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還說——說我孔雀王朝起不義之兵,行不義之戰,定然會事敗破國——還說——陛下——也就是賴著人多一些,以前遇到的對手弱一些,所以才一路攻城拔寨,幾無敗績。現在他燕相馬來了,陛下就要——”

老侍官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輕,顯然,後麵的話都不是什麽好話。

“燕相馬!”孔雀王嘴裏咀嚼著這個名字,冷聲說道:“無名小輩,也敢如此張狂?待到我麾下將領取了他的人頭,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小子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頓了頓,孔雀王轉身看向國師贏無欲,說道:“怎麽感覺這個燕相馬的名字有點兒耳熟?”

贏無欲眼角含笑,說道:“你忘記昆侖神宮了?那個為了保護李牧羊不惜要與父親斷絕父子關係的少年人——你聽了之後還說一腔熱血,義薄雲天,惜不是我孔雀兒郎。”

“是那個小子。”贏伯言終於想起燕相馬這號人物出來,說道:“果然是那李牧羊的朋友。我還說呢,這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兒熟悉,尖酸刻薄,跟一把刀子似的。原來他們倆是知交好友,有著過命的交情。”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說道:“近墨者黑啊。”

“李斯特將軍老辣善戰,是陛下身邊的一員悍將。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陛下才將押運糧草這樣的重要軍務托付於他——沒想到李斯特將軍竟然戰死在一個西風小將手裏,就連糧草都被截斷。這樣一來,倘若不能夠攻下漢城或者不能將糧草奪回來,軍內糧草就隻夠十日的用度。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倘若軍內缺糧,怕是軍心不穩,恐生變故。”

“是我小覷天下英雄了。”孔雀王贏伯言極其難得的自我反思了一番。“自太陽城出兵始,直至今日,孔雀軍從無敗績。這也讓我心生傲意,覺得天下群雄不過如此。卻沒想到,一個無名小將卻讓我陷入兩難境地。燕相馬,這是在別我的戰車馬腿啊。”

“現在陛下有兩個選擇。要麽奪糧草,再把糧草從那燕相馬手裏奪回來,要麽攻漢城,隻要拿下漢城,糧草之危迎然而解——陛下如何作出決斷?”

“燕相馬為何在這個時候出奇兵奪我糧草?一是想亂我軍心,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想要讓我暫緩攻城——漢城之固,天下皆知。又有銅牆將軍林誠親自率軍駐守,止水劍館三千劍客誓與漢城共存亡,城內隱藏的修行高手無數——又有沼澤天險,荊棘密布。數天下來,讓我軍損失慘重。”

“陛下是打算奪糧草?”

“不,迎難而上方是朕的風格。若是因為漢城堅固我便棄之不攻,止水凶狠我便位居不前,天下人如何看我?我又如何做這神州共主?如何讓這天下人信服?”

“陛下英明。”

“總不能讓那小子遂了心思。他想和我打遊擊,想要在外圍消耗孔雀軍的精力和注意力——我偏不上當。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很快他就會派兵前來襲營。”

話音未落,就聽到大帳外麵有人喊道:“報,左翼遭遇襲擊——”

贏伯言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說道:“這小子當為我人生知己。”

……

龍息摧城,烈火燃燒。

整座城市陷入一片火海,哭喊聲、嘶吼聲、以及金鐵交擊聲音響成一團。

在李牧羊化作白龍,一口龍息融化了津州那高大巍峨的青金大門之後,孔雀軍洶湧而至,瞬間就將那還處於驚愕之中來不及生出反抗的大周軍給撲滅在地。

“殺!”

一名將軍騎在戰馬之上,一馬當先,揮舞著長槍朝前刺去。

一槍洞穿一名鬼舞軍將士胸口的同時,隻聞天上一聲鳥鳴,一頭巨大的彩鳥從頭而降。彩鳥上的將士長劍一揮,白光劃過,那名將軍的碩大人頭便已經直飛高空。

“救命——救我——我的腿斷了——”

一名士兵的雙腿被齊膝斬斷,躺倒在地上大聲哀嚎,哭喊著求救。沒有人回應,沒有人幫忙,甚至連看上一眼的人都沒有。

一匹重騎轟隆隆的衝來,鐵打的馬蹄鐵重重的擊打在那名騎士的胸口位置。

哢嚓——

那名重傷士兵口吐鮮血,當即身亡。

“母親——母親你快出來——”一名女童拚命的扒拉石塊,想要將母親從那倒塌的石頭之中將母親的身體拉扯出來。她已經找到了母親的手,可是無論如何用力都沒辦法將那塊用作房梁的巨大鬆木給抬起來。

“母親——”

……

李牧羊恢複人形,看著地麵廝殺的人族同胞,猶如置身無間地獄。

“怎麽?不忍心?”千度傲然而立,腳下的彩鳥孔雀不停的扇動著翅膀,將那些急飛而來的槍林箭雨給掃開。

“何必如此?何苦如此?”李牧羊悲聲說道。“他們這樣殺來殺去,或死或傷,永遠和自己的父母妻兒分離——為的到底是什麽?”

