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鷹醒轉過來,尚未睜眼,想起過去幾天的歡愉,回味無窮。人生至此,複有何求?

胖公公“延期一月”之計,確為妙著,且妙至毫巔,立竿見影。胖公公提出後,他再沒想過,至乎將所有令他煩困的事置諸腦後,全情投入與妻兒的天倫之樂。不知如何,今天睡醒,忽又記起。

首先,可進一步鞏固台勒虛雲等對“範輕舟”非是“龍鷹”的判斷。道理顯淺易見,如果“範輕舟”是龍鷹的化身,曉得大江聯全麵入侵神都,楊清仁更以李唐子弟的身份混進李顯集團,又在“東宮慘案”發生的非常時刻,當然盡速以龍鷹的身份返京,趁女帝仍掌權之際,以雷霆萬鈞之勢**平叛黨。

憑台勒虛雲的智能,諒可猜到十萬個龍鷹這麽做的理由,卻摸不著半個不這樣做的理由。

假設台勒虛雲已因找不到他的破綻,作出範、龍兩者非同為一人的判斷,這麽的延期返京,可更堅定他這般的看法。

其次,是辟謠。

朝內朝外,流傳著龍鷹有染指皇座的野心,這樣的謠言本毫無基礎,除非曉得他和女帝的“聖門關係”。不過,凡功高震主者,總招人疑忌,加上奸鬼如武三思大力中傷,信此者該大不乏人。明白龍鷹的,如張柬之,對李顯說一百句仍及不上武三思說一句,在這方麵,他當醜神醫時早有深刻體會。

現在好了,際此皇權爭奪如火如荼的關鍵時刻,龍鷹以事實向所有人說個清楚明白,他絲毫不把皇位放在眼裏,故雖有詔令在身,仍不急著趕赴神都。

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作用,如胖公公所言,予李顯一個機會,證明是當皇帝的料子。他本身的能力是一回事,能任用賢能便成,靠向武三思或靠向張柬之,是天南地北的兩個情況。如若一切朝理想方向發展,等於破了台勒虛雲一手營造的局麵,更可令萬仞雨心安理得,因為再非見死不救,若仍沒法帶來李顯的改變,以後發生什麽事,李顯是咎由自取,張柬之等則是捧錯對象。

小魔女的嬌喘呻吟填滿耳鼓。

龍鷹從沉思走出來,發覺一雙手正愛不忍釋地對相擁而眠的狄藕仙不規矩起來。自在大河對月盟誓後,當了這麽久夫妻,兒子都生了,還有何規矩可言。何況嬌妻因有孝在身,到昨夜方肯和他共享**,不像人雅等在解慰酒後早和他胡天胡地。久別勝新婚,個中的火熱,可以想象。

抵達陽曲縣後,應付了無瑕,他仿若到了避世的桃源,暴風雨裏有瓦遮頭之所,心之所願,就是永遠不用重返人世,又或回到風雨中。

極盡荒唐後,麗麗和秀清伺候他梳洗更衣,萬仞雨來找他。

兩人在後園的亭子說話。

萬仞雨道:“你有想過嗎?我這樣不隨你返神都,於理不合。”

龍鷹吃了一驚,道:“不是改變主意吧?”

萬仞雨笑道:“放心!你為我著想,我怎會不識好人心。問題在你這家夥樂不思蜀時,萬某人卻閑著無聊,左思右想,想到你沒空去想的事。”

龍鷹放下心事,輕鬆起來,欣然道:“竟來耍小弟,我的情況就像獨自一個人,從大沙海的一邊,走到另一邊,眼前忽然出現一個大湖,除了撲入湖內外,還可以做別的事嗎?”

萬仞雨道:“你的解釋是說給自己聽,多於說給我聽,可知你自家知自家事,如何荒**無道。哈!”

