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有那熱情那興趣我不阻撓你。但五年了,你有什麽成績?”李仁厲聲問道,仍在奚落他,“啊,看你沒日沒夜的,一下班就把自己藏在實驗室裏,也不注意自己的眼睛。五年來,你做了多少次視力糾正手術?”

“三次。”瑋皓答道,心情漸漸沉重,知道李仁這次真的動火了。

“每一次都把自己搞成超級近視,快成瞎子了。三次糾正手術,這筆費用不小吧?我有收你半分錢嗎?你多謝都沒有一聲。”李仁舊帳翻算。

“沒有。謝謝李院長!”瑋皓臉在犯窘,低下頭。

“李院長?你當我是李院長?你有當我是你的叔叔嗎?”李仁罵得興起,隻覺得痛快。

瑋皓一時間覺得自己無地自容,不知如何回應。

“你研究了五年了,把成績拿來看看?我要看看你這個‘智能電腦思維’成效如何。”李仁攤開手掌以示想要東西之狀,繼而趕緊補充道:“你別唬我,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智能電腦思維’是人工智能軟件與超細微精密硬件的結合體,既屬於電腦硬件範疇,也是軟件的超級大哥。不再是簡單的一部微型電腦那麽簡單。它屬於獨立思維的無機生命體,有支配自身的能力。要不,一百多年前也不會出現這類型的科幻電影,就是因為人工智能的機器人不再受人類控製而起了逆殺心理,要摧毀製造它們的人類從而自我統治。小子,你研究的比‘終結者’還要厲害嗎?小心它反過來要你的命。”

他有心給侄子的熱衷潑冷水。

瑋皓小聲道:“研究時間不長,成效不大,積累的經驗尚淺。不過,之前的不下二十次小試驗為這次的嚐試打造了門徑,我相信會成功的。”

話語間謙虛之餘,有些心怯與慚愧。

“之前的小試驗?對。有一次幫一隻被狗咬斷尾巴的貓裝上了一條純質的輕金屬機械尾巴。雖然那貓能自由支配你那條人造的機械尾巴,但這有什麽用?當今社會裏,機器人到處都是了,這條貓懂得使用它的新尾巴用來勾住雞翅膀去燒烤啊?”李仁盯著瑋皓,心下竊笑了,繼而一副唱腔:“燒雞翅膀,我喜歡吃。”

這位執著的侄子難得這麽聽話地給他訓,使他忘形了,滑稽可笑,像個老頑童似的。

但瑋皓笑不出來,仍小心翼翼的道:“叔叔,那次研究出機械尾巴確實是我的一大突破。”

“這叫突破?小侄兒,你別那麽自滿好不好?我知道,後來你還研究出機械手臂,把機械手臂裝在一隻斷臂的猩猩身上,使得那猩猩能輕鬆攀爬在樹林間,如有神臂,力大無窮,從此在山中稱霸,老虎都忌它三分。可好景不長,那猩猩在一次攀爬中因機械臂故障,失手摔了下來,反而給老虎吃了。”李仁白了瑋皓一眼。

“那次是因為機械臂的內置電池沒電了,才會失靈的。”瑋皓小聲答道。

“那你怎麽沒有想到這一點呢?任何電子機械都依靠電力驅動。一旦失去電力,就成了廢物。就算你這機械手臂很成功,但人家電子機械工程師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發明了攀壁也行,入地也行的蜘蛛機器人了。到今天更是升級為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你這機械手臂有什麽實際意義呢?”

