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悠遊自在的貓、一隻口吐白沫的老鼠在城市的大街上追逐著。雖然與其說是追逐,不如說是玩耍,甚至是玩弄,但兩者之間並不像是貓和老鼠為人熟知的捕殺遊戲。因為追的是老鼠,逃跑,或者說走在前頭的是貓。

“等等……等……我跑不動了。”貌似此刻的表情,猶如100人跑步的比賽上跑了101名。

“你這樣會讓人類覺得很奇怪的!”我狠狠盯著這隻疲累欲死的老鼠。這就是傳說中飛簷走壁、妙手空空、盜取強大人類的糧食如探囊取物的老鼠嗎?一點都不像!“從來都是貓追老鼠,哪有老鼠追貓的?”

它拚命向前一跳,抓住了我的尾巴,就這麽不顧死活地讓我拖著走,嘴巴終於除了喘氣以外,有了別的用途:“你不跑……我用得著追嗎……呼哧呼哧……”

真是熟悉的對白啊。我無言以對,尾巴輕輕一甩,把它扔到麵前,一口叼住它脊背,又馬上吐了出來,它在地上摔得直翻白眼。

“味道不太好?”貌似虛弱得沒有力氣激動,“那你也別把我往地上扔啊。”“看!”我指著不遠處一口噴著水的池塘,“有水。”貌似沒有半點主見地被我轉移了注意力,連自己的疲勞也忘了,以一種奔馬的矯健姿態衝了過去,一頭紮進池水狂喝。

我緩步走了過去,毫不介意貌似喝水的樣子。它好像真的很口渴啊,張大嘴巴,水往裏灌時咕嚕嚕地響,喝得好像在叫喊:這是典型的河馬型喝水姿勢。

突然池子的另一邊鑽出了五隻小狗,五個狗頭在池塘的邊上齊刷刷地瞪著貌似。貌似猝不及防,剛剛吞進肚子裏的水又都噴了出來。

我警覺地走了過去,雖然狗一般不跟老鼠計較,但是五條狗瞪著一隻老鼠的場麵挺少見,得好好見識見識。

一條伸著舌頭的黑色小狗朝貌似“汪汪汪”叫了幾聲,貌似一腦袋的問號,回頭求救似的望向我。

“它問你從哪兒來,為什麽要到它家喝水。”

片刻的溝通,它們很驚奇地接受了我,邀請我前去做客。至於語言不通、手勢不懂、滿腦子漿糊的貌似,在後頭跟屁蟲似的轉悠,倒也沒有誰去為難它。

貓和狗是天生的冤家。我謹慎地辨別它們真心還是假意,小心翼翼地跟它們周旋,卻發現我的擔心簡直是多餘。它們單純率直,天真可愛,對事物充滿好奇。小狗們仿佛天生的熱情實在令我覺得有點受寵若驚。它們不斷地圍著我打轉,上跳下躥,問這問那,旅途中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被它們都問光了,它們跟你嬉鬧親熱的時候,真的好像一家人一樣。除了保護自己和家園,打發侵略者,它們根本沒跟誰發生過衝突。我實在是納悶,像這樣的單細胞動物,貓們為什麽一輩子有事沒事就跟它們過不去?

這幾條小狗都是流浪狗。它們的父母在繁衍了後代之後,回到了各自主人的家中,遺棄了它們。它們這樣解釋,我卻不這樣覺得。哪有母親會遺棄自己的孩子的?它們之所以離開了母親,十有八九是被主人家給丟出來的。他們便自幼相依為命,一起謀生。它們在這個池塘近旁棲息,靠著狗兒們天生的力氣跟團結,敢來打擾它們的動物越來越少,但也不是沒有。

“貓?它們很壞,搶我們看到的東西吃。有時候路人愛惜我們,舍了他們自己的食物給我們吃,也被它們搶走了。我們還小,搶不過它們,等我們長大了,就不怕它們了。”一隻有些羞怯的小狗天真地說。的確,等狗長大了,貓不是它們的對手。隻是貓針對老鼠,尚且情有可原,怎麽說老鼠都是盜竊兼破壞,同一屋簷下生活神憎鬼厭,但狗招誰惹誰,使貓這麽針對呢?

