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火盡灰冷

眼前這一個一再傷害她的男人,卻忽然表現出如斯的深情,又叫她情何以堪?眼淚終於順著麵頰淌了下來,落到了邵天的肩上。

“陶桃,我終於找到你了,原來你不曾走遠,原來你還生活在這裏。”邵天的下巴摩挲著陶桃的發,仿佛已經分開了幾個世紀 ,刻骨的相思在這時才得到抒解。又仿佛是昨天才剛剛分離,擁住了不肯放開手。

“陶桃,已經死了。你把她送人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死了。”努力壓抑住心中的激動,陶桃的聲音冰冰涼涼。

邵天的指腹輕輕劃過陶桃的唇,對她冰冷的語氣仿佛聽而不聞。

“你知道,我有多後悔麽?看到你上車的那一刻,我的心髒都停止了跳動。陶桃,為了找你,我幾乎走遍了每一個可能的地方。雖然市裏出了一起車禍,雖然死都跟你的身材相近,雖然也穿著和你一樣的裙子,可我不相信那是你,我一直確信你還活著。陶桃,回來吧。”

陶桃掙開了他的懷抱,眼睛裏的神色是清冷的,“不用我,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就很好。我很滿意,所以,請你走開。小雪,我們回去吧。”

“陶桃!”邵天沒有動,但那個喊聲,深情裏帶著淒愴,連路人都為之動容,陶桃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滯一下。

楊鬆雪猶豫地回頭看邵天,他臉上那種像是火焰燃成灰燼的神色,令她於心不忍。剛才是豔陽高照,現在則是陰雨綿綿。

那個在財經雜誌封麵上,總是用溫和的微笑掩飾內心的男人,這裏卻把心緒明明白白地顯示在了臉上。刹那之間的心灰意冷,在意氣風發的邵天的身上,顯得格外黯然。

“是啊,也許我已經失去了愛你的資格 。”邵天的聲音像是開敗的杜鵑,連生氣都已經不見。音調裏的淒涼悲切,讓陶桃震動了一下。忍不住回眸凝望,相距不遠的兩個人,卻似乎隔著銀河。

恍惚,悲涼,這樣的情緒塞滿了陶桃的眼眸,一時竟無語凝噎。

終於,陶桃絕然地回了頭,正巧公交車來了,她便頭也不回地上了公交,甚至都沒有管楊鬆雪。楊鬆雪站住腳,看了看上車的陶桃,又看了一眼邵天,也跟著上了車。

一年的分離,此刻終於再見佳人,邵天怎能放棄,不顧禮貌,不顧旁人的側目,推開擋在身前的人跟著上了公交。

陶桃直接坐到了一張靠窗的座們旁,看向窗外,對跟隨而來的邵天不管不顧。楊鬆雪投了兩幣,示意司機陶桃和她是一起的。邵天緊隨其後,看到別人都投了幣,在口袋裏翻來翻去,他的皮夾裏除了會員卡就是信用卡,唯一的幾張人民幣剛才搭的士時都甩給了司機,此刻不禁有些尷尬。

“投幣啊?”公交司機見他擋著路提醒著。

邵天皺了皺眉頭,拿起一張信用卡說:“可不可以刷卡?”

一車的人簡直都要忍不住笑了,陶桃偷偷看向他有些無措的樣子,不禁有些惻隱,楊鬆雪注意到這個,走到投幣箱前,放了一枚硬硬幣,朝司機笑道:“不好意思,我們是一起的,我忘記了。”

邵天的圍解了,暗暗鬆了口氣。從小到大,他還沒坐過這種公交車,沒想到第一次就遇到這種情況 。

下了公交,陶桃的腳步也不停,快速地往小區走去,可也阻擋不住邵天跟隨的腳步。她本想轉到樓下姚奶奶那裏先把小琪接過來,可一想到跟隨而來的邵天,不禁打消了這個主意,直接上了樓。

“他還跟著呢!”樓道裏,楊鬆雪小聲地提醒著。

陶桃的心亂成一團麻,根本沒有聽清楊鬆雪的話,胡亂地“嗯”了一聲,到了三樓都忘記了停下,還直直往四樓悶頭衝去。

“陶桃!”楊鬆雪歎息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對著三樓呶了呶嘴。

陶桃的眼神有些呆滯,半分鍾手才知道臉戲。一轉頭,卻看見邵天已經拾級而上。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邵天已經跨上了最後一級台階。

“小雪……”本能的,陶桃向楊鬆雪求助。

“別叫她,我和你之間的事情,別人都插不了手的。”邵天靜靜地說,經過這樣一段不長的路,他似乎已經把情緒平定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心裏忽然就定了下來。

有了目標,他就不會放棄,永遠不會。用盡一切的手段,他都要達到目的。雖然悔恨難填,他也有愚公移山的精神。

陶桃手足無措,看著他發愣。

“進去再說吧,路過的人看到我們還不知怎麽想呢!”楊鬆雪輕輕拉了一下陶桃,打開了門讓兩個人都進來了。

進門換了拖鞋,陶桃的神情還是有些恍惚。

楊鬆雪知道董少傑幾乎每天都來看陶桃,對於門口那雙男士拖鞋也不以為意,直接遞給了邵天。邵天則是貪婪地看著陶桃神遊太虛的臉,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那張臉,還是在夢裏出現過千百次的臉。隻是她眼底的無助和茫然,讓他揪心似的疼。她的臉比夢裏的要瘦削,她的唇比夢裏的要蒼白,她的雙肩比夢裏的要單薄……

