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局麵變成了這樣:駱鈴勇戰辜劍。

辜劍沒有了槍。

他抽出了腰畔的斧頭。

他一向都是個擅使小斧的漢子。

駱鈴手上沒有武器。

但她有針。

以小(她的身形可算高,但比起辜劍可謂不成比例)搏大。

哈森則力戰史斯。

史斯更加魁梧。

哈森在少年時曾得過馬來功夫搏擊冠軍,但近年來已養尊處優不必再與人近身肉搏的他,跟這樣高大豪壯的敵人交起手來,少不免吃盡了苦頭。

溫文也決不是沒事幹。

他更"忙"。

"忙"得真不可開交。

史斯、高足、辜劍,三人都各帶了一名同伴,除了那開轎車的司機因先著了駱鈴一擊,又在與張小愁搶奪手槍而給溫文推入火場灼傷甚重之外,另兩人都曾受過溫文一"劈",非但沒暈,連戰鬥能力都影響不大。

所以溫文要以一敵二。

這就大事不好矣。

說真的,溫文不是沒練過武,而是從沒放了心機好好練武。

他練武的原因,跟一般人練武的理由和目的,也沒什麽兩樣,但有幾個"私人理由"是比較特殊的:一,他比較矮小,所以他需要習武,來補償他這個先天缺陷。

二,他特別喜歡出風頭,所以非常好打抱不平——這都需要點功夫底子,才能達成了。

三,他以為總有一天,會有製片、導演慧眼相識,請他去拍武俠(打)的。機會來的時候,他得要先準備好。

但顯然的,他準備得並不夠好。

打架,跟文筆、畫功、會活、唱戲一樣,天份固然重要,但一定不能缺乏嚴格的鍛煉。

基礎是一定要的。如果不勤加練習,根本沒有底子,任有天才,也無法發揮。

因此,一些講究武術實效的武功,就十分注重自由搏擊的訓練。一個空手道、柔道、合氣道、跆拳道的黑帶晉段前,一般而言。至少經過逾三、四百次的交手經驗。至於中國武術中亦有不少注意實戰功效的,例如:詠春、意拳、螳螂、八卦、洪源、太極、擒拿等武術的高手,難免有上千次的"講手"練習,不管對師父、同門、或打樁、擂台,都有極豐富的經驗,乃至在進攻退守間進入完全"自然反應"、"潛能反射"的狀態。這才算真正把學得的武藝運用在實戰上。

可是這殊不容易。

也談何容易?

在這麽多次自由對打的訓練中,自然難免負傷、意外,乃至死亡,有的人也因而失去信心、半途而廢,可見能成為真正一名實戰高手,的確非要有恒心、毅力、勤奮和天份不可。

故此在西片中常見;某甲向某乙揮出一拳,自己卻痛得彎腰撫手,這看來是十分窩囊,但其實卻十分寫實;蓋因如果未曾真正學過武功的,或無充份實戰經驗者擂人一拳,反折其手,那是十分容易發生的事——

怎麽打人,是講究技巧的。

沒有經驗的人連拳頭都不會握,擂人一下,隻怕痛的是自己,既打的不對,也打在別人不對的地方。可能會不小心要了對方的命,也可能在不意間賠了自己的命呢!

是以,有些沒有受過真正武術訓練而又好戰的家夥。談到搏戰總喜歡洋洋自得的說:"我沒學過武功,可是。因為我夠狠,所以別人都打不過我。"其實這觀念絕對是錯的。

夠狠的人不等於能打。絕不等於。夠狠的人隻能在沒有打鬥經驗或跟他一樣未受過武術訓練的人才能地發揮"狠"的效用;隻靠狠,正如隻夠勇一樣,遇上真正的高手,都包管用不上。

