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女兒的房間,她不在家,這些日子你就睡這裏吧。”藍水根說道,湧現出一份懷念。

“好的,藍叔。”方昭看見梳妝台上有一個相架,一位俏美的少女個人照――身後是深藍大海,陽光燦爛,與她的笑臉一樣。

“那是她十五歲時照的,今年都二十一了,變了很多。”

方照覺得相片中女孩跟腦係統中的某女相似,但聽藍水根的語氣,他似乎對相框裏的女兒有些愧疚與自責。

“來,看看我的房間。”藍水根領方昭到了另一間臥室。這間臥室和那間一樣大,但擺設要繁雜一些,堆了好幾個陳舊的箱子,有一股淡淡的黴味。牆壁上掛著一個大相框,一家三口在裏麵,雖那相片已經發黃了,但一家人的笑臉很統一,是幸福的笑。相片上的藍水根年紀沒那麽大,而那女孩更年輕,若莫十歲左右。另一位女性肯定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她和剛才看到的那女孩很相似,年歲雖大,卻不失姿色。

見方昭的視線停留在相框上,藍水根解釋說:“十多年前照的全家福,但陰陽相隔了。”淡淡的話似乎孤獨慣了,但無法掩蓋那份緬懷。他也看著相框,但神識在瞬間突然回到眼前,又道:“幾年來一個人過慣了,嗬嗬。”

方昭明白到,這是一位孤獨的人,其中的因由他不清楚,但明白到孤獨的滋味誰也不想受,於是說道:“藍叔,人生變幻無常,免不了酸甜苦辣,悲歡離合,我能體會。”

藍水根歎了口氣,“是呀!人生幾十年光景一眨眼就過去了,隻留下回首。”

方昭善於聆聽,叫藍水根一吐為快,這個寂寞慣了的人似乎找到了知音,一吐方休。

藍水根的妻子五年前因一場病去世了,留下一大堆債務。生活本來就拮據,又要供女兒讀書,十分困難。但乖巧的女兒堅決放棄學業從而減輕家裏的負擔,外出打工去了。可是,女兒出去打工後很少回家,隻說忙碌,也電話也少打回家。本來無話不說的兩父女,彼此間似乎有了一層隔膜,久於時日,竟有些陌生起來。

“她已經九個月沒回家了,叫我時時掂記。”藍水根內心五味雜陳,頗顯無奈,“我這個做父親無能,不能給孩子帶來好生活。年輕人有她的想法,她的想法可能我無法幫她兌現。”他為此竟耿耿於懷而自卑。

“藍叔,等你女兒回來後,耐心找她談談。親情無價,無法替代!”

“我嚐試過了,她一回來便把自己關在房裏,有意躲避我,第二天便走了。隻留下一些錢。”

“她依然有孝心,可能她怕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後,你更擔心她。”

“我也是這樣想的,她可能有自己的苦衷。”

“溝通需要耐心與真誠,我看相片,你閨女聰明伶俐,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嗯!”藍水根終於露出一點點喜色,“我這孩子聰明、細心,但她媽去世了後,她的性格就偏向內向了。”

“慈母之情無法取替,每個親人在我們心中都有一定位置。”

“是呀,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沒有再娶,也是為了記念亡妻。其實,也擔心孩子不能接受。”

“藍叔,這要跟孩子商量,委婉告訴自己的想法,孩子會理解長輩的心。”

“嗯!”藍水根眉頭漸漸開了,“我一直藏在心底不敢說出來。”

“尋找機會和女兒溝通,相信你女兒能理解。”方昭見藍水根已經找明方向,便岔開話題,問道:“藍叔,你們出海打魚一般在什麽時候?”

“哦?嗬嗬。”藍水根神色一換,說:“一年有一半時間是休魚期,再過兩個月就到捕魚期了,到時我們可以出海打魚。”

“哦,打魚?那我要跟藍叔學習了,小侄笨拙,你要好好教我啊。”

“打魚不難,隻要有心便可以了。但有時還得碰運氣。”

出海打魚作業是藍水根的強項,他一聽就來了興趣,心情遽然升起,與方昭大談海上的事情,所遇的風浪,雖不會有什麽大的險阻,但也得看天的臉色。或許文化層次不高,他對方昭是電腦人的身份不能夠理解,覺得他就是一個好好的人。而他還認為,電腦人?就是有大智慧的驚世駭俗的人吧,怎麽不被大財團青睞,或國家重用呢!?不過,既然卓大明囑咐於自己要好好看著他,就叫自己別猜太多。

兩人很健聊,隻至深夜,叫藍水根忘卻了孤獨的味道。

天亮後,藍水根解釋他這愛船的概況,是爺爺輩留下的了,當年她奶奶的嫁妝,取名為“藍氏號”,而這船齡比他年紀還大。

藍水根還教方昭認識各種漁具,怎麽使用法。方昭這些都知道,他腦係統中有資料。但他十分謙遜,有顆虛懷若穀的“心”,虛心受教。

一天時間下來,兩人還幹了不少活,洗刷甲板、清理各種漁具、塗漆、焊接,等等。方昭非常能幹,很幫得上忙,藍水根非常喜歡這樣年輕人。

因是休魚期,漁村內的其它船隻上基本上沒人,全謀其它生計去了。正因這樣,卓大明才把方昭放在這裏來避風頭。

晚上的時候,蔡平耀送來了一些衣物給方昭,他們都知道了方昭就是電腦人,雖感到吃驚,但更為高興,因有這樣與眾不同的兄弟,此生難得。

方昭在漁船上過了三天,相安無事。

第四天下午時分,夕陽墜在兩山之間浮在遠處的海潮上,落日的餘輝滿灑海麵,微微起伏波濤間湧起了一陣陣點點金輝,隨著輕柔的風帶給人們一份舒寧。

方昭在上層的倉內忙活,突然聽到外麵有腳步踏板的聲音,有人上船來了。他放心手中的活,機警地從一扇窗向外望去,原來是一位年輕女子上船來了,而她竟然是藍楠,雙手提了兩個大行李,還背了個精致的小包。

