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著你把我追回去。”◎

歹徒們開始分散搜尋,喬晉淵凝神數了數腳步聲,大概有四五個人。他們此時躲避的地方,隻能藏大半個身子,不管再怎麽縮,頭是一定會冒出去的。先前歹徒們沒有進屋搜索,所以沒發現他們,現在這個架勢,如果不轉移地方,最多五分鍾就會被發現。

他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握住餘殊的手,低聲說:“走。”

這間廠房很大,約莫有一千多平米,非常雜亂,喬晉淵帶著餘殊離開了角落的位置,走到了中間。那裏胡亂堆著幾個支架,上麵吊著一些鋼水澆鑄過的不規則的物件,看著像是原本要鑄造什麽東西,結果失敗了。這些東西會隨著震動或者風吹搖擺,搖搖欲墜的,挺嚇人。而支架中部以下,用鐵皮圍起來了,人要是躲進去,外麵是看不到的。

喬晉淵選擇這個地方的原因有二:一,這是廠房中部,無論歹徒從哪個方向進來, 第一眼就能看到,太顯眼了;二是掛在支架上的那些東西非常危險,要是被砸到,肯定會受重傷。基於以上兩個原因,歹徒們可能不會想到兩人竟敢藏身於此。

果然,他們進來以後,就分散在各個邊角翻找,並沒有往中間多走一步。

支架下的空間非常小,餘殊和喬晉淵貼在一起,溫熱的呼吸輕輕噴灑在彼此的頸間。周圍黑乎乎的一片,人在黑暗中,感官總是更敏感些,生死關頭特有的患難與共和十年的感情糾葛交織在一起,複雜的情緒在兩人之間流轉,若非外麵的動靜太大,氣氛幾乎有點曖昧了。

歹徒們翻了一陣,沒見到人,罵罵咧咧地退了出去。

等到完全沒有動靜了,餘殊這才鬆了口氣,低聲問:“出去嗎?”

他們不可能一直躲在這裏,誰知道歹徒會不會去而複返?而且這裏本身也很危險。喬晉淵掀開一塊鐵皮,說:“走。”

他先爬出去,檢查了的確沒有人守在外麵,這才對餘殊張開手:“慢慢爬出來,我接著你。”

餘殊依言往外爬,就在這時,外麵忽然有人道:“我想想還是不放心,再進去看看。”

另一人道:“好。”

餘殊剛爬到一半,聞言身子一僵,機械地轉頭往聲音來處望去,隻見兩個壯實的人影映在廠房的毛玻璃窗上,她驚得差點連呼吸都停滯了。好在喬晉淵反應很快,立刻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回到支架下麵。這時廠房的門已經開了,他無論如何都來不及躲進去了。

那一刻,餘殊有種衝動,要爬出去跟他同生共死,但隨即便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別動,我不會有事的。”

她忍住了,靜靜地縮在支架下麵。

結果那兩人並沒有過來,隻是在門口望了一眼,一人道:“看來是真沒人。”

另一人道:“我都說了是你多心。”

跟著兩人便往外走去。

餘殊額頭全是冷汗,感覺就像是死過了一回,手腳酸軟得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看不到喬晉淵,黑暗讓她有點害怕,於是低聲喊道:“晉淵——”

喬晉淵還沒答應,走到門口的兩名歹徒之一突然回身,往支架的方向發泄地扔了塊磚頭。原本就不太穩定的支架被這一砸,上麵吊著的物件劇烈擺動起來。餘殊在裏麵,並沒有意識到危險,躲在支架後的喬晉淵立刻飛身撲了上去。

隻聽卜卜兩聲悶響,兩個物件同時砸下,一個砸在他背上,一個砸在他右肩,重力將其中一麵的鐵皮壓扁,餘殊直接被擠壓出去,摔在地上。

等她反應過來,回頭一看,見到喬晉淵的慘狀,大驚失色地爬到他身邊,低聲叫:“晉淵,晉淵——”

喬晉淵一開口就噴出了一叢血花,砸在他背上的那個物件傷到了他的內髒,他感覺心肝脾肺腎都挪了位。但見到餘殊驚惶的神色,他努力把翻湧的氣血壓了下去,輕聲說:“我沒事,你扶我一下。”

砸在右肩的物件已經滾了開去,餘殊見他右手軟塌塌地搭在地上,並沒有意識到是因為受傷,拽住他的手臂想要扶他起來,喬晉淵倒抽了一口涼氣,額上立刻就冒出了冷汗。

餘殊的手僵住,動也不敢動。

喬晉淵好容易才緩過來,輕聲說:“我右手脫臼了,你來幫我接上。”

餘殊顫聲:“我不會接。”

喬晉淵用了很長時間吐出那口氣,說:“我來教你。”

盡管他說得很詳細,但餘殊見他疼成那樣,根本不敢用力,結果就是骨頭沒接好,反而讓喬晉淵多受了許多苦楚。她哽咽道:“對不起,都是我沒用……”

喬晉淵用左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低聲哄道:“隻要骨頭接好,我就不疼了。乖,別怕。”