龍鷹訝道:“萬爺今天心情很好。”

萬仞雨道:“想通了,當然心情好。若有人問起你,為何我不隨你返神都,你可以告知萬仞雨對李顯的親小人、遠賢臣徹底失望,不忍目見,對中土的未來不再抱望,故來個遠走他方。”

龍鷹喜道:“好計!連消帶打,是否準備帶同妻兒到高原去,過一段安樂日子?”

萬仞雨悠然向往地道:“高原不是人人受得住的,你的兒子生於斯、長於斯,不會有問題,我的兒子在中土出生,情況難測。我是想和他們到南詔去,順道與過庭和難天聚首。”

龍鷹歎道:“老哥真幸福,羨煞小弟,何時我才有這般幸福美滿的日子呢?不過途上須小心瘴毒。”

萬仞雨道:“不用你提醒,我也會小心。到南詔盤桓一段時間後,芳華留下來,我則和過庭、難天回中土會你,先到成都,看鷹爺有何指示?”

龍鷹道:“怎敢!怎敢!大家兄弟,還來耍我?”

他明白萬仞雨的心情,是不看好李顯,瞧扁他沒法抓緊女帝給他做個稱職皇帝的最後機會,故不願留在中土,坐看朝政崩壞,偏又有心無力,索性眼不見為淨。當然,如果非是曉得另有長遠之計,以他的為人,將明知不可為而為,現在則是謹守“後發優勢”。

萬仞雨又道:“明天我便走。”

龍鷹失聲道:“這麽急!不多陪我幾天?”

萬仞雨沒好氣道:“你需我陪你嗎?還有,待會輪到你去陪胖公公遊山玩水,數數自己有多少天足不出戶。”

龍鷹慌忙投降,萬仞雨離開後,返內堂向眾妻招兵買馬,小魔女第一個拒絕,青枝是第二個。人雅、麗麗、秀清莫不敬謝不敏,可知過去數日如何度過。遊說和堅拒的過程說不盡的**旖旎、熱鬧好玩。最後得金發美人兒肯被征用,條件是與龍鷹共乘雪兒,不用她動半個指頭。

當晚興盡而回,胖公公和符太各自回房休息,龍鷹和美修娜芙踏足內堂,立感氣氛有異,小魔女、人雅、麗麗、青枝全體在座,兒子們在美婢陪伴下到天井嬉戲,大有嚴陣以待的氣氛。

龍鷹訝道:“發生何事?”

狄藕仙雖為人婦,仍不脫小魔女本色,單手叉腰,指著麵向她們的椅子道:“坐在那裏!”

麗麗伸手招美修娜芙到她旁,還摟著金發美人兒的腰肢到一角耳語。

眾女之中,包括來自高原的四個美婢,隻有麗麗及得上美修娜芙的高度,兩個苗條修長的人兒鮮花競豔,惹得龍鷹大起色心,一邊在想今夜如何盡享她們的溫柔,一邊正要偷聽她們的密話,狄藕仙道:“不準聽!”

嚇得龍鷹收回靈耳,空有十八般武藝,可是在刁蠻愛妻裙下,剩得俯首稱臣一法,因樂在其中。

龍鷹一頭霧水的坐下, 涇渭分明的麵向眾妻,幸福美滿的動人感覺油然而生,恭敬地道:“容為夫鬥膽問一句,究為何事?”

人雅“噗哧”笑道:“還要裝神弄鬼,你的膽子怎會這麽小?”

美修娜芙的歡呼聲傳來。

龍鷹大惑不解的朝金發美女瞧過去。

狄藕仙嬌喝道:“不準分心。”

龍鷹舉手投降道:“說吧!”

狄藕仙若無其事地道:“我們也要到南詔去。”

龍鷹失聲道:“什麽?”

麗麗和美修娜芙回來了,立在小魔女椅後,登時令她威勢大增。

秀清柔聲道:“聽月靈、紀幹她們說,洱海和滇池是很美的地方嗬!周圍沃土千裏,風城更是離奇,吹來的風是香的,還有連綿百裏的蒼山,十九峰夾十八溪,想想已教人向往。”

龍鷹苦惱道:“可是為夫沒法分身嗬!”

