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拾想要讓黎墨清醒一點,但對方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說完以後就張開手抱住了他,還是非常用的那一種,用力到他的胸前都隱隱作痛。

“聞拾,你要相信我,在我的心裏,你比六皇子的分量重多了。如果你需要我站隊的話,我肯定會站在你這邊的。”黎墨拍著聞拾的背,指尖看似不經意地劃過了他的脊骨和腰窩。

發現聞拾不自覺地戰栗後,黎墨眼裏的光越發明亮了。身上的敏感點都一樣了,這不是溫如南,還能是誰呢?

聞拾努力的把黏在自己身上的人推開,“江淩兄,之前我話我就當你是犯糊塗了,我什麽也沒有聽到,你什麽也沒有說。”

這種浮於表麵的虛假兄弟情,並不足以打動聞拾,最多也隻能讓他對黎墨稍稍留情和優待一些。

在經曆了父兄的死和身邊親衛的背叛後,除了老王妃和那幾位知道他身份的將軍外,聞拾不會信任任何人,更加不會把信任交給黎墨這種連朋友都還不是的人身上。

“聞拾兄,有些話說了就是說了,不是你一句沒有聽到就可以改變的。”黎墨拉住了聞拾的手腕,語氣稍顯激動,“你知道六皇子和我見麵的時候暗示了什麽嗎?”

聞拾甩手的動作一頓,扭頭看向黎墨,“他說什麽了?”

“六皇子要我和他合作,告訴我說,鎮北王府如今就隻剩下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了。要是他出事的話,鎮北軍就徹底廢了,稍微用些手段,就可以把鎮北軍變成屬於朝廷的軍隊了。”

聞拾緊緊攥著拳頭,原本幹涸下來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一縷縷的從裏麵冒出來。

“六皇子,他敢!”聞拾咬著牙說道,“他是不是忘記自己現在是在北境了?這裏不是京城!”

“但是,他是六皇子,三皇子現在已經死了,他有非常大的可能性繼承大統。”黎墨說道,一盆接著一盆往六皇子身上潑髒水。

“八公主是他的親妹妹,他覺得作為親妹夫的我肯定會和他站在一起。”黎墨鬆開了聞拾的手腕,改為按著他的肩膀,強迫麵對著自己。

“聞拾,你不妨設想一下,如果你真的出什麽意外了,北境有誰可以順理成章的接管鎮北軍?”

“是六皇子,隻要你沒有反,你就依舊是臣子。作為君主,接管臣子手上的軍隊,是不是非常理所當然?”

聞拾看向黎墨,兩人有大概四指的身高差,他需要抬頭才可以和黎墨對視。

“你隻有兩千的護衛營,你能做什麽?”聞拾問道,“我還有三十萬鎮北軍在,要是他真的對我動手,我殺了他便是了。現在這個局勢,皇帝不一定敢對我做什麽,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合作。”

“聞拾,你真的覺得兩千人做不了什麽?”黎墨迎上了聞拾的視線,臉上雖然掛著淺笑,但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讓聞拾開始警惕了起來。

“這兩千人是我從二十五萬平南軍裏麵挑選出來的精銳,他們是穿著最好的盔甲,帶著最鋒利的和長刀,你真的覺得他們做不了什麽嗎?”黎墨低著頭,額頭幾乎要貼上聞拾。

“聞拾兄,你是願意和我當好兄弟呢?還是想要把我推到六皇子的陣營裏?”

好好商量不聽的話,黎墨就隻能換成威逼利誘了。

“兩千人就算再強,強得過我三十萬大軍嗎?”聞拾不服軟,這裏是北境,是他家門口,他一個鎮北王,難道還硬不過一個平南王世子不成?

“江淩,你要是在說這些有的沒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聞拾繃著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凶狠一點,“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孤注一擲,把所有人都留在這裏,讓這七千多人為我陪葬,我也不虧。”

“但是按照我對聞拾兄你的了解,你不會這樣做,你不會因為個人的喜怒,讓那麽多人失去性命,讓七千多戶人家失去他們的父親、兄弟,孩子。”

黎墨半點都不帶怕的,聞拾的表現在她看來,就像是一隻剛剛斷奶的小貓,努力地揮舞著粉嫩嫩的小爪子,想要趕跑覬覦它柔軟小肚皮的人而已。

奶凶奶凶的,讓很想親一口,最好是親哭的那一種。

“江淩!”聞拾現在是騎虎難下,這個人怎麽一點眼力勁也沒有!自己都這樣說,他不會配合一下嘛!這樣沒有默契的話,談個屁的親兄弟!

