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朽木生花

邵天一路狂奔,惹得公司裏的職員個個瞠目結舌,他不管不顧,直接衝出公司大樓,不顧滾滾的車流,眼睛隻是盯著那件紅格子的風衣。

可是,正當他要穿過馬路的時候,公交車竟然來了。他的眼睛簡直都要紅了,用力地邁著步子,眼睜睜地看著巨大的車身擋住了自己的視線,眼睜睜地看著那件紅格子風衣坐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喂!小雪!”他大喊了一聲,卻被車流淹沒。

公交車走了,他氣喘籲籲地站在路邊,伸手攔下了一輛的士,急急道:“跟著那輛公交車,不要跟丟了。”說著從皮夾裏掏出了幾張百元人民幣遞給了司機,司機收了錢,頓時有了興致一般,踩起油門追了過去。

一路上邵天的心都緊張不已,眼睛緊緊盯著前麵那輛公交車。一直過了天站,都沒有見楊鬆雪下畫。邵天不禁有些著急,懷疑自己看錯了,懷疑楊鬆雪已經下了車。

這時,又到了一站,是市人民醫院。邵天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件紅格子風衣,急急地對司機說:“停車!”

一個急刹車,車子停了下來。邵天下了車,遠遠地看著,果真是楊鬆雪。隻見楊鬆雪左右看了看,又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便沿著馬路朝東走去。邵天不禁有些狐疑,東麵是個菜市場,她去那兒幹什麽?

他便悄悄地跟在楊鬆雪五米左右的地方,不一會兒,楊鬆雪果然過了馬路。邵天站在公交站台前,以行人作掩映,看到楊鬆雪走向了市場的門口,然後又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他便看到一個束著馬尾身著淡藍色休閑毛衣的女孩兒提著東西從市場裏出來了。

邵天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起來,那竟然真的是他朝思暮想的陶桃!

他揮著手示意著疾馳而來的車流,不顧一切地衝到了馬路對麵,怔怔地看著。漸漸的,她們越走越近,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視野範圍裏越來越清晰。楊鬆雪已經被他的目光自動忽略,他的眼裏,隻有一個陶桃。

眉還是那柳葉彎眉,眼睛還是那雙美麗的鳳眼。像是夢境裏無數次重現,邵天仍然不敢相信,這一次,陶桃是真實在站在他的目光裏。

隔著五六米遠的距離,隔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邵天卻有恍若隔世般那樣遙遠的感覺。再一喊一聲那個被他在舌尖滾動了無數次的名字,卻竟然隻是讓淚沾濕了雙眼。即使想對陶桃挪動哪怕一小步,都變得十分困難。

似乎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邵天隻能無助中帶著渴望,看著陶桃漸漸遠走。

若說心有靈犀,也正在此刻。

陶桃的眼睛突然垂了下來,停下了腳步,神色有些驚惶,拉著楊鬆雪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楊鬆雪回頭的時候,一時就看到了夾雜在人群之中的邵天,手就掙了一掙,卻被陶桃緊緊地拉住。

“我們快走,求你了,小雪。”陶桃的聲音失去了平日的鎮靜,帶著幾分慌張。

“為什麽要逃?”楊鬆雪問。

“我不知道,我就是現在不想看到他。”陶桃喘著氣,低聲地說著,“我們不可能的,我隻是他生命裏,已經死去的過往。沒有生命,沒有形體,也沒有呼吸,就讓我在他的生命裏,成為一段傷感的回憶吧。再也不想受傷,再也不想與他有所牽絆,我現的生活,很好。”

雖然輕輕地說話,但陶桃的眼睛,還是緊張地盯關個在如流的人群中左衝右撞的男人。他的身影,顯得狼狽而倉惶,像是一條喪家的動物,左奔右突,眼睛是惶急的。

陶桃緊緊地握著楊鬆雪的手,躲到了一個店鋪的立式廣告牌後麵,不再發出聲音。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個高大帥氣的男子。他總是那麽出色,縱使他現在的樣子有些兒狼狽,在人群中仍顯特別。

