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太陽下山得比往常要早一些。天際流雲淡淡,慵懶的紫色顯得那樣的寂寞。原來這片土地的刻度,已經被轉到了溫暖漸漸稀少的季節。

尋無所謂地四處逛蕩,感知著它感興趣的東西。自從它開口吃東西之後,身上有了些寒暑的感覺,也就明白了貌似天冷時穿蓑衣的迫切。想想自己還嘲笑過它,真有些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敗類感。

這種天氣最好躲在家裏烤火吃飽睡大覺。尋想。不過實際上,這時候地上走的人們,多得像搬家的螞蟻。人人神色急惶,麵容憔悴,跟尋想的實在是有較大的距離。尋發現了這一點,但也不意外。自己跟人類,從來就是沒有共同語言的,他們發生的事情,從來隻有他們自己才明白,不在一個生活***裏,就永遠都不會有相同的感觸,更別提自己這種活得不耐煩的闖禍頭子。

尋就這樣在無數擺動的腿下悠閑漫步,雖然沒人踩到它,但也沒人注意它。有人的地方有貓很正常,又不是有老虎,腳下多了隻無害的貓,人們還是能夠接受的。隻是,尋對這種狀況有些不滿,很不滿。它伸展尾巴,往一隻最大的腳上一絆。

這個頭奇大的倒黴鬼隻覺得自己邁出去的前腳腳脖子好像被誰一擋,不由得失去平衡,往前一倒,撞到了前頭的行人。前麵的人沒提防背後,也跟著往前倒,連帶著壓倒了一大片。尋得意地抬頭挺胸甩著尾巴路過這一堆大眼瞪小眼的人山人海,揚長而去。地上這群人一時半會起不來,想起來被別人壓住,吵吵嚷嚷了老半天,總算找到關鍵,一個個起身狼狽地拍打著自個兒的灰塵。眾人略事追究,輕易就把大塊頭這罪魁禍首揪了出來。他被圍在人群當中,辯解得嘴皮子都破了,心裏鬱悶得無以複加。群情激憤之下,他的塊頭絲毫沒能起到以往的威懾作用,而且更糟糕的是,他隻有摔倒的證據,沒有絆倒的證據。

“我給絆倒的!我這條腿!我……”大塊頭情急之下,舉起剛才那條前腿,聲嘶力竭地強調,一不小心用力過猛沒站穩,轟隆一聲又摔地上起不來,激起了一大片煙塵。圍著的眾人皺著眉頭掩住口鼻,一致認定這大塊頭缺心眼,沒心思再追究下去,罵罵咧咧地都走了。大塊頭老半天才爬起來唉聲歎氣地離開。這回摔得結實,可不比剛才前頭有人墊著。鼻青臉腫的模樣他自己看不見,尋可在旁邊笑了個夠。

方才眾人斥罵的時候,也夾著不少苦水往外倒。前些天哄鬧著要來洪水,這群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實心眼,把大件的東西甚至房子都賣了,折來細軟緊緊帶在身邊,隨大流逃亡流竄。奔波了好多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後來當局聲明水利已經修好,還提供了大量圖片數據以供確認,眾人才放下心來,打算回家。可是提到回鄉,人人都苦著一張臉。走的時候賣得了的賣,賣不了的也不要了,帶在身上的細軟財物一路已經折騰去了七七八八,怎麽回家?這群人隻好一路湊合著忍饑挨餓,節衣縮食看能不能挨到家鄉去。在寒風凜冽的冬天,這樣的決定實在令人難以忍受,一路不斷有人凍病餓病,但眾人已經沒有別的辦法。

這世道,老百姓一個不如意就被連根拔起,死活全看運氣。尋笑過後想想,搖了搖頭。

這可不關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