時候,看著睡得不醒人事的陶桃,一臉的狐疑。

陶桃的睡顏,安祥裏還帶著一點哀愁。她的唇,抿得有些緊。即使在睡夢裏,可能還在防備著什麽。

邵天的手輕輕撫上她的頰,額前一縷劉海,輕輕垂了下來。感受到了他的手掌,陶桃有些不安地撅起了嘴,邵天又憐又愛,幫她把流海輕輕挑到了一邊。

也許是這個動作驚醒了陶桃,她的眸睜了開來。薄薄的窗紗擋不住熱力四射的太陽,滿室的陽光流金似火,潑灑了下來,使陶桃有些迷茫。

眯了眼,看到床前靜靜站著的邵天,才悄然醒悟。自己已經不在公寓,而是在酒店。

“醒了?”邵天的聲音有些喑啞,卻帶著十足的彈性。

“嗯。”陶桃驀然紅了臉。雖然兩個人曾經親密無間,可是這樣驟然看到他,仍然覺得陽光下的曖昧,令人臉上發熱。

“睡的好嗎”邵天並不覺得難為情,溫和地問。

“嗯,不錯。”陶桃這樣回答,又加了一句,“你睡沙發,還好嗎?”

“不好。”邵天一本正經地說,“不過想到要把你帶回去,這一點委屈,我就勉強受了吧。”

陶桃的臉色有些僵硬,經過了一夜,她看到邵天褪去了怒意的臉,以為事情有了轉機。可是看來他的主意,拿的很堅決。

“但是……”她仍然想困獸猶鬥。

“我會讓你繼續讀書的。”邵天拿起了他的公文包,淡淡地說,“走吧,我先送你回公寓,拿了東西,就可以走了。”

看來,昨天他的提議並不是一時心血**。看著他嚴肅的側臉,陶桃無語。默默地去浴室換了自己的衣服,看著邵天把紫色的晚禮服收進了袋子。

“我們能不能好好地談一談?”她問。

“我們有的是時間,路上再說。”邵天看著她,微笑。

陶桃卻一點都笑不出來,隻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車上了公路,路途平坦,狂歡後的都市似乎還沒有從沉睡中醒來,路況相當好。

“你要和我談什麽?”邵天的眼睛看著前麵的路,問著。

“我隻是覺得,你的提議還有商榷的餘地。”陶桃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側臉,這一次,她要據理力爭。她,也並不是隨時都可以任他搓圓捏扁的呢!

也許,隻有兩個人一起感受,才會明白溫柔的真正滋味。她用自己的一廂情願,得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幸福。同樣,他的一廂情願,也不是他們共同的幸福。

“說句老實話,我不放心。”邵天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陶桃,你照顧一下我的脆弱的心髒好不好?我不在你和身邊,日夜都擔著你,你何忍 ?”

陶桃感到十分好笑,“你的脆弱心髒?”|這世界上,擁有比他更強硬的心髒的人,恐怕挑不出幾個人來。

“在你的麵前,我的心就是脆弱的。難道,你還沒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