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大明再次留下方昭在車內,自己單獨進醫院。這次沒記者煩他了,但問得李院長和李醫生不在醫院內,不禁感到泄氣,便回車內和方昭商量。

“等等吧,明哥。”方昭說道。

“好吧,除了等,也做不了什麽了。”卓大明心不在焉,看著停車場上飛起滑落的車輛,與及醫院門口的一大堆記者與攝影師,他愁眉漸漸顯現,心情煩悶。

醫院大門處,紛紛嚷嚷的記者們樂此不疲,邊守候邊議論,都為尋找最新最準確的消息,更希望采訪到當事人。

一名端莊秀麗的女記者站在人群中顯眼位置,身後是醫院門口,她對著攝影機播音道:“各位觀眾朋友,你們好!我是滬市衛視的記者程魯喻,我現在仁愛醫院作現場報道。眾所周知的,沸騰全國、驚動全球的‘人工超智能'事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新的進展,原因是傳聞中電腦人方昭仍未出現。而他的製造者李瑋皓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不願現身出來講述整件事情的經過。據聞,他現在也非常揪心,正在尋找他的試驗品方昭。電腦人方昭已是人人關注的對象,包括一些商家。究竟方昭去向何處呢?到底有否其真人與事件呢?‘人工超智能'是否已經問世呢?事情又會怎樣發生變化呢?盡管人們議論紛紛,態度不一,但滬市衛視會密切關注整件事,全程跟蹤,如若有什麽最新進展,會第一時間告訴大家。程魯喻在這裏的報道到此,謝謝各位!”說完,秀麗的程魯喻放下端莊與親切的一麵,非常專業地和同行記者對話。

(她們的眼睛不明亮,這麽大個方昭就在附近)

方昭的時間觀念非常強,但不會感到緊迫。相反,彈指間的一個小時後,要等的人仍未出玩,卓大明不免鼓躁了,方昭見此,提議先行離去。於是,夏利車從另一個方向飛走了。

卓大明說道:“兄弟,現在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躲上一陣再說吧,我會幫你找到瑋皓的,帶他來見你。”

“可以,明哥。”如若按自己的主張,必定投案自首。但見不到主人瑋皓,亦無法電話聯絡他,方昭也隻能聽從卓大明的意見,不願辜負他的良苦用心。

吃過飯盒當午餐後,卓大明開車到了虎門區的某漁船港口處時,已是下午時分。

虎門港是內陸港,行駛在高空極目望去,海岸線被幾座巍峨的大山擠成了條溪流似的,蜿蜒曲折。但見眼前不大的沙灘上,為數不多的人們在嬉戲、遊玩。寬闊的海麵上大大小小的船隻來往頻繁,不連貫的轟隆聲不絕於耳。

而旁邊的碼頭上,大貨輪與吊臂機一起忙碌,如山般的幾堆集裝箱在大吊臂機的押送下,往返於貨輪與碼頭間。碼頭另一端的港口處停泊著一艘“珍妮”號超級豪華郵輪。那船身之龐大簡直是變態,占據整個港口,若和小船隻比例起來,小船便如我們腳下的螞蟻。(大的可怕程度恐怕連上帝也要驚歎,更可怕的是人類的腦子,不可思議!)

珍妮號是國外的遊船,它遨遊到此處作為中轉站,購置物資,也有不少遊客上岸遊玩。

從羊鵬高速大道的匝道滑下來後,夏利車如浮在鄉間小道上滑進,來到了一個小漁村。那是離碼頭偏遠一些的一個小港口,停泊了不少老式漁船。因是休魚期,這些漁船全聚集在港口處休養。

把車停泊好後,卓大明帶著方昭在岸堤上走,走進了漁村中心。

深藍的海水波濤蕩漾,往返的輪船駛過,激起海浪衝擊岸邊的護堤,不時發出咆吼嘩啦的聲音。

這漁村是由幾十隻漁船組成的,靜靜的像屋子一般。越過一艘休養中的船屋,兩人來到其中一艘比較舊的漁船旁。這漁船銀白色,身長約十米寬五米,幾條桅杆高立,船身高大,看不出它有多少歲數了,表層大多數的塗漆已經脫落,露出不少焊補過的痕跡。但船身上寫著的“藍氏號”三字仍然清晰。

