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二郎明顯呆滯了一下。

“我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弄明白。”尋點點頭,就站在二郎肩上拍拍他的肩膀,“你比得上你大哥,他留給你的事情,你要好好去做。”

望著尋那雙有著熟悉的感覺而又獨特的眼睛,二郎又想起了珍珠太郎昔日的種種關愛,這令他有種錯覺,站在他麵前的,似乎就是那魂縈夢牽的兄長。

“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好……”二郎情不自禁地說出懇求的話語,話一出口,才想到自己現在是族長,是海龍一族的族長。剛剛說的這話,也許不是族長說得出口的。

“太郎不會看錯人,你有這個本事。”尋誠摯地看著二郎。二郎不說什麽了,但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怎麽收拾棘手的嗜血海葵花,怎麽收拾更棘手的螻蟻龍,他突然又有了充實的信心。

豁開狹窄的洞口,尋同二郎走過遍布大王棘皮章魚屍體的珊瑚礁,二郎要回海龍一族去,尋要回到陸上。各有各的方向,告別,隻是解開不經意纏上的糾結。看著二郎穩穩當當舉起巨蚌和珍珠漸漸走遠,尋心裏出奇的寧靜。一路走來,曲曲折折,一步踏著一步,誰也無法告別過去。但是將舉得太久的重擔放下,卻是終辦得到的事情。二郎這一舉起巨蚌,回到族裏必然又是一個珍珠太郎。他的重擔,也就此可以放下了。尋若不是自己已然放下,又怎麽能夠幫二郎解開這鬱積已久的心結?既然已經放下,又何須繼續這崢嶸綿延的苦旅?

尋不禁想起了電光火石的那一刹那。號令死靈除去外患,迸發電流消滅敵害的瞬間,轟轟烈烈環環相扣中,怒氣的勃發,下手的果敢,決斷的斬釘截鐵,披荊斬棘的痛快淋漓,將自己心中那一半飽經風霜的軟弱迅速冶煉成形。支起所向披靡的鋒銳,藏起琴弦一般的溫柔,那是怎樣的堅硬棱角?連積惡萬年的凶殘巨蚌和成群的惡毒章魚,與海龍一族劃地而治的強悍勢力,也瞬間灰飛煙滅?

不是這樣百煉成鋼的尋,也舍不得這五味俱全的旅途。懂得了拒絕,從某一個角度來說,也就獲得了自由。海龍一族如何振興,難道還需要一個外族,甚至是一個不久之前還相互敵對的外族插手嗎?吝情去留,不是現在的尋。

風和日麗的海岸上沙鷗縱橫,清越的鳴叫聲此起彼伏。金沙碧浪是海變幻莫測的雙唇,不斷吞吐著鹹腥而又暢懷的海風。這就是陸地,是日月朝暮懸,陰晴雨雪顰笑皆美的光明之鄉,是海洋之上洋溢著綠樹白雲的生命樂園。

在岸邊一塊斑駁陸離的礁石上,有一個同樣斑駁陸離的身影。遠遠地看去,這似乎是一隻很難看的貓。它身上布滿了深淺不同的皮色,毛發有長有短,似乎絲毫沒有一點兒順溜柔順的美感。隻是當它起身前行的時候,那龍行虎步的姿態,會自然漾出一種不可褻玩的魄力,那渾身不美的皮毛動與靜之間仿佛有了魔力,有了勳章上棱角分明的厚重花紋般的光彩。它走到哪兒,所有的目光就自然而然集中在哪兒。

尋過往的好友,無論哪一個,都能夠一眼認出,這隻貓就是闊別已久的尋,同時他們之中無論哪一個,也都能夠異口同聲地斷定,這隻貓不是它們熟知熟識的尋。

“你到底怎麽回事?”他們異口同聲地問道。

“給我的感覺就是一隻脫了羊皮的狼。”吃得滾圓的貌似說。

“給我的感覺就是一把不當掃帚了的棍子。”胡子老頭撚著胡子說。

“給我的感覺就是……”聞訊而來的老鬼為難地撓著額角,“尋,你是不是整容了?”

“不對,這麽說很不恰當,”他馬上又改口,“你是不是不再整容了?”

“怎麽可以這麽說尋呢?”同行而來的還有龍王的幽魂,“我就覺得是它在馬路上很不要臉地把衣服脫了個精光曬太陽。”

“你們說個夠吧,”尋強笑道,實際上它被說得臉色有點發青,“反正小女孩都不在家,再吵也不怕。”

這群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家夥一起哄然大笑起來。

這番重聚,從尋重新出現在這所熟悉的屋子裏開始。尋覺得這些老朋友們依舊那麽親切,他們絲毫沒有改變。實際上,他們既然選擇了安詳地浮遊在平靜的生活中,哪來的改變?

這對他們也不錯。尋笑眯眯地,笑得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