“聞拾兄,我剛才的話隻是開玩笑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黎墨往後退了一步,兩手向前攤開,表明自己的無害。

“但是最開始的那幾句話,我是認真的,如果江淩兄你有什麽想法的話。盡管可以和我說,這段時間我依舊會住在鎮北王府裏。”

黎墨笑著說道,臨走前又補上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和聞拾兄你促膝長談。”談完的話,正好可以一起抵足而眠。

最後半句話黎墨並沒有說出口,隻是在心中過了一圈,隨後用一個帶著期頤的眼神取代了。

等到黎墨離開後,聞拾有些無力的靠在了牆壁上,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裏的情緒非常複雜,根本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麽。

這個江淩是這麽回事,為什麽莫名其妙地就和自己變成真的好兄弟了,還和自己討論起了造反的事情?

他是真的想要和自己一起反,還是故意刺激自己,逼自己造反對上朝廷,好讓平南王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聞拾有些煩悶的揉著腦袋,造反不是不行,但問題就是現在蠻夷未退,西邊的叛亂也沒有平定,自己一旦反了,天下肯定會大亂,會有無數的人因為戰亂死去,數以萬計的圓滿家庭會支離破碎。

反,還是不反,這是擺在聞拾麵前一個非常難的抉擇。

合作,還是不合作,聞拾現在被逼著作出選擇。他其實不想選的,隻想暫時維持現狀,等到他擊退蠻夷,他囤夠糧食,訓練好新兵,那個時候再造反也不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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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拾的苦悶黎墨猜得出來,但她並沒有幫忙的打算。她承認,她就是在逼著聞拾主動靠近自己,主動和她交好。

如果這次聞拾沒有選擇和自己合作的話,黎墨也不會太過傷心,她會把六皇子也給刀了,然後把鍋再次甩到鎮北軍的頭上,逼迫聞拾再次選擇。

“主人,您這樣做的話,是不是……”033覺得黎墨的作風似乎變了一些,欲言又止的說道。

“是不是什麽?太過分了嗎?”黎墨反問,她做得很過分嗎?她隻是提醒了一下聞拾,然後把選擇權交給了對方而已。

“我以為主人你會直接現在聞拾這邊,幫他對付六皇子的。”033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又不太夠用了,它變得不能理解黎墨的思維邏輯了。

“幫是要幫的,但你不是說了嗎?這個世界的男主和女主沒有定下,什麽都有可能發生。”黎墨開口說道,“如果我幫聞拾解決了六皇子,他固然會輕鬆一點。但他心中的仇恨就會變少,說不定最後就不造反了呢。”

“主人的意思是,如果聞拾不造反,現在的朝廷就不會崩潰?”033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麽,“如果朝廷不崩潰的話,下一任新帝很有可能就會是九皇子!”

“可以這樣說,如果聞拾不反。九皇子又站出來為鎮北王主持公道的話,聞拾恢複女兒身的身份是不是會很高?新帝為了獲得鎮北軍的支持,他肯定會迎娶聞拾為後的。”

“那主人,你帶著平南軍反了的話,不是一樣可以擊潰朝廷嗎?”033繼續問道,“要是您成為男主的話,您也是可以和聞拾在一起的啊。”

“嘖。”黎墨不滿地撇嘴,“033,你的腦袋好用了很多啊。”

“嗯?主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033有些理解不過來了。

“沒什麽意思,我就是想要逼著聞拾做出選擇,逼著他選擇我而已,沒有什麽太多其他的理由。”黎墨不裝了,她攤牌了,她剛才說的那些考量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占有欲發作了,她是一個有奇奇怪怪占有欲的人,從聽到老王妃說,聞汝南之前已經相看好人家是時候,她的占有欲就已經在發酵了,剛才不過是發酵中的一個小爆發而已。

黎墨懶得去查老王妃相看好的人是誰,她隻要保證,現在的聞拾隻能選擇她一個人就夠了。

不管是不是被逼的,這都不重要,隻要的是聞拾的選擇。

察覺到自家主人的想法以後,033默默讓自己消失了,它剛才就不應該多嘴問那些蠢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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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分開後,聞拾接連十天都沒有離開過軍營,也不知道是真的軍務繁忙,還是為了躲著誰。

在這十天裏,黎墨依舊待在鎮北王府裏,該吃吃該喝喝,偶爾在自己的院子練練劍,陪著老王妃聊聊天。

至於身負重任的六皇子,在前麵幾天他還是在非常認真的在尋找線索的,甚至去大獄裏親自審問了客棧的掌櫃和小廝。

毫不意外,六皇子什麽都沒有問出來,他可以獲得的情報還不如之前的謀士多。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六皇子也開始著急起來。這是他表現自己能力的好機會,他必須要抓到刺客,越快越好的那種。

到了第七天的時候,六皇子那邊傳來了好消息,他已經鎖定人犯,現在就等著布好局,讓刺客自己跑進陷阱中。

等到了第十天,看著手腳被鐐銬鎖住的謀士後,黎墨和聞拾都陷入了沉默中。

“想不到人犯竟然是三殿下身邊的人,還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一直蹦躂,怪不得我們之前查了那麽久都沒有找到刺客是誰。”沉默片刻後,黎墨給麵子地把話接了下來,讓這一場戲可以接著演下去。

“我也是在種種巧合之下才發現的,這人真是可惡至極!三哥那麽信任他,一路把他從七品縣令提拔到正五品翰林,沒想到他還恩將仇報!”六皇子稍稍鬆了一口氣。

隻要黎墨和聞拾認下了這個人是刺客,那這個人就是鐵板釘釘上的刺客。

聞拾微微皺眉,低頭看了一眼出氣多進氣少的謀士,“他的嘴是怎麽了,為什麽堵起來了?”