“叔叔,蜘蛛機器人是純精密機械電子結合,不具備生命,靠指令執行。而我研究的是,有機生命體結合的精密機械電子……”瑋皓仍小心說道,沒把話說完。

“說來聽聽,已經非常長的一段時間沒恭聽你的大論了。以前每次你一說我就聽不進去,不想聽,聽了更煩。今天心情好,說吧。我聽,我洗耳恭聽。”李仁不真不誠地說道,像在敷衍,以備再次奚落。

“如果包括我們人類在內的脊椎動物的大腦神經能控製附在他身體上的機械裝置,你不覺得這很神奇嗎?就像斷臂後的猩猩能控製替換肉手臂的機械手臂。”。

“這有什麽神奇?不就是把人體的支配神經接駁到機械控製的電子線路網中嗎?這玩意十年前就有人知道了,失敗多於成功,不被看好。所以沒有往大方向發展,早結冷藏了,無人問津。”

“但我把那方法改良了。而且還研究出‘人造腦子’結合‘人工智能’。可以讓這人造的大腦懂得思維的同時,也一樣可以支配他的肢體。”

“什麽?你製造出擁有人工智能的人造大腦,用來替換這位腦死亡的仁兄,換掉他原先的腦子,裝上你的科學大作,好讓他起死回生。這,這不是天方夜譚嗎?”李仁說什麽也不相信,瞪大了眼睛,又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拿利用那個腦死亡的病人去做你這令人笑掉大牙的實驗?”

瑋皓點點頭,緊張之餘見李仁一臉不屑、沒得商量的樣子,有些心灰。可他仍想爭取,希望說服這位叔叔院長。

“荒謬!荒謬!”李仁冷冷的道。

瑋皓為難了。他知道,要想說服叔叔李仁李院長一直都反對的事情,要這位比生父還親的叔叔轉720度大轉彎反過來支持他,確實是不容易的。但在此刻,這個機會實在是千載難逢,因很難再找到一個腦死亡的病逝者來做實驗。就算有,死者的家屬也肯定不讓做這種有違人道的實驗,認為對死者不敬。瑋皓思索了一下,懇切地看著李仁,說:“叔叔!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做你不願看到事,這是我不對,沒理會你老人家的感受。但是,我對‘智能電腦思維’實在是有不可抑製的熱情,這股熱情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燒,從未熄滅過,越燃越烈,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心已決!就請叔叔你成全我吧!”

李仁雖然冷漠,但沒見過瑋皓這堅決而真切的肺腑之言,內心複雜了,緣於那份父愛,難於拒絕。

瑋皓又道:“叔叔。這次‘人造腦子’結合‘人工智能’,我研究了很長時間了,確保是能行通的一條方程式。人造大腦已經試製出,而經過電腦虛擬運算,各項參數與控數都非常穩定、準確。成功與否,現在隻需要實驗就行了。”

“瑋皓,”李仁有些感觸,語重深長的道,“你有這份對學問的執著我很感安慰,我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影子。一直以來我雖然沒有支持你,但我也沒有決絕反對你。我認為,隻要你多嚐試幾次失敗就會放棄的,知難而退。然而我錯了,低估了你的決心和毅力,沒想到你會變本加厲。其實,我還是感到安慰。為什麽呢?因為,追求學問就應該如此。但這次,叔叔實在幫不了你,你應該理解叔叔的良苦用心。”

“叔叔,我知道。但是,這真的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瑋皓仍作最後的努力。

“瑋皓,你聽叔叔說。”李仁輕輕歎了一口氣,“我若給你這次實驗的機會,如果讓醫院內的醫務人員知道我慫恿我視為己出的瑋皓搞這種荒謬的實驗,不被人笑掉大牙?如果傳出去,那仁愛醫院的名譽又將如何?社會的輿論更不堪入耳。”

“叔叔!”瑋皓也犯難了,但瞬間而來的孝心加良心使其決心動搖,不願為難叔叔了。雖然平時和他像死黨、哥兒們那樣,隨隨便便,沒大沒小。但麵對正事時,還是要聽從勝過父親的叔叔的。