美修娜芙喜滋滋地道:“鷹爺放心去打仗,我們懂照顧自己哩!”

小魔女現出給他氣個半死的趣怪表情,道:“誰要你陪!我們約好萬爺,在有‘長江第一彎’的石鼓鎮會合,結伴到南詔。林壯亦答應了,送我們到洱海後,從南詔那邊返高原。”

龍鷹心中叫好,旅行不同遠征,是享受,也是探索。一無所知、神秘美麗的天地,就在前路上的感覺,是無與倫比的。於未經踏足的陌生地域,把足跡印於其上,想想足叫人興奮莫名。

沉吟道:“基本上問題不大,不過,有一個條件,須各位嬌妻點頭應承。”

眾美為之一怔。

龍鷹灑然聳肩,道:“不用緊張,為夫的條件,你們肯定辦得到,全心全意便成。哈哈!”

最後一句,露出尾巴。

狄藕仙嗔道:“還不快說,是否討打?今次將不止我一個人出手揍你。”

龍鷹道:“答應你們又如何,隻要今晚你們肯一起來陪小弟共尋好夢,萬事有商量。”

嬌嗔、笑罵、不依、撒嗲震堂,差些兒拆掉房子。

※※※

龍鷹不情願地睜開眼睛,咕噥著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

小人雅情不自禁伏入他懷裏,以她猶未脫童稚可迷死人的嬌聲輕輕答道:“稟上夫君大人,剛過午,你是大懶蟲。”

龍鷹心忖自己親身體驗到,為何最精明的皇帝,最後都變成了不願臨朝親政、沉迷美色的昏君,更深切體會博真三人領悟到的“餓食論”,也是“久旱逢甘露”的道理。經曆了長時間步步提防、驚濤駭浪的緊張生涯後,又受“東宮慘案”的沉重打擊,回到妻兒旁這片亂世裏的唯一樂土,那種自我放縱的狂熱情懷,正正迎合他所需。

他有點記不牢萬仞雨在四天或五天前離開,不想去計算日子。隻要想到與嬌妻愛兒不得不分離,胸口立像給大石硬砸一記。

探手將嬌小玲瓏的人雅摟個結實,惹得她“嚶嚀”呼叫,似如擁有了整個天下。

得妻如此,是天賜的福分。

眾妻裏,人雅、麗麗、秀清出身宮娥,自幼受嚴格訓練,養成逆來順受的性情,耐性過人,慣於等待,懂得珍惜和安於正掌握在手的幸運。不單肯接受夫妻分離的情況,還認為理所當然,絕不怨天尤人。

美修娜芙受高原思想熏陶,認為在家做好妻子的本份是女人神聖天職,且崇拜英雄,丈夫四處征戰才是真正了不起的男兒漢,兼之有子萬事足,樂天安命。

本來最不易與的是小魔女,幸好她修煉靜齋心法後,有點似乃師仙子般,無欲無求,淡薄凡塵,隻是受不住自己的魔種,個中情況微妙,令她還以為因對他情有獨鍾。青枝婢隨主,也不成問題。

眾妻的“體諒”,令他不但可安心辦事,又大添動力。現在她們聯群結隊的到南詔去,充滿尋幽探勝的樂趣,使他心中寬慰。

人雅輕喘著道:“神都有訪客來哩!太少囑我們喚醒你。”

龍鷹駭然擁著她坐起來,失聲道:“什麽?”