餘殊咬咬牙,含淚點頭,按照他的指示,使出吃奶的勁兒把脫開的骨頭扭回去。

也不知道試了多少次,等終於接好,喬晉淵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濕透了。他勉強朝餘殊一笑:“小師妹真厲害。”

餘殊心頭酸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喬晉淵扶著支架,勉強站起身,說道:“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

他受傷太重,可能支撐不了太久,在此之前,他必須給餘殊找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餘殊身上帶著定位器,林宏他們隻要沒有全軍覆沒,肯定會來找她。

餘殊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架著他,從他指的方向慢慢走出了這間躲了很久的廠房。這一片全是廠房,一眼望不到頭,很容易就會讓人生出一種前途渺茫,看不到希望的窒息感。餘殊咬著牙,把害怕都壓在心底,冷不防喬晉淵伸手握住了她:“我們會沒事的。”

那手剛才被汗濕,此時還有點滑膩,可是卻將她握得那麽緊,獨屬於男人的力量從那隻手傳遞到她的身上,讓她紊亂的脈搏逐漸平穩下來。

她跟喬晉淵認識十年,結婚三年,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深刻地感受到來自這個男人的安全感。

她含淚點頭:“嗯!”

兩人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一直沒有遇到歹徒,餘殊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轉頭見到喬晉淵臉色煞白,想來是因為受傷的緣故,她低聲問:“要不歇一會兒吧?”

喬晉淵的確有些支撐不下去了:“嗯。”

餘殊找了個比較隱蔽的房間,兩人靠坐在一起。此時已經是下午了,太陽開始西斜,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欞打在地上,餘殊的眼睛有點熱:“其實上次你遇刺,是被我叔公和媽媽連累的,辰星計劃就是個禍根,這次你又因為我受傷,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去……”

喬晉淵伸手刮了刮她的眼眶:“傻子,你自己也是受害者,別亂扛責任。”他低頭笑了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要是真覺得虧欠我,就給我一次機會追你啊。”

“我……”餘殊剛說了一個字,不遠處忽然傳來槍聲,她緊張地抓起喬晉淵的手,說,“是警察在跟歹徒火拚嗎?”

那夥歹徒帶的都是刀棍,槍應該是警方才有的,但也不排除警方有人犧牲,槍被歹徒搶了去。

喬晉淵仔細聽著那邊的動靜,槍聲隻響了兩下,但打鬥聲卻越來越近,聽得出人數很多。不管那槍是誰放的,總之警方的人現在肯定是處於下風了。餘殊跟著聽了一會兒,也大概明白了現在的形勢,她定了定神,目光往四周瞥去,想看看哪裏可以藏身。

說不定他們能像先前那樣躲過去呢?

“那邊——”她找到了一個還算隱蔽的地方,“我們快過去。”

喬晉淵沒有反對,在她的攙扶下走了過去。

餘殊道:“你受了傷,不方便移動,你先進去。”

喬晉淵卻甩開了她的手,同時左手用力將她往那旮旯一推。餘殊一個趔趄,正好跌到了預定的位置,她抬起頭,疑惑地望向喬晉淵。

喬晉淵道:“你在這裏藏好,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聲,我去將他們引開。”

餘殊立刻反對:“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

喬晉淵半蹲下身,視線跟她平齊,簡短地說道:“他們人太多,我們不可能每次都運氣那麽好,能躲得過去,這是唯一的機會。”

餘殊拚命搖頭。

打鬥聲已經近在咫尺,形勢不容多說,喬晉淵猛地靠近餘殊,用唇堵住了她那張固執的小嘴,狠狠攫取她的芳香。

餘殊一下子懵了。

這個吻很短暫,她還沒反應過來,喬晉淵已經退了出去,喘著氣道:“放心,我沒那麽容易死的,我還要留著命把你追回來呢。”

說著他便轉身準備出去,下一秒,他的胳膊被餘殊拽住,一回頭,女人溫軟的唇已經貼了上來。餘殊的動作有點慌亂,像懵懂的小動物在舔舐。他心裏發笑,不過隻片刻又轉為了心酸。

以前總覺得一生很長,沒曾想這麽快就需要考慮生離死別的問題。而他這輩子,也許就隻能保護她這一次了,之後再遇到危險,她必須自己去麵對。

他知道她早就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脆弱的十五歲少女,可他還是擔心,還是放不下。

雜亂的腳步聲就在門口,哪怕再留戀,也必須要走了。他用力將兩人分開,餘殊哭著說:“其他男人我都看不上,你要是不回頭追我,我會孤獨終老的。”

喬晉淵笑著點頭:“好。”

他放開她,往門外跑去。每跑一步,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就更加重一分。短短的一段路,像是比他三十多年走過的所有風風雨雨的路還要艱難。

他多想停下來,轉頭再看她一眼,再叮囑幾句。可是他的雙腿沒有縱容這樣任性的欲望,帶著他義無反顧地跑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短,主要是有點卡文,後麵會補上長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