“這個啊,我的人擔心他會咬舌自盡,所以就把他的牙齒都拔了,現在上了藥,所以用棉布給堵住了。”六皇子解釋道,“人犯我還要帶回京城,可不能讓他半路就畏罪自殺了。”

“確實,刺殺皇子一事,應該足夠誅他九族了。”聞拾不緊不慢地開口,他可以非常明顯地看到,在自己說出誅九族幾個字以後,謀士非常努力地掙紮了一下。

“王爺,這幾天邊境情況如何?蠻夷有什麽動作嗎?”六皇子扯開了話題,想要避免聞拾刨根究底地問下去。

“蠻夷的動作很頻繁,小規模的摩擦一直沒有停過。”聞拾擰了擰眉頭,“按照他們可汗的作風,估計會再騷擾幾天,讓將士們不能安心休息,隨後再發動總攻。”

“要不要我回京告訴父皇,給鎮北王帶一些援軍過來?”六皇子說道,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也是很想拉攏聞拾的。

“多謝殿下的好意,我鎮北軍雖然因為奸細枉死了十萬將士,但我們也不是好惹的。如今丟掉的城池都已經奪回來了,蠻夷所謂的二十萬大軍,也隻剩下十萬不到了,我還是可應付的。”

聞拾麵無表情地開口,他的情緒掌控不如黎墨那麽完美,在提到十萬將士枉死的時候,看向六皇子的眼神裏免不了帶上了一絲怨恨。

六皇子其他能力或許沒有那麽出色,但察言觀色的能力絕對是一流的。即便聞拾眼裏的怨恨隻是一閃而過,也依舊被他捕捉到了。

“王爺,不知道之前的奸細處理的如何了?如果王爺有什麽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忙調查一二。”六皇子忍不住開始試探。

他必須要搞清楚,剛才的聞拾的怨恨是衝著奸細去的,還是朝著自己來的。

聞拾垂眸,輕輕地搖頭,“多謝殿下費心了,奸細我已經全部都處理掉了。但凡是和奸細有過來往的人,走已經被關起來了,就等著開戰時候祭旗了。”

“那就好,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話,隨時告訴我。”六皇子稍稍鬆了一口氣,還好,這怨恨不像是衝著自己來的。

聞拾扯了扯嘴角,沒有心情繼續和六皇子攀扯,直接躲在了黎墨的身後。

發現聞拾的肩膀抵在自己的背上後,黎墨一下就精神了,“殿下,當務之急還是帶著人犯,護送三殿下的先回京城。”

六皇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十天裏聞拾不是沒有回來過嗎?兩人的關係這麽一下就變好了?

“這件事情父皇交代過了,護衛營會護送三哥回京的。”六皇子說道,“我打算快馬去一趟南邊,看望一下小八,然後再急行軍回去京城。”

護送遺體什麽的,速度肯定不能太快,保守估計都要走上個二十天,這二十天足夠六皇子南下一次,再北上返回京城了。要是他速度足夠快的話,說不定還可以先遺體一步抵達京城。

“嗯?殿下要看望公主?”黎墨挑眉,她人都在這裏了,還南下幹什麽?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六皇子點頭,“方便的話,我們後天一起回去?”

“……”果然是來沒事找事的,“我還有一些要事需要和聞拾兄商談一番,順便為伯父守靈七七四十九天。”

黎墨的反應很快,馬上扯了一個理由,拒絕了六皇子的不識趣的提議。

六皇子似乎沒有想到黎墨會拒絕,“江淩,你要是留下來的話,那我……”話說到一半後,六皇子突然停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一樣,臉上的神色開始不斷變換起來。

“也好,江淩你也算是半個皇家人了,留下來為老鎮北王守靈的話,也算是代替小八和父皇,盡到心意了。”六皇子不知道腦補了什麽,語氣一下變了許多。

“我是代表我爹和我自己為伯父守靈的,如果殿下想要幫陛下盡到心意的話,不如和我一起?”聞拾都已經把自己當做依靠了,她必須要好好表現才行。

“……”六皇子再次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這個江淩是怎麽回事,剛才不是還在接自己的話,幫他遞台階嗎?

現在才過去多久,應該連一炷香的時間都還沒有到吧?怎麽就一腳把他的台子給踢了,一點麵子都沒給他留。

是自己說錯什麽話了嗎?自己隻不過是提議一起回去南邊而已,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