“為了軍人的榮耀,為了立身的家園——”

“不,是為了上位者的私心。”李牧羊打斷“千度”的洗腦,怒聲說道:“軍人的榮耀?軍人要什麽榮耀?好好的活著,贍養自己的父母,守護自己的妻兒,讓他們老有所養,幼有所依,這才是軍人的榮耀,是天下所有男人的榮耀。”

“至於立身的家園,他們腳下的土地是他們的嗎?你們嘴裏所說的家園是他們的嗎?倘若沒有那些上位者的私心,倘若沒有那些難以填滿的野心——若是沒有你們點燃戰火,若不是你們妄自用兵,他們怎麽會死?他們怎麽會失去父母家人?”

“李牧羊,你不要忘記了——”占據千度身體的邪月祭司怒聲喝道:“是你送與了孔雀王贏伯言萬靈玉璽,是你勾起了他吞噬天下的欲望和野心——是你親手點燃了這戰火,是你渴望對他們用兵——如果這一切有一雙幕後之手的話,那便是你。是你造就了這一切。你才是真正的惡魔。”

“停下來——”

“你說什麽?”

“我說停下來。不錯,我確實送給了孔雀王萬靈玉璽,我也確實想看到他對七國用兵,我希望他能夠成為神州共主,因為隻有這樣,龍族沉冤方能得雪,也隻有這樣,才能夠有人為那些枉死的龍族正名——讓怒江之水不再鮮豔,讓斷山之上不再聽到悲鳴之聲。”

李牧羊眼眶血紅,指著那廝殺不休的戰場,指著那更多受到牽連慘死的無辜百姓,說道:“倘若這一切需要犧牲他們,犧牲這些無辜的人,那些可憐的孩子——我希望這場戰爭立即結束。我寧願受萬世唾罵,我寧願永生承受酷刑。”

“李牧羊,你太天真了。”邪月祭司冷笑連連,說道:“絕堤的洪水如何能夠倒流,出閘的野獸如何還能夠關回籠子裏——孔雀王朝聯手黑炎帝國進擊七國,神州九國用兵近千萬,難道是說不打就不打,說停下來就可以停下來?”

“李牧羊,就算你是龍族,你也沒有能力阻止這一切。孔雀王朝隻能前進,隻能按照即定的戰略向前推進——要麽勝,一統九國。要麽敗,被七國聯手吞噬。沒有停止,沒有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其它的道路可選。”

“我說——”李牧羊看到孔雀軍衝進城池,和津州軍進行巷戰。更多的津州百姓受到波及,更多的百姓遭遇劫難。有人被刀箭所殺,有人被倒塌的房屋所壓,還有人被戰馬撞死。當然,死傷更多的還是那些殺紅了眼睛的雙方士兵。“停下來!”

“李牧羊,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敢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邪月祭司眼神凶狠的盯著李牧羊。“你要清楚,我之所以把你留下來,是因為你和我有共同的目標——倘若我不容你的話,你早就被孔雀王給趕走了。”

“上一世被惡人所害,龍族近乎滅絕。這一世舉世皆敵,隻要一露頭就會被無數人喊打,世人視你為野獸,人人見而屠之——難道你不想要報複?我知道,你的心裏有恨意。我感覺的到——釋放出來吧。”

說話之時,千度的手掌捏出一個又一個繁瑣無比又詭異之極的法訣。

一團團黑色的霧氣朝著李牧羊所在的方向撲了過去,很快就將他籠罩其中。

“釋放出來吧——釋放出來吧——”千度用一種極其陌生,而又充滿蠱惑的聲音召喚道:“血債必須血償——去吧,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吼——

一頭白色的巨龍從那黑霧之中衝了出來,騰雲駕霧,翱翔九天。

吟——

龍吟之聲傳遍四野。

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

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

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

白龍仰天天嘯,瞳孔血紅。

眼神之中,紅血彌漫,轉動間便有血水沸騰。

白龍從天而降,在津州上空盤旋一圈之後,再一次的停亙在千度的麵前。

“釋放出來吧——釋放你心中的恨,釋放你心中的殺意——人族,不值得同情——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