他沉默,卻固執,幾乎帶著點神經質,在人行道上來回地尋找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看到過往的人對他抱以瞪目,陶桃躲在他的身後,看著他走過去,又走過去,輕輕歎息。

“去見見他吧,,陶桃!”楊鬆雪輕輕勸解,“他去沈陽,竟然找到了我。我覺得你們應該談一談。”

陶桃隻是輕輕搖頭,咬住了嘴唇,讓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兩個轉,又輕輕地收了回去。

眼看著邵天走過了頭,陶桃的身子才稍稍放鬆了下來。

“他去找你了?你沒對他說我的事情吧?”陶桃小聲地問楊鬆雪。

楊鬆雪怔了怔,“我沒說,但他那麽聰明,肯定猜到你還活著,不然不會一直尋找。”

陶桃不禁歎了一口氣,“我真的想他認為我已經死了,那麽他就會以為現在看到是一抹魂魄,或者隻是眼睛發花了看錯了人。我根本不該存在於他的生命,那天攔到少傑的車,真的是幸運,即使到了現在,我都覺得像是做夢一樣。就當,我已經不存了吧!把我完全隔絕出他的答,對他,或者對我,都好。”陶桃說著,眼睛卻還是看著邵天的方向。

楊鬆雪無奈道:“對啊,現在還有一個董少傑。那一天他可抽了不少血,也真巧,你們兩個的血型一樣。你啊,也還不清了。”

楊鬆雪正說著,陶桃忽然注意到本已走過去的邵天突然返了回來,朝著她們隱身的地方走來,仿佛感應到了陶桃似的,他的眼睛直直的射了過來,亮得像夜晚天邊的星辰。

楊鬆雪正要走出去,卻被陶桃死死地拉住,“別出去,這麽多人,他可能沒有看到我們。”

兩個人摒住了呼吸都不敢說話,邵天像一隻被圍困的野獸,絕望地低喊:“陶桃,我知道你就在這裏,你在!別躲我了,好麽?”

天地仿佛都安靜了下來,路邊人群的嘈雜聲,成了模糊的背景。陶桃的眼睛盯住他,不敢發出聲音。

楊鬆雪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陶桃輕輕卻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在這裏,陶桃,讓我看看你,好嗎?我不要求別的,隻看一看你,好不好?至少,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好嗎?”他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軟弱和淒婉。陶桃的神色黯淡了下來,心裏的哀傷,湧上了眼眸,但身子卻仍然一動不動。

把自己躲得更深了一些,陶桃貼著牆壁站著,身體有些僵硬。楊鬆雪忽然攬住了她的肩膀,陶桃投給她一個感激的神色。

路過的行人都對邵天投來疑惑的目光,有的人看到了躲到廣告牌後麵的陶桃和楊鬆雪,都覺得很奇怪。但也隻是看看,便事不關己地走了開了。陶桃和楊鬆雪互相靠著,半天都沒有聲息。

楊鬆雪突然歎了口氣,“這又是何必呢?”

陶桃隻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痛得碎掉,“走吧,他走吧。”

楊鬆雪看著她的樣子,不禁責怪道:“你明明想見他的,卻故意裝作漠然,何苦呢?我看邵天是真的愛你,他跟我說他要娶你呢。桃子,要不,去見見他吧,就算是分,也分個明白。況且,還有小琪呢。你真想小琪這輩子都沒有爸爸嗎?”

陶桃的心裏亂極了,隻是搖頭,含糊地說著,“相見爭如不見,相戀不如懷念。小雪,我和他之間,太複雜了,彼此心裏的結也都太多了,一時也解不開。何況…..現在的生活很平靜,我很滿意,就這樣過吧。”

楊鬆雪不讚同地搖了搖頭,“你像是一隻蝸牛,躲在自認為安全的殼裏。”

“也許吧。”陶桃淡淡說,“但是,至少比受傷害我。陶桃,你不知道,我真的怕了那種為他心痛的感覺,已經沒有勇氣再忍受下一次。”

“所以,你選擇了逃避。”

陶桃搖了搖頭,“不,不是逃避,不然我不會再回到這個城市。我隻是想忘記過去,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沒有邵天,也許我會過得更好。”

“如果你真的有勇氣開始新的生活,為什麽不接受董少傑?他是你的恩人,也相當於你現在的男人吧。”

“我還沒有在他身上找到那種感覺。”陶桃含糊地應付。

“你的感覺,大概都給了邵天。他是你生命裏的魔星,怎麽會讓你遇到他呢?”楊鬆雪歎息著,接過了她手中的一袋蔬菜,“走吧,天色已經晚了,今晚你要好好招待我。”

陶桃笑了笑,“當然了,你好不容易來一次。這次要多久回沈陽啊?”