在今天沒有現代化的漁船出海作業,收獲不多,隻能糊養一家幾口。雖說東西是新的好,但新款式的漁船價格不菲,一般的老漁民還是鍾情於陪伴自己大半生的老式漁船。

卓大明昂起頭對著“藍氏號”喊了幾聲:“藍叔,藍叔。小明來了。”

不一會兒,船艙的一扇門打開了,走出一位略為跛腿的中年男人,當他看見卓大明時,幾條滄桑的皺紋舒展開來,眼睛也亮了,居高臨下地喊道:“嗬嗬,小明?你來了!好樣的,好久沒來看我了!”慈和的聲線略為沉濁不清,但有著發自內心的喜悅。

“嗯!這麽沒來這裏混飯吃,對不起啊!”卓大明迅捷的幾步踏過連接船的踏板,上到船裏,方昭也上了船。多了兩個大男人上船,船身微微吃了點力,輕輕搖晃著。

卓大明向前抱了抱這位藍叔,兩人笑嗬嗬的。藍叔快五十了,幾十年的漁業生活,飽經風雨,赤黃的臉上已有幾條非常明顯的歲月皺紋,略為散亂的頭發半灰,雙頰微陷,顴骨高起,粗黑的眉頭微微鼓起,眼窩陷了下去,但神態和慈可親之餘,精神不錯,隱隱中散發著勞動者的勤勞與韌勁。

兩人隨之挽臂步入倉內,方昭跟上。

倉內簡潔,光線從由兩邊的窗戶探進而帶來明亮。中間幾張椅子圍著一張桌子,桌子一邊有一張陳舊的櫃子緊靠著牆,櫃麵上放著一部舊電視和一些茶杯等雜物,其餘挨牆邊而放的全是漁具。船倉的右尾端有一個小廚房,廚房一旁有個通向底倉的梯道口,底倉一般是船主的臥室。而船倉前頭是駕駛倉,透過開啟的倉門,可見方向舵在陽光下透出光澤。

“藍叔,一段時間不見,依然精神飽滿,我們都不如你啊!”卓大明鬆開藍叔,露出欣慰而熱忱的笑容。兩人坐了下來。

“都老骨頭了,現在身體還撐得住,但到了冷天,骨頭就不那麽好使了,老是犯風濕。”藍叔說道,話語間很為樸實。

“到時我買些補品給你補補,把你的風濕打敗。嗬嗬!客套話不說了,以後我有時間會經常來看你的。”

“有份心意常常想我已經足夠啦,你很忙。嗬嗬,有時間打個電話來便行了。”

“電話我沒少過哦!證明我常常有想你。”卓大明睜大眼睛像看小孩子般看著藍叔,笑意濃鬱。但目光一回,看向方昭,說:“這是方昭,以前有跟我來過,還記得嗎?”

藍叔看向方昭,應道:“記得,一年多前來一次。不過,現在的方昭,好像……”他側頭想著,目光透出疑惑。

“沒錯,他已經上了電視和報紙了,上麵說的是對的。”卓大明臉上泛起少許的無奈。

“藍叔你好!”方昭露出微笑,禮貌地看著藍叔。

“嗯。”藍叔點了點頭,“電腦人?嗬嗬,我是老古董,不懂。”

“哎!”卓大明搖了搖頭,又道:“實話說吧,方昭現在很麻煩。來藍叔這裏,隻是希望藍叔暫時照顧他一下。”

“好,行!”藍叔笑了笑,很爽快。

“在藍叔這裏我比較放心,我就知道藍叔一定不會拒絕。”這個地方人少而偏僻,不容易給人發現,卓大明便選擇帶方昭來這裏。他也知道藍叔就自己一個人,方昭還可以陪陪他,解寂寞。

“嗬嗬……我說小明啊,三年前我一場大病,要不是你送我去醫院,還幫我付了醫藥費,我想我現在早就轉世了,嗬嗬!”

