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寥沒有繼續關注那道靈光，而是將注意力收回到自己身上。他比任何一刻都要清晰明白，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消亡。

即使道佛兩種奇異的偉力結合，有不可思議之能。這種力量幾乎顛倒一切，但在時光長河斷口的撕扯之力下，依舊隻能延緩季寥消亡的進程，而不能阻止。

季寥沒有恐懼，哪怕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消亡了，連山海界的本尊也會在冥冥中的因果牽連下一同滅亡。

在一步登天後，他的心境已經和過去大為不同，經曆過太乙峰的奇遇後，心靈更進一步升華，得悉黃泉宗主的“生住異滅”玄妙後，已經具備超脫生死的心境。

有生必有死，不生便無滅。

既然享受了生命的美好，也當接受死亡的殘酷。

過去他經曆過多次死亡，但這次很像是真的。

生死間有大恐懼，季寥隻是有一點遺憾，他還沒見到季笙。

隻是過去太久了，他對季笙的思念，也不及起初那麽深刻。情感究竟是記憶帶來的虛妄，還是本性裏沒法泯滅的痕跡？

季寥說不清，道不明。

黃泉宗主那道靈光幾乎不見了，而季寥亦深刻感受到自我的消逝，至於天書的氣息亦愈發虛弱。

當季寥快要失去最後的感覺時，他突然間心裏劃過一道閃電。

佛音泯滅、誦經聲隱匿，甚至他忘了過往記憶過的所有一切。那一道閃電讓他看到了一滴淚，這便是他。

黃泉宗主的本體念是建木，那是他的本來，而季寥的本體念不是那株草，卻是這一滴淚。

這一滴淚如金剛心，不可磨滅，不可損傷。

或許刹那，或許很久，季寥作為一滴淚衝出了時光長河的斷口。

似流星劃破天際，落進一間小樓裏。

他“看”到了一個俊美至極的青年公子，隨後陷入長久的黑暗中。

……

……

季寥再度醒來，首先聞到一陣花香。

花香是多種花的花香融合，有杜鵑、梔子花、月季等等，這些花有些是在不同季節開放的，有些是在同一時節開放的，但都在這裏一齊開放了。

然後他睜開眼，眼前是死寂的黑暗，沒有半點光明。

他揉了揉眼睛，淡淡一笑。

季寥又摸向眉心，那是一點凸起。他心中一動，看到了現在的自己，眉心有一點朱砂，燦若流華。

那是慧眼。

他肉眼是瞎的，但慧眼卻出現在這具新的身體上。

睜開慧眼，他的視角是全方位的，沒有死角，比鷹眼還銳利清晰。即使遠處溪流邊一株草上的一粒塵埃，他也看得無比清楚。

紛雜的記憶衝入心頭，瞬息間他就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這裏是四方城，他是四方城裏最有名的神醫，恰好他的名字也叫季寥。

季寥心裏明白，這也許並不是巧合。

四方城很大，四方城之外更大。

季寥心頭一動，道：“天書？”

天書回道：“季寥，我們應該到了魔界。”

它的氣息很微弱，但意識還很清楚。

季寥道：“你來過魔界？”

“來過。”天書道。

季寥有些奇怪，為什麽他們衝過時光長河的斷口，來到的卻是魔界。

因為那一滴淚麽？

季寥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天書道：“我現在很虛弱，但是季寥，我們也得到了天大的好處。”

季寥道：“什麽好處？”

天書道：“我們漸漸超出眾生的範疇了，可惜啊。”

季寥道：“可惜什麽。”

天書道：“這件事以後再說，我們先弄明白現在的處境，再圖謀將來的發展。”

季寥點點頭，他亦是如此作想。

從時光長河斷口出來後，他的修為作廢大半，不過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境界仍在，修回過去的神通，隻需要一些水磨功夫而已。

他心念一動，身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體表泛起許多黑泥，那是身體的雜質。然後身上冒起火焰，將黑泥燒為烏有，卻沒有傷到他的皮膚和衣物。

季寥微微蹙眉，他發覺新肉身的眼睛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將其封禁著，他以精神力滲透其中，發現裏麵封禁著極為凶邪恐怖的事物。

看來這具肉身的來曆很不簡單。

季寥搜索肉身的原本記憶，都是很平常的記憶，沒有涉及到眼睛的封印。

不過季寥還是發現了一絲蹊蹺，肉身的原主似乎沒有自我。他所作所為更像是一種設定好的程序，連和人對話，都找得出某種規律。

但他也不是很在意，等他神通一恢複，大不了換一具肉身便是。

此刻他精神力不比從前，暫時不適合換肉身。而且這具肉身，跟他的靈光本性幾乎是完美鍥合，季寥都懷疑這肉身本來就是他的。

他還想起一件事，黃泉宗主應該還在，他當時隱約感覺到，對方還殘存了一絲氣息，應該是同他一起衝出了時光長河的斷口，按理說，他們應該都來到魔界裏。

思考了很多，季寥的精神力亦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他現在就像是一個幹涸的河道，隻等裏麵充滿水。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關注，季寥汲取天地間的精氣都是從四麵八方吸收的，而且量不大，同時他還可以煉化日月精華，這有些像妖魔的修行方式。

不過正常的妖魔，可能不能像他一樣，將那些天地間的駁雜精氣煉化精純。所以許多妖魔都主要吸收日月精華，因為這些能量，相對要精純不少。

季寥對精氣的轉化效率極高，幾乎不存在浪費。

天仙境的修行很是不可思議，甚至季寥都感覺到自己成了一個天地胚胎，如果繼續修行下去，他遲早會成為一個真實的天地。

他深刻意識到，自己現在的修行和過去確實有本質的差別了，但對於天書說他們漸漸超出眾生的範疇，還不是十分理解。

季寥心裏明白，即使成了神聖仙佛，在天書口中也應該算是眾生中的一員。

時光長河的經曆，對他們一定有某種玄妙的好處。

但他現在應該是境界還不到，沒法理解。

時光長河凶險莫測，根本不是他現在能夠理解。他和黃泉宗主也不是憑借自己本事進入的時光長河，季寥現在回想，能進入時光長河，一定跟太乙峰脫不開關係。

因為他此前在太乙峰的奇遇，也跟時光長河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