變得坐在他腿上的美人兒,兩手纏上他頸項,湊到他一耳邊道:“太少說,姚崇率領百多名文武官員,遠道從神都來,不過夫君大人放心,胖公公去了招呼他們,先領他們到國老墳前拜祭,才會到這裏來。”

龍鷹仍處在剛睡醒的糊塗,聞言苦惱地道:“該由我去招呼他們才對。”

人雅抿嘴忍著笑地道:“太少說,他聽到公公向姚崇說,鷹爺因傷心過度,足不出戶的,所以責任落在他身上,致祭後方帶他們回來,由鷹爺親身感謝他們。”

龍鷹心叫慚愧,連忙離開榻子,匆匆梳洗更衣後,到內堂見符太。

坐下後,符太斜眼瞧他,笑道:“記得待會扮得哀傷些,否則人人曉得公公為你撒謊。”

龍鷹沒好氣地道:“大家兄弟,還來糗我?”

符太悠然道:“剛好相反,我是在全力護駕,並專誠在此恭候,以提供神都最新消息,免鷹爺與現實的情況脫節。”

龍鷹尷尬地道:“恕我怪錯你,公公一直和神都保持聯係嗎?”

見符太笑而不語,舉手認錯,道:“我知說的是廢話,原諒我仍未醒過來。”

符太道:“沒關係!見到你如此樂而忘返,做兄弟的替你高興。”

接著道:“李顯把事情弄砸了。”

龍鷹失聲道:“又再拒任監國嗎?”

符太道:“該說是名存實亡,對方真厲害,傳出你康老怪和方閻皇重臨神都的謠言,指你們心有不甘,欲趁亂再行刺李顯,嚇得他立即屁滾尿流的躲返東宮去,不肯上朝,形成一邊是李顯批出指令,另一邊二張假傳聖旨,兩個陣營相持不下之局。”

這就是政治惡鬥,屬最劣質的政治,不理善政惡政,隻要出自對方,一概阻撓,如此形勢,隻有一方全麵崩潰,方可解決。

龜縮東宮的李顯,再不到張柬之等左右,而是被韋妃和武三思操控,女帝的良苦用心,盡付東流。

龍鷹不解道:“兩大老妖又不是住在宮城內,李顯有何好害怕的?”

符太道:“你真的尚未醒過來,連我這個政治新丁看到的,也看不到。李顯是個沒有魂魄的人,武三思和韋妃需要的是個借口,現在得台勒虛雲一方慷慨提供,武韋還須別人教他們怎樣去利用嗎?”

接著又道:“另一件事,聖上病情加重,大部分時間神誌不清,二張將聖上從上陽宮遷往他們的集仙殿,好讓他們衣不解帶的悉心照顧。他奶奶的!”

龍鷹終告清醒,是被駭醒過來,大怒道:“太自把自為了!”

符太道:“鷹爺勿要動氣,此事早在公公算中,是讓他們自掘墳墓。現時二張唯一之計,在乎延續聖上壽元,同時招兵買馬,能勾結多少人便多少人。張柬之等當然不是和稀泥,歡方秣馬厲兵,宮廷大戰一觸即發。”

龍鷹歎道:“可是……”

符太道:“我比你更適合宮廷內鬥,因比你無情。不論外麵發生何事,對千黛沒有任何分別。若非如此,怎完成朝代的交接。想起返神都,我便熱血沸騰。”

龍鷹問道:“除姚崇外,尚有何人?”

符太道:“姚崇外尚有桓彥範,公公著我告訴你,姚崇已開口要求,一般禮節後,他和桓彥範要和鷹爺你私下商議。”

龍鷹歎道:“我逍遙快樂的日子,怕須提早結束。”

符太哂道:“頂多提早幾天。不過可以放心,公公和林壯商量好嫂子們到巴蜀的路線,就是先陪你返神都,再從神都南下,經大運河入大江,逆流往成都去。你還有很多好日子。”

龍鷹歎道:“公公知我心也。”

麗麗和青枝捧著熱氣騰騰的兩碗麵進飯廳,前者欣然道:“夫君和太少先吃點東西,客人快來哩!”

龍鷹心忖如光陰可永遠在這裏停留,人生是多麽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