“這麽久的事,還提來幹嘛呢?我早就忘了。”

藍叔露出濃鬱的微笑,越發可親,又道:“水根這條命是你撿回來的,我時時記在心裏。我打算把這古董破船賣了還你錢,你怎麽也不肯。”

“錢財是身外物,無論怎麽吝嗇和節儉,遲早歸別人。藍叔別再提這個,你要是再說,我以後再不來看你了。”卓大明臉上略掛不悅,笑了。

“好好,我不說,不說。哦,忘了泡茶。哎,嗬嗬!年紀大了,忘了招呼。”

“不用麻煩了,藍叔。”卓大明已擺出不需要的緊急的手勢,但藍水根大叔偏要去泡茶。

一會兒後,地道的綠茶呈了上來,藍水根笑嗬嗬地一人倒一杯,介紹道:“這是我河源的遠房親戚送來的山茶,他家在萬綠湖邊,他親自登上桂山采摘,再親手炮製的,粵省地道的綠茶,嚐嚐。”

“哇啊,極品!那我就不想浪費了。但話說來回來,我很慚愧!因每次來藍叔這裏,不是混飯吃,就是混茶喝。原來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嗬嗬……”卓大明看著方昭,裝傻般笑道,興致滿臉,他品了一口後,讚不絕口:“嗯!確實不錯。怎麽樣?方昭。”

方昭應道:“不錯,很好!”

藍水根笑開了懷:“等會帶點回去,我這裏還有。”

“等會再說。”卓大明心情也非常愉悅,但對方昭故意作出不滿,奚落道:“你不是電腦人嗎?就隻會說‘不錯’和‘很好’嗎?那些什麽文人他媽的的大師掛在嘴邊常說的意境,放屁也講意境。你把喝茶的意境也講來聽聽。”

“好的,明哥。”方昭端起茶杯,先聞了聞那股蒸發起的茶味之濃香,微微起了陶醉之樣,跟著溫文地品了一口,點了點頭,臉上露出詩人般的滿懷韻意,說道:“好茶!香葉嫩芽。細細品之,眼前宛似出現溫柔而秀麗的萬綠湖,花色迷人的岸邊飛舞著七彩的化蝶,漫舞飄香;微風私過,湖麵漣漪蕩漾,楊柳紛紛揚揚飄飄蕩蕩。輕輕咽下,自然之純,淨味中甘甜微澀,直抵心田,更是道不盡的甘醇舒暢,如琴瑟和鳴,縱然是凡夫俗子也能去掉浮躁與矯飾,拋卻榮辱與得失,心明如鏡,意趣自生,此乃茶不醉人人自醉,好茶!Goodtea!Verygood!”

卓大明差點把口中的茶噴出來,苦忍著。但藍水根笑臉燦爛了,說道:“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嗬嗬!”

卓大明沒好氣地說道:“藍叔,讀書人就是這樣唬弄我們這些沒文化的人的。他老母的,自認為肚子裏有點墨水,說得天馬行空,虛無縹緲。”

方昭也不辯解,知道他這是打趣的話。

三人聊著,直到傍晚時分,四周已起了零散的幾縷炊煙,對於在鋼鐵叢林下過膩了城市生活的卓大明來說,很是懷念這種環境與氣味。但他還有事務,於是交待了幾句之後,沒留下來吃晚飯便走了。

偌大的一條船隻剩下兩人,用過晚膳後,夜幕拉緊了,遠處彼岸上的船隻亮起了點點燈火。藍水根帶著方昭爬下梯級來到底倉,一股淡淡的味道隨之入鼻,似是鮮魚留下的一點點陳年鮮味。

底倉中間位置算是一個小廳,兩邊有兩個房間。藍水根打開向船頭處的那扇房門,隻見是一間簡潔的小臥室,室內的擺設似是女孩子的房間,小**有疊好的粉紅被褥,梳妝台、衣櫃、電腦都全,房間雖小,但小空間利用得恰到好處,很雅潔,還有一股芬芳的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