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啥,活多一天都是賺的。”我打了個嗬欠,舒舒服服地躺下,把腦袋靠在胳膊上。

“哼,不上當。”胡子老頭一見沒戲,胡子一翹一翹的,作弄貌似去了。

大夥兒一塊熱鬧了陣子,各自回去休息,我才找上胡子老頭,想好好地找它聊一聊。我知道,它從來不開這樣的玩笑。

“死貓,我不知道你這樣混下去什麽結局,”它也從來不客氣,“但我覺得有種很大動作的變化在發生了,你自己覺察了沒有?”

“胡子,你都發覺了,就不必轉彎抹角,”我點點頭,“你怎麽看?”

“我見的世麵少,隻知道這屋裏的事情。”它沉默了一會兒,“你平素不吃不喝,換句話說叫做油鹽不進,現在居然會流出淚水?難道你活過來了嗎?”

“什麽叫做我活過來了……”我起身抖擻抖擻,“我這不好好的嗎?”

“死貓……”胡子老頭憂鬱的神情,恰似未圓的月亮,“你以為自己活著嗎?”

月光照過我的身體,如流水一般,沒遇到半分障礙地照在我背後的地磚上,顯得冷淡而又淒清。

正是這樣。從沒有任何打擊會落在我的身上,甚至一片落葉,它也會穿過我飄落到我腳下的土地,仿佛能夠承載它的隻有厚實的泥土,而不是我。

如果胡子老頭能體會到我的心潮澎湃,它此時早被怒濤拍倒在地,但此刻月亮靜靜地亮著,地板也靜靜地映照著月光,我在其間任由光束來往縱橫,如同本來無一物。沒有任何東西因為我的存在而稍微表示在意,任何東西。

我真的是活著嗎?

我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

活著跟沒有活著,一樣嗎?我活著會死嗎?我沒有活著會活過來嗎?

紛繁複雜的問題淹沒了我的眼睛,我的眼前一片迷茫。當我清醒過來,眼前出現的,居然又是那一片海。翻來覆去的雲裏月色蒼茫,海麵一片亂金碎玉,驚濤裏掛在浪頭上的,仿佛就是雪白的狼牙映射著月光。

在這雄奇詭麗的天地之間,我慢慢收住了狂亂的心緒,把心境降落到最原本的、心猿意馬的原野上。不介意任何離合悲歡,不介意任何生死存亡。我感受到萬物都在有韻律地唱和著,風一陣陣地吹,灰蒙蒙的影子稻穀穗般地搖擺,敲擊出心的鼓聲,波浪般起伏的灰影,原來是順著韻律在甩著頭的無數生靈,不,不是生靈,是不同群種族類的一個個生靈團體,在相互滋潤、相互協調下循環生息,仿佛光環中的神物般不停更新著自身。而我,卻如同其間的一塊冥頑不化的石頭。頑石。

這種感覺或許是狂喜,或許是悲哀,掃遍了目光所及的每一處,將所有的生機活力帶來的新鮮感覺一股腦兒抹殺,留下的是冷靜,一種毫無餘地、毫無僥幸與憐憫的冷靜。

當我重又踏著這熟悉無比的路途回到家裏的時候,胡子老頭正在門首候著。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它仿佛鬆了一口氣。

“我想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