“你知道。仁愛醫院這幾年經營得相當不易,門庭冷清,生意淡薄。很勉強給醫務人員發工資,以及維持繳納各種稅務雜費。我身為院長,也是老板,但這幾年來,我的錢包不但沒進過一分錢,反而要墊錢出去。”李仁神色有幾絲悲涼,又道:“我沒有兒子,而瑋芳沒從醫,繼承不了我的衣缽。所以,仁愛醫院遲早是你的。但以目前的情況看,撐不了幾年,最終會樹倒獼猴散。仁愛醫院是我辛苦一生的心血,實在有非常多的不舍。我很想經營好它,以求挽救更多的病人。但是,眾多商業醫院的誕生搶走了我們的生意,令仁愛醫院四麵楚歌,節節敗退。因我做不到像他們那樣,大肆宣傳廣告,鼓吹自己有多好,而且還暗中派人去拉客拉生意。我也不允許那些藥品奸商混進來要我們的醫生開私方賣他們的成品藥,以攢取高額藥費。也絕不留一個心術不正的庸醫在醫院內充當害群之馬。這種人和事情我不能容忍。你叔叔這一生已近暮年,你也知道,叔叔做人從來說一不二,腳踏實地,從不吹毛求疵,從不阿諛奉承,問心無愧……”

“叔叔,我知道。”瑋皓眼紅了,慚愧不已。

“你鑽研醫學以外的東西我沒有真正反對你,但是,這次……”李仁說不下去,幾顆老淚很不爭氣地熱淌而下。

“叔叔,你別說了!我放棄就是。”瑋皓無以言表,一個勁地抱緊了李仁,失聲啜泣,雖然熱衷於自己喜歡的研究,卻沒去多想叔叔的難處,因此而愧疚不已。

李仁拍了拍侄子的後背,安撫道:“瑋皓,叔叔的苦衷你該明白,情非得己。”

瑋皓灑下了慚愧至極的淚:“我明白,我錯了!我有負叔叔的厚望。”

一會兒後,這兩個大男人才鬆開各自的懷抱,相視而笑。突然間又顯得尷尬,紛紛轉身,各自拭去眼中與臉上的淚。就瑋皓釋然之時,實在沒想到李仁會突然說:“小子,叔叔我這次就破例給你一次機會,好好幹吧!隻此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瑋皓睜大了明亮的眼睛,不敢相信,激動得又一把抱緊了李仁,還深吻了他一口,說:“UncleLi,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你說呢?兔崽子,自恃聰明的家夥。”李仁反唇相譏,可目光卻溫暖的,寄托著希望。

瑋皓還是不太相信,可內心難於克製那份高興,他豎起了右手的尾指,要與叔叔勾手指承諾。氣得李仁失笑了,忍不住捏住瑋皓的臉頰,說道:“我李仁從來說話算話,有反口失言過嗎?”

但瑋皓還是不相信,拿起李仁的右手,要他一起勾手指,以示承諾。

李仁非常合作地和他勾了手指,說:“真怕了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瑋皓眉頭頓開,朗語道:“什麽事?隻要我做得到都答應你。”

李仁正色道:“無論這次實驗成功與否,都必須在今年內給我找一位侄兒媳。”

瑋皓先是一呆,但笑了,笑得有些別扭:“我盡力而為。”

“不能說盡力而為,而是一定。”李仁不容敷衍的樣子,一臉的嚴肅。

“叔叔,長這麽大,我還沒有談過戀愛。既然沒談過戀愛,隻能說盡力而為。”瑋皓含羞說道。

“你這兔崽子,再過兩年便三十了,竟然還是童子身。不知是社會落後還是你落後。”李仁嘲笑道,“人家是為科學獻身,而你這兔崽子呢,卻守身。為科學守身如玉。”

就在瑋皓羞得臉紅耳赤之時,沒想到李仁會突然站起,一拳打向他的胸膛,挑釁道:“小子,這一拳我忍了很久了,不打你我心不舒服。這一拳打過,什麽‘仇’也報了。”

瑋皓被打退了兩步,實在想不到他敬愛的叔叔,這位在外人麵前神態莊重、得人敬仰,連螞蟻都不願踩死一隻的李仁李李院長會有暴力傾向。

但兩人都開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