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安彥,也就是“鄢洵”,前世活在一個很傳統的家庭,父母恩愛、長輩嚴謹,鄢家家風正直,按照家裏老爺子的話來說:我家男女關係亂搞是要上軍法審判的。
故而他家基本沒出過什麽亂子,但也沒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童話。
他父母就是典型中典型,門當戶對下雙方父母相親介紹認識,一天見麵、一年通信、兩年結婚、三年生他。
據說爺爺那輩更快,整個過程壓縮在一年之間。
到了他這輩,世界越來越熱鬧,婚戀越來越自由,少不了幾個管不住的小輩自由戀愛找了門不當戶不對的人,但隻要家風清正,老一輩還是放行祝福了。
延伸到他本人,素來被人交口稱讚的好學生好兒子,家裏也沒多操過心,曾經介紹過幾個讓他見一見,他推脫工作忙沒空見,母親也沒催到底,隻說以後再看。
家裏十分放心,放心“鄢洵”的自律。
“鄢洵”自己也不著急,耳濡目染下,他對婚姻既沒有期待但也不排斥。
但元家就不一樣了。
舜安彥又想起了周釗,實在忍不住歎氣揉太陽穴。
元家的烏糟事他早有耳聞,但元衿那部分的細節卻是周釗補充的。
她父母很早離婚,原因是父親出軌,而且繼母還帶了個外頭生的兒子一起進門。
離婚時候,或許是要麵子,又或許是有別的考慮,元家和女方搶奪孩子撫養權大鬧一場,最後元家仗著財力人脈還是搶了回來。
這婚離得不體麵,繼母的出現更讓元衿和父親早就沒了感情,周釗曾說他和元衿相親,元家老爺子都不許元衿父親和繼母插手出現,足見這當中的不愉快之多。
到了清朝,就更不可能了。
康熙後宮一堆堆的妃子,元衿那些哥哥雖然對她好,但誰又不是三妻四妾?
元大小姐的脾氣和推拒在外人看來或許矯情,但都情有可原、有理可依。
死結。
舜安彥心知肚明。
清朝也不是現代,他都不能和元衿說我們試一試,在這裏沒有任何試錯的機會。
那些錯誤都會變成將就,就像佟家門裏,他阿瑪葉克書也煩額娘的不懂事和格局小,但娶進門來後隻能忍著,將就忍著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大半。
這就是所謂舉案齊眉的本質。
他坐在門外發了很久的呆,屋子裏也靜悄悄的,元衿似乎一直沒醒。
青山他們幾個仆人分別來了幾次,有勸舜安彥吃些東西的,也有想進去看看公主的,但都被舜安彥擋了回去。
他們都需要靜一靜。
天近黃昏,裏麵才有了點響動。
舜安彥深吸口氣,去取了杯花茶加一碟奶酪卷,又叫青山備點清水。
他進屋把點心和茶水放下,“公主,醒了就用一點,等青山拿了水,您淨下麵,早些回去吧。”
元衿揉揉眼睛,手指觸碰上溫暖的茶杯,迷蒙地開口問:“我喝多了?”
“嗯。”
她抿了口茶水,酒還沒醒,差點摔了杯子。
舜安彥接了把,正巧手上的紅痕被元衿看見。
“你手怎麽了?”
“你撓的。”
這時,青山進來,攪了帕子,替元衿擦臉。
元衿蒙在溫熱的帕子裏幾秒鍾,酒氣已經散得七七八八,理智慢慢回到腦海。
電光火石間,回憶也回到了腦海裏。
等等,她撓人手了?
難道她剛剛酒後幹了什麽不該幹的事?
本來元衿的臉已經從帕子裏抬起來,但想到這點,她又埋了回去。
這次不止幾秒,至少幾分鍾。
她耳邊聽到了個翻動懷表的聲音,然後聽到舜安彥說:“再埋,這個帕子上的水也淹不死你。”
元衿訕訕地扔了帕子,睨了眼旁邊的青山。
青山不明所以,隻覺得彥少爺不如往日寬容和善,公主也不如往日驕矜傲氣。
這一下午過去,氣場好像倒了倒。
她自覺地退了出去,按老規矩守在門口,捂住了耳朵。
元衿有點心虛,她的記憶不是很完整,但她記得自己伸手拽了舜安彥的衣襟。
額……
元衿翻來覆去企圖把記憶往前撈一撈,但沒撈到,隻有斷片的一句:我被逼婚了。
她這幾天的真實寫照。
元衿有點慌,她的酒量不算好,前世喝酒都很有節製,而且大部分時候就是喝多了身邊也有閨蜜那個酒量通大海的海王護著。
而那個怨種曾經抱怨過,說元衿酒品不太好,喝多了拽人要玩真心話大冒險。
她不會借著酒勁,把鄢少爺給劈裏啪啦了?
鬥轉星移,滄海桑田,就穿個清朝,她的大冒險能那麽刺激?
但很快,元衿自己否決了這個狂野的想法。
她打量了下舜安彥,腰細腿長、身材矯健,就算她酒後動手動腳,他也有足夠的力氣拒絕。
若是沒拒絕成功,那鐵定是欲拒還迎,責任主要在他!
