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文大叫"救我"的時候,那兩名打手都笑了。

一名挺著個啤酒肚的,隻唇角掀了掀,沒真的笑出來。

一名有兩隻又大又黑又深又皺皮眼袋的家比,則哈哈笑了出聲。

不管笑出聲或沒笑出聲的,他們在這一刹感覺都是一樣:"輕鬆!"——一個四眼笨瓜蛋,一旦眼鏡給打掉了,居然便開聲喊起救命來,可見已毫無戰誌,而且也"好打有限"了。

要知道,出來"江湖上混的",不到生死關頭,還真恥於開口向人叫"救命"哩!

看來,這小個子真不經打。

找到這樣的對手,兩人自然感到輕鬆高興。

這兩名"打手",名字非常平凡:一個叫伍永。

一個名霍文。

他們都是平凡的人,所以名字也很平凡,在平凡的家庭長大,在平凡的環境裏成大,因為太平凡了、他們都想做一些不平凡的事。

對他們這些人而言,不平凡的事,就是口袋裏大把鈔票:隻要手裏有的是鈔票別人就會看得起他。

為了這個"不平凡的夢",伍水加了幫會,參加了打劫,也參與了幫會械鬥。

結果,惹了大禍。

按照道理,伍水不是死定了,就是得要坐半輩子的牢。

"幸好",他投靠了毛念行。

有毛念行撐腰,誰都不敢惹(抓)伍永。

於是,他就重獲"新生"。

他可不認為他的"新生"是另一種形式的"墮落",但他卻因而對毛合行更死心塌地,效忠盡忠——因為毛念行是他的靠山:靠山一旦倒了,就算他沒給砸死,也必給活埋。

毛念行深明這種道理。

所以他特別喜歡收容這類"走投無路"的人——

因為已經"走投無路"的人,亡命江湖,隻有為還要他們那一條命的人賣命。

伍永也是一例。

霍文也是一例。

霍文好賭。

他要不平凡,不是靠本領,而是想憑運從賭台上贏回來。

結果呢?——

結果當然是跟絕大多數這樣想法的人下場一模一樣:1、輸光。

2、借錢,再賭。

3、再輸清光,還欠一屁股賭債。

這就"大件事"了:全世界的"高利貸"(港稱"大耳窿")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追債,確有一手。

霍文知道自己再不不錢,就得陳屍荒郊,或屍沉海底。

所以他向毛念行求情。

毛念行就是這些"大耳窿"的"老大",他們的"本錢"就是從毛念行那兒"撥"出來的。

所以毛念行的話,他們會聽。

從此霍文也成了毛念行手下的"大耳窿"之一,他追債還錢,還特別賣力——以致他的"同事"認為他以前給人追債已追得有點"心理變態"之故。

他對無法還錢的人割耳、切指、斬趾、劃臉、割舌、乃至殺人全家,無所不為,無所不用其極,連他身邊那些心狠手辣的同黨都覺得:"有無必要得那麽血腥啊!?"他卻引以為榮。仿佛是為自己報仇雪恨一般。

毛念行也極喜歡用這種人。

目為這種人已得罪全人類,要是不為他賣命就得丟掉性命。

這種人已別無選擇。

霍文就是這種人。

結果,伍水和霍文並沒有因而"不平凡"的起來,內內外外隻得了兩個綽號:"狗屎""垃圾"——狗屎和垃圾。

盡管,兩人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已"高人一等",威風過人,但在人們心目中,他們隻是:"惡死"——

大家都暗自期待:看他們終有一日,如何"惡"報而"死"哩。

他們希望"不凡"的結果,卻變成人人心中的"狗屎"與"垃圾"也許。他們心目中或為認為;能做毛氏企業手下的"狗屎"、"垃圾",也是堆"較不凡"的"狗屎"及"垃圾"吧!

溫文看了一拳。喊了一聲:"救我!"要是你聽到有人喊"救命",你會怎樣?——

你可能會去救他,或不去理會,但至少誰都會認為那人正遇上危險、碰上危機。

如果這叫"救我"的人正是你一手造成的呢?——

那自然就是你已占了上風對方正在求救討燒了。

所以,"狗屎"和"垃圾"都知道自己贏定了。

對方戰誌已潰。

可是,意料之外的是;溫文一麵叫"救我",卻突然一反身。一記包打肘撞,打在"狗屎"左太陽穴上!

"狗屎"伍永登時覺得滿天星鬥,仰身退了七八步,差點沒跌了個狗吃屎!

"垃圾"吃了一驚,正要揮動鐵叉,溫文忽又跪了下去,求饒:"救命!"——救命!

"垃圾"霍文一呆:(要我教他的命!?)他在一愕之際,不意溫文往下一趴,雙手倏出,抓住他雙踝,用力一拉——這次,霍文可跌了個仰八叉。

"通"的一聲,他手上的鐵叉,還敲在自己額頭上。

溫文老實不客氣的騎了上去,一二三四五六拳,趁"垃圾"一時掙紮不起,他把他打個金烏龜金魚豬!

他這回是趁"垃圾"踣地未起,要把他打成一堆垃圾,"垃圾"雖一時爬不起來,"狗屎"可定過神來,掄起巴冷刀,向他背後斫來!

"狗屎"可恨絕了這"四眼仔"。

他要一刀斫殺了他。

沒料,溫文忽然回身。

他對斫來一刀,不閃不避,反而雙手一合,對準已糅撲得非常近的"狗屎",大喝一聲:"別動,再動我就開槍了!""——槍!"(怎會有槍?)——如果是你,在這時際忽然給人用手瞄準喝住,你會怎樣?

"狗屎"在這一瞬間,一震。

他不知道對方幾時有了槍,可是。這險是不能冒的,如果對方真的有槍,自己再有些微異動,必是自尋死路。

所以他略為一頓。

刀陡止。

至少,他要看清楚"情勢"再說。

火光掩映,夜色昏黝,他一時也看不清楚:——這家夥手裏究竟有沒有槍?

至他看清楚的時候、發現"沒有"的時候,一切已遲了。

溫文疾移開空手合成的"假槍",劈手奪過地上呻吟著的"垃圾"手中鐵又,一叉刺人"狗屎"的脅裏。

幸好,這鐵叉頂端是鈍的,不是磨銳了的兵器,否則,"狗屎"就得給這一記穿胸而過,立死當堂。

但這一下,也真夠"狗屎"受的人。

他痛捂著胸。

痛彎了腰。

溫文立時就地一滾。

這一"滾",剛好"滾"到"狗屎"腳前。一絆,"狗屎"在劇烈的疼痛中,立即站立不穩,轟然倒下。

溫文立即騎在他身上。一手搶去他的巴冷刀,一揚刀便架在正欲狼狽掙紮欲起的"垃圾"之脖子上。

這次,溫文說:"你要頭就不要動!"對他而言,他是"出此下策",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他掉了眼鏡,看不清楚,所以隻好處處用這種古古怪怪的"近身纏戰"之法。

但對"垃圾"而言,隻覺得這是極其恐怖的事:因為他從未遇上這樣古怪的敵手,也從未見過這等詭異的打法。

這種打法,不要臉,不講法度,一點不成風,卻十分要命!

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