沒有顧得上換拖鞋,邵天已經跨前兩步,一把攬住了陶桃的肩膀,相思的眼眸,盛不盡他的熱情。

“陶桃!”他低喊著,幾乎淚盈於眶。飽含了深情,充盈了思念。

楊鬆雪默默地遞過了拖鞋,從心底深處,她是願意看到他們重逢的。陶桃的痛,陶桃的苦,陶桃的故作堅強,都讓她心痛。何況,還有一個小琪的存在,如果陶桃能和邵天重歸於好,那是再歡喜不過的了。

還記得,當陶桃挺著大肚子,失魂落魄地站到她的麵前時,她是又喜又驚。喜的,是陶桃並沒有出車禍死,就站在她的麵前;驚的,卻是陶桃當時的神色,仿佛死了一般,仿佛就是一縷遊魂。被心愛的男人拱手讓人,是多麽痛苦的事情,任何一個女人都承受不了吧?

一時間,她竟然冒出一句傻話,“陶桃,你是人還是鬼?”

陶桃浮起的笑,像是整個人都虛無縹緲似的,讓她的心一陣絞痛。眼淚從陶桃白玉般的麵頰如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下來,她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

“小雪,我不知自己是人是鬼。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已經死了。”

當時她隻知道陶桃出車禍死亡的消息,並不十分清楚為什麽出了車禍,可聽到陶桃的話,她知道一定是邵天狠狠地傷了她的心。

她問陶桃,陶桃隻是哭得肝腸寸斷,什麽也不說。她為陶桃保密,陪著陶桃回了老家,經曆了又一次的物是人非,被繼母每日裏冷嘲熱諷,陶桃終於又忍受不了。恰好這時,董少傑來了電話,陶桃便決定,從哪裏來,回哪裏去。董少傑救了她和孩子的命,是她的恩人,也是個好人。她不想再呆在沈陽,讓家人蒙羞。

感情的傷,旁人難以勸解,楊鬆雪做的,隻是默默的關心而已。

邵天的到來,無疑給了她極大的希望。他對陶桃,絕非完全無情。那樣乍喜的神情,作不得假。

“我去做飯,你們聊聊吧。”楊鬆雪打破了沉默。

陶桃忙掙脫了邵天的手,“我去吧。”她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音,顯然是花了極大的力氣才能控製住自己。

楊鬆雪連忙一步走到廚房裏,“我去吧,好久沒有做了,手癢了。”

陶桃靜靜地看著她:“你確定你做的菜能吃麽?”

一下子說中了楊鬆雪的軟肋,她才想起,自己除了會搞一鍋麻辣燙的湯胡亂的放材料外,其他的都不會。隻能垂頭喪氣地走出來,無奈地看著邵天。

“我來幫你。”邵天的嘴角浮起了微笑,找到了陶桃,他的心已經安定下來,不再像從前那樣惶惶然如喪失了家的犬。

“不用!”陶桃本能地回絕。

楊鬆雪想要推波助瀾一番,可是陶桃投給她的眼神,充滿了絕望。她一下子就怔住了,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陶桃的語氣很堅決,楊鬆雪拉了拉邵天的衣袖,輕輕搖頭。

邵天在廚房外麵停了腳步,看著陶桃的身影忙忙亂亂。有些不必要的動作,她仍是做了兩遍或三遍。是他傷她太深,他明白。

楊鬆雪請他坐到了沙發上,他固執地搖了搖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陶桃,仿佛怕她一眨眼就不見了似的。

“陶桃!”他喃喃低語,這個名字讓他回腸蕩氣,空虛了太久的心髒忽然被填得滿滿的。從此,他不再會讓她受苦,把以前虧欠了她的,從頭地彌補給她。

午飯端了出來,卻大失陶桃平常的水準。但誰也沒有挑剔,就連陶桃自己,根本也食不知味。

楊鬆雪吃了一口,立刻皺了皺眉,但看到邵天吃得狼吞虎咽,立刻把抱怨又咽回了肚子裏。陶桃秀氣的眉輕輕蹙著,眸底的神色複雜得連楊鬆雪都看不懂一絲一毫。

邵天沒有說話,隻是偶爾抬起頭來看看陶桃的神色。

放下筷子,楊鬆雪搶在陶桃之前收拾了碗筷,“我來洗碗吧,你去沙發上坐坐。”楊鬆雪爽朗地笑著,把陶桃往身邊一拉,悄悄地湊到她的耳邊說:“有些事情,注定是無法逃避的,好好和他說說。”

陶桃還沒來得及反對,就已經被她拉到了沙發上。無奈地浮起一個苦笑,陶桃怔忡地看著楊鬆雪輕快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