方昭臉上露出了笑容,打開倉門迎接她:“藍楠小姐,歡迎你回家。”之前在房內看到的那張相片時,他八成認為她就是藍水根的女兒。

藍楠愣住了,嬌美的臉漸漸湧起紅暈,夕陽之輝把她的窈窕身段鍍上一層迷人之至的金色,尤為臉龐,紅潤中光澤幽幽,十分美麗。她很是意外,雙手一鬆,行李掉在了地上。但聽得藍水根從倉內走了出來,喊出了盼望已久的聲音:“楠楠,你回來了!”

藍楠雙眸一眨,在驚愕中回過神來,跑上幾步,抱緊了至親:“爸,我回來了!”她的眼眶已經紅了,水漣漣的雙眸晶亮,把起勾的睫毛也弄濕了。

“嗯,孩子!”藍水根高頭得哽咽了,但為了不感染女兒,勉強笑道:“到裏麵去,嗬嗬,我的好孩子。”

三人入內,方昭主動提行李。

藍水根溫和可親地拉女兒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去倒茶,全身上下難得一見的歡喜。

方昭也站了下來,很平靜地看著藍楠,卻叫藍楠越發羞愧與發怵,但她還是不失大方地問了一句:“超哥哥,你,你怎麽認識我爸?什,什麽麽時候來的?”

“嗬嗬!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兄弟,要在我們家住一段時間。”藍水根端了杯茶給女兒,坐了下來,慈和的雙目眯眯笑著,又喜又甜又愛地看著寶貝女兒,眼角由此充盈著數不清的細小的皺紋。

藍楠秀眉微蹙,看著父親:“朋友?”

“是呀!你剛出去工作那年我病倒了,幸好那位朋友送我去醫院,還幫了付了醫藥費。”

“哦。”藍楠似懂非懂,但看著方昭,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過急的愚蠢行為,內心還是羞愧難當。

幸好父親不察覺,還以為有外人在,自己的閨女不好意思。方昭始終平靜,儒雅的逗人微笑呈現,那略為蓬散的假發與胡子無形中增添了幾分幽默。

看著她,藍楠終於“噗哧”一聲笑了,現才發現他的可愛之處。忙掩嘴道:“超哥哥,歡迎你來我家做客!”其中的緣由她不是很明白,但是,這位曾幾番良言給她指明路的人,令她徹底領悟與反省,而且還下定決心,一改前非。所以,對於眼前的超哥哥,她是由衷的敬佩與歡喜。但內心裏仍隱隱擔心,怕他把事情真相告訴老實的父親。

“已經來了四天了,方昭兄弟很能幹。”藍水根說道,指的是水手的功夫他全都會做,又認識花花世界裏很多形形**的東西。

“能幹?”藍楠想了想,又道:“超哥哥很有文化,也肯定很能幹。”

方昭隻笑不語,露出謙虛的一麵。

“孩子,餓了吧?我去做飯。”藍水根起身到廚房準備去了。

方昭說道:“藍楠,你回來,你爸很高興。”

“嗯!我很久沒回家了,其實,在外麵的日子都很想家,也很想回家,但每次想到家,心裏便感到愧疚不安。”藍楠輕聲說出了心裏話,看向在廚房內,父親身影正在忙碌,她心在所慮的又道:“超哥哥,那晚聽你的話之後,我便辭職了,今天正式離開的。”

方昭明白,她辭去了那份既耗費青春又頹廢心智的工作是好事。其實,正因這工作,幾年來帶給藍楠內心揮之不去陰影與無奈,又不敢跟父親訴說,久而久之,致使父女的關係如落下了一層霜,讓雙方都感到愧疚。此時,方昭隻能回應說:“我明白,但能洗心革命及早回頭,也是一件非常難得的好事。千裏之行始於足下,未來的日子漫長,但有顆堅定而奮發向上的心,一切阻礙都會迎刃而解的!”

“嗯!”藍楠聽之受鼓舞,真摯地看著方昭,沒想到他的簡單幾語能帶給心靈希望的力量,她隻能感恩。“超哥哥,謝謝你!”

“你不說過,相識是緣分嗎?還用謝?”

“咯咯!”藍楠清脆地笑了,心境豁然開朗,知道這位超哥哥是非常通情達理之人。一時間,她的所有憂慮散去,起身奔著輕快的步子進了廚房,從後抱著洗菜中的父親,嬌聲道:“爸,我以後都陪著你,不走了!”

藍水根聽到女兒嬌柔之言,愣住了,但很快滿臉堆笑,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轉過身看著女兒,說:“爸爸老了,隻希望你早日找到好人家,天天陪著我不好。”

“不!就算找到好人家也一定不離開你。”藍楠又抱著父親,依在他溫暖的懷裏,感受著那份叫人內心溫馨的父愛。

藍水根很是意外,女兒一直以來比較含蓄,但突然間變了個人似的。不過,他內心又感動又高興,女兒的人回來了,心跟著也回來了。

晚飯的時候,父女倆爭著夾菜給方昭,又相互夾菜給對方,這場麵叫人感動。方昭理解,人世間的親情十分微妙,不過,他眼前的任務可重了,滿碗的葷菜要吃掉它,而且還會陸續夾來。要知道,他並非飯桶,胃口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