“那你們的父母呢?有沒有來看過你們?”我想了想,不得要領,就換了個話題。

“沒有的。它們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我們認得出味道,但是認不出樣子。它們一定是被主人鎖在家裏出不來。”

狗對味道倒是很敏感的。我拎起貌似讓它們嗅嗅,它們居然能夠分辨出貌似剛剛吃的是什麽。“魚……黃豆……海帶……豬骨頭。”那條小黑狗饞得直流口水,“可惜啊,垃圾桶我們鑽不進去。”我和語言不通、一頭霧水的貌似望著這群活潑雀躍的狗寶寶,真是哭笑不得。它們注定隻能生活在這裏,離開了人類的城市怕是活不成。

“你們怕人嗎?”我問它們。假如心懷歹意的人類打它們的主意,它們很難抵禦的,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有所警惕。

“不怕啊。人對我們很好的。”它們都這麽認為,“他們舍不得我們餓,經常給東西我們吃,自己家裏吃不完的飯菜,有時還有水果,都會放到這裏。他們來的時候我們一點都不擔心。”

“他們來的時候,搖一搖這個鈴,我們就出來,總是有很多好東西吃喲。”一隻黃毛小狗補充說,它短乎乎的小前腳指著不遠處一棵矮樹的樹幹,樹杈上用繩子綁著一個鈴鐺。

我搖搖頭,不再提這個。

終於小狗們休息的時候,剛剛當了半天傻子的貌似開始纏著我問這問那。它的熱情比起那群小狗隻多不少,把剛剛我跟小狗們說的事情盤問得涓滴不漏。

“就這些,沒有了!”我不耐煩地吼道。貌似總懷疑我漏掉了哪些問題和細節,深究細問之程度,就算再狡猾的罪犯也要在它麵前甘拜下風。我的腦子實在沒有空去想想,我幹嘛非得滿足它過分的好奇心。

“既然它們招待了我們,我想我們可以找些什麽來回報它們。”貌似一本正經地提出了它的想法。我同意了,我覺得這樣做沒什麽不好。這麽熱情的主人,不好好報答一下說不過去。再說了,它們對食物並不苛刻。相信貌似能夠肯定的食物對它們來說不算寒酸。

可是,想法很好,做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為什麽是我?”我不滿地大聲吼叫。望著背上小山似的精選垃圾,還有小山上麵躺著的、我根本就看不見的貌似,我後悔不迭。

本來貌似可以自己去的!

我擔心它遭到襲擊,跟著去了。結果,它心滿意足地逛完了附近所有的人家,把可以收拾起來的好東西一網打盡。

“雞肉……嗯,不錯;排骨?這個也好;菠菜?香菇?還行;嗚哇,是海參呢!……”它大包大攬地盡情搜刮,結果這份禮物最終成了不折不扣的超級重禮,我一放手,想背它的貌似馬上被壓得陷進了土裏。

我隻好自己背。

要不是天色晚了,我絕對會拒絕把這包東西送到小狗那裏。誰見過大白天一隻貓背著這樣的一大包東西到處跑的?他們會以為我是螞蟻的!

“嘿嘿,它們有那麽多條狗,東西太少會不好意思的是不是?這一包夠它們大吃大喝好幾天的了,小狗長身體,最需要好東西吃了,嘿嘿嘿……”貌似在上麵陪笑辯解說個不停,我隻想把它一腳踹得遠遠的。一路上,這包東西不是絆到了上麵的電線,就是嚇到了路過的行人,大大小小的麻煩層出不窮,一刻不得安寧地回到了小狗的池塘。

但是,想到小狗們見到這麽豐厚的禮物時流露出的喜悅,高興得活蹦亂跳的樣子,我由衷地感到高興。就是這麽一份簡單而直接的熱情,竟可以讓我獲得如此豐厚的滿足。這是為什麽?我解釋不了。我隻期望快快再次遇見這群小狗,也將我的熱情回贈它們。

池塘邊靜悄悄的,很奇怪。小狗們哪裏去了?

它們早該聞到這麽濃鬱的食物香味的!我心中一絲不祥之兆閃過,一甩肩膀,把東西抖落在地,風馳電掣地把這巴掌大地方搜尋了一遍,不見小狗們的蹤影。殘留的氣味證實了我的擔心。

人的氣味。

我睜大眼睛仔細搜尋蛛絲馬跡。地上有著拖拽滾打的劃痕,但是沒有血。

“一定是被人騙了出來抓走的。”剛剛才從大禮包下爬出來的貌似舉著一塊地上撿來的骨頭碎片,地上零零碎碎地還有不少,“煮熟的羊肋骨。”

“這不是平常人家,煮這樣的東西得很大的鍋,很旺的火。”貌似說:“隻有餐廳或者酒店才會用整扇羊肋骨熬湯。”它出奇地不囉嗦,仔細在地上端詳一番,又有了新的發現。

“麻袋,”它捏著幾縷很韌的纖維,“這些小家夥被裝進麻袋帶走了。”“野味店?”我知道它想說什麽了,“隻有他們才經常用麻袋裝食材。”我的心緊縮成一團,這些丁點大的小狗被帶去野味店絕不是為了看家護院。我依稀還記得剛才經過那兒的時候,店外地上血肉模糊的樣子。

“走!”我朝貌似大吼一聲。它三竄兩跳跨上了我的脖子,我辨清了方向,拚盡全力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