楊鬆雪笑著說,“看老總嘍!不過我們這個老總可是很會剝削人的,跟著他出差不會閑著,我就今晚有空,明天還要跟著公司的隊伍。”

陶桃笑著說,“小雪,你好好工作。有你這個朋友,我感覺真的很好。”

楊鬆雪笑了笑說,“那當然,我們是一見鍾情,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決定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了。”

陶桃笑了笑,跟著她一起往公交站走去。

“小琪怎樣了?你出來買菜不會是董少傑在幫你看孩子吧?”楊鬆雪忽然問道。

陶桃笑了笑說,“他還有工作啊。我們樓下有一位大媽人心腸很好,我平時幫過她,我有什麽事情的時候就讓她幫忙看一下小琪。”

“哦,這樣還好。不然,我真擔心你養一個孩子。唉,自己都不會照顧自己呢。”

陶桃抿了抿唇,有些不服氣說:“我現在不是照顧得好好的麽?”

“他不會還在附近吧?”陶桃突然猶豫地問,“你剛才來的時候是不是被他跟蹤了?”

楊鬆雪搖了搖頭,“不會吧,哪兒有那麽巧?”

兩人說著,漸漸走近了公交站台。等車的人不少,陶桃剛剛站定,臉色忽然變得慘白起來。

她的正前方一米處,邵天正雙手插在口袋裏。他的眼睛銳利得像鷹隼一樣,陶桃歎了口氣。他,永遠都狡猾得像一隻狐狸,她怎麽會忘記經過了商場上爾虞我詐的曆練之後,邵天怎麽會輕易放棄什麽呢?他的心思,自己其實一直都沒辦法看透。

原以為,他對自己有深愛,所以他的折磨,她總是默默地隨。可是,直到他把自己送給許一涵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心如死灰是什麽樣的感覺。努力要把他忘記,卻為什麽在她努力了這麽久之後,他卻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看到陶桃看到他的那一刻,邵天的臉忽然煥發了神采,仿佛照亮了天幕。在半暗的黃昏裏,彼此的眉眼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呼吸有些紊亂,臉色因為興奮而有些潮紅。陶桃的腳如釘子一樣釘在了地麵上,連回身逃跑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兩大步跨到了自己的麵前,眼睛裏煥發著驚喜而不可置信的神色。

“陶桃……”他輕聲地小心翼翼地叫著,手緩緩伸了出來。卻因為這樣大的驚喜而怕陶桃還會消失似的,那隻手,始終不敢落下來。

終於,遲疑了半分鍾,他的手指輕輕地撫過了她的麵頰。還如記憶裏的觸摸感覺,那樣的濕潤細膩。

天地間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隻有他們兩個人似的。邵天的手指細細撫過陶桃的額頭,陶桃的睫毛,漸漸滑過麵頰,在她的唇上往來描摹,完全不在乎路人的目光,一把抱住了陶桃,身體的抖動不是那麽輕微,竟把陶桃努力武裝的心,又抖開了一個口子。

那張曾經吐遠無數愛語的薄唇,似乎失去了語言的組織能力。他把陶桃緊緊地抱著,發出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一遍一遍地念著:“陶桃,陶桃,陶桃……”

她的名字,在他的嘴裏叫出來,卻另有一番纏綿的韻味。

陶桃一下子就熱淚盈眶,喉嚨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被動地被邵天擁在懷裏,肋骨都擠壓得有些生疼。

忽然,兩滴溫熱的**,落到了陶桃光裸的頸間,又順著背脊滑落下去,瞬間一片冰涼濕潤。陶桃的眼睛有些迷離,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