有這想法打底,元衿的底氣又回來了,重又變成了那個傲嬌大小姐,揚著下巴說:“昂,酒後都不算,我不負責的。”
舜安彥:“……”
舜安彥:“???”
他蒙了。
“雖然這是清朝,但吃虧的還是我,出了門就當沒發生過啊,你別得寸進尺。”
“……”
舜安彥眨眨眼,咳嗽了下。
“你別裝傻充愣,反正我不認,你要敢亂說話,我就說都是你的錯。”
“……”
舜安彥嚐試性地問了句:“公主是記起自己酒後……”
元衿:“我是拽你領子了,但後麵我不記得了,肯定都是你得寸進尺。”
她甚至恨恨地看著他:“鄢少爺,平時表現得這麽正直,這時候竟然……啊……”
“什麽?”
“什麽什麽?是你非禮我,不是我動手的。”
“我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冤枉的舜安彥果斷簡短地否認了元衿的猜想。
“什麽你沒有?”
“你想的事情,沒有!”
“我想什麽了!”
質問出口,元衿才意識到不對。
他說沒有,是指她沒有劈裏啪啦他?
那是她誤會了?還是她記錯了?
元衿下意識地咬了咬手指,再在腦海裏一陣翻箱倒櫃,企圖把記憶撈一撈。
然後撈到了一句:我隻能算有點喜歡你。
元衿腦子嗡得炸了下。
完蛋,鄢少爺沒談過戀愛,她要幹了什麽,那都是前世今生的初x。
“你不記得了?”舜安彥問。
元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舜安彥,隻覺得他身上氣場不大對,她肯定是幹了什麽事兒,不然這人怎麽臉和黑煤灰一樣黑。
“你別這麽嚴肅。”
元衿清了清嗓子。
“雖然你沒談過戀愛,但是人在江湖,總要碰到幾條河流幾條大江,男子漢大丈夫,就算被水沒過頭,也不要斤斤計較,隻要潮水退了還是一條好漢,小夥子,你的路還很長,要往前看。”
這原不是元衿的台詞,是閨蜜容柳柳這個渣女的台詞。
她現在隻是借用一下,想勸勸眼前這個老古董。
一米九的人,不要有這麽嚴重的貞操觀,要把格局放大,把眼光放遠。
哪想到舜安彥的臉更黑了。
“不是,鄢少爺,你小心眼個什麽啊!”
元衿那點犯錯的小心翼翼全部退潮,變得暴躁又惱怒。
“我酒喝多了,酒品不好,我喝多了喜歡玩真心話大冒險,你就把這茬過了。”
“真心話大冒險?”
“嗯。”
舜安彥輕笑了下,“算了,我沒事。您快起來吧,回宮還是回三公主那兒?”
“你回哪兒?”
“佟園,明日一早我還要去火器營。”
火器營也在暢春園那兒,舜安彥還要見一見戴梓,之前一批新造的火器都送去了安北將軍台,那裏氣候寒冷,火器運到後出現了不少問題急著修複。
“那我還是回三姐那兒。”元衿自忖一身酒氣,就算要回暢春園也要先去三姐那裏換身衣服。
舜安彥奉元衿回了三公主的園子。
他一路無話不像過去動不動要問問題,安靜得和木頭人一般,讓元衿頗為不習慣。
“鄢少爺?鄢少爺?”
元衿騎在馬上歪頭喊了他幾聲。
“嗯?”
“你到底生個什麽氣?”
“沒有生氣啊。”
舜安彥實話實話,他真的沒生氣,隻是憋得慌。
“我隻是喝多了……”
“奴才知道。”
“我……到底怎麽你了?”
舜安彥瞧出來了,她是忘得一幹二淨。
倒也好,忘記就忘記,記起來才尷尬。
想了一下午都沒想通也沒想到路的舜安彥,決定做個不那麽誠實的“壞人”,免得自己的路在今天就死絕。
“沒事,真沒事,公主做什麽,奴才受得住。”
“……”
元衿覺得他這語氣,就和她玷汙黃花閨女不負責一樣。
公主無語了好半天,直到回去洗漱都沒緩過來。
青山試探著問了幾句。
元衿怕青山的小古人腦袋受不了刺激,不敢直說,隻結論了句:“鄢少爺這人不行,他小心眼!”
元衿洗漱時照著銅鏡,左顧右盼時小聲抱怨:“是我誒,是我!”
就算她拿他怎麽了,也是她吃虧,舜安彥不應該為此高興自己占便宜了嗎?
說好的他喜歡她呢?
元衿越想越生氣,前世今生,那條喜歡她的隊伍裏的任何人若是碰上她主動出手,別管是不是醉酒狀態,現在都高興得要去把佛祖耶穌真主都供一遍了。
就這個鄢洵!
老古董!
死直男!
他什麽氣!
這股氣憋到清晨,元衿一掀杯子把青山拽起來,換上旗裝又殺出了三公主的園子。
於是乎,在戴梓熱淚盈眶要抱住久未見麵的舜安彥的那瞬間,有一妙齡少女拎住了佟少爺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