以為自己打架夠狠便算能打,那真要打過才知梅,還不如早些夢醒吧。

磨練是重要。在這一點上,寶劍與人材,性質都是一般。

光說不練,到頭來仍是經不起考驗的。

考驗一個漢子,戰鬥是最好的方式——不管鬥智鬥力鬥手段都一般。

溫文就是這樣。

在想像中,他很能打。他從小學二年級起就想到自己心愛的女同學遭壞蛋男同學欺侮時,如何英勇挺身的打退他們;他從初中開始已幻想美麗的女老師給外邊歹徒欺淩時、他怎樣出手相救。他的幻想過程,堪稱巨細無遺。如何及時救美、女子目中驚惶但美麗的秀色,乃至他如何以小製巨(他個子瘦小),以寡敵眾(當然他的幻想裏當"英雄救美"成功時,也總有一幹支持他的朋友們為他鼓掌喝彩,一群向來瞧不起他的同學對他非常敬羨,從此刮目相看)、甚至怎樣大喝一聲、出場說話、連環飛腿,都一車揣想好了,並在計算之中。隻可惜,隻是,這些幻想他確曾先後都遇上了,但大多都是他自己、铩羽而歸、敗陣下來,若不討得個臉青鼻種,已屬百中無一的精神上"勝利"了。溫文是個聰明人。

由於他太聰明,所以跟許多聰明人一樣,都不肯下死功夫。

聰明人懂得躲懶——

聰明人要是能不懶,能夠勤奮,又能專注發揮。加上些好際遇。那絕對是不得了的人,能做出不得了的事。

溫文發現隻要世上有槍炮,練武變成了"費時失事"的玩意兒。對於這一點,他認為清末"義和團"事件已是最後一次"覺醒",從此已不必再作爭議了。

練功夫,不如去學別的一技之長更好。

他有沒有學別的"一技之長",卻是另外一回事;他雖早有"明見",但卻不見得他因而苦練槍法或借機多接觸槍械——

如果他想、他要、他願意,他自然會有好些朋友(例如蔡四幸)在這方麵讓他大長見識,大有進境。

可是他又討厭槍械。

他不喜歡——

對於手指一扣就奪去一條人命的事,他向來都不喜歡。

他認為靠槍和子彈來殺人傷人是不尊重人的人才做的卑鄙下流事;這種人用這麽懶和不好玩方式殺人,既不負責任,又沒有意思,而且首先使侮辱了先作為人的自己。

他既不好好習武練功,也不再沾槍械,但卻喜歡撩是鬥非。這就無疑如同"自討苦吃"了——

好比一個不會遊泳而又不帶任何收生設備的人,見激流瀑布就投身而入一樣,遲早得要溺斃而歿。

不過,溫文另有一得;那就是他雖沒好好練武,但格鬥經驗卻極其豐富。

他能在這麽多次累積的毆鬥中保住性命,自然有他一套求生和對敵方法。

那兩名打手,圍攻溫文,見他斯文矮小,一開始就沒把他放在眼裏。

要是一對一。他們還真未必收拾得了反應奇快的溫文。

但二對一就不同。

所謂"雙拳難以四手"、"寡不敵眾",那絕對是非高手不易解決的難題。

要你隻對付一個人,那好辦多了,你隻要躲開一個人的攻擊和向一個人攻擊(通常都在你的前方),跟超過一個人問你攻擊和你要對付的,情形有極大的分別。

就算你武功很高,但背腹受敵,對方前後左右突擊,隻怕隻有武俠小說裏的人物才能幸免於難了。

何況這兩名打手,的確是"專業打手"。所謂"專業",是他們的確受過"打手"的訓練和多次"打人"的經驗。

而且他們雖然沒了槍。

但一個手上有柄巴冷刀。

一個則抄了支鐵叉——

你叫赤空拳的溫文如何應付這場麵。

看來,溫文確是應付不了。

所以他打沒兩下,左顴已著了一記。

這一下並沒有把他打倒,但眼鏡卻飛到了地上。

這就糟了。

溫文是個大近視。

他常年戴慣了眼鏡——

一個常時間戴著眼鏡的人,驟然失去了眼鏡。對他而言,就不止是失去清晰的視力那麽簡單。甚至可以說:連戰鬥力、反抗本能和自信都一齊"失掉了"。

這一記,簡亙就打掉了溫文的信心。

眼看巴冷刀和鐵叉一齊砸到。溫文失心喪魂的大叫了一聲:"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