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鷹因沒有全神凝聽,隻隱約地捕捉到“欽沒晨日”的人名,甚至弄不清楚是由三人中的哪一個說出來,隻因此人一直是橫梗心裏的一條刺,故特別敏感。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倏地出現在左方離他二十多步的牆頭,接著落入牆內廊道處,然後離開他的視線。

楊清仁!

龍鷹暗叫好險,如果剛才離開,鐵定瞞不過他。此家夥愈來愈厲害了,如拓跋斛羅和被注入魔氣前的無瑕般,可完全避過自己靈覺的感應,隱了形的現身近處而不被察覺。

“清仁參見玉姑娘。”

楊清仁的聲音在廳內響起來,聲音透出龍鷹從未在他身上發現過的尊敬意味。

無瑕淡淡道:“清仁不必多禮,隻看你親身前來,便知今天的早朝有大事發生。”

龍鷹大感可惜,看情況廳內四人再不會重返有關欽沒晨日的話題上。

同時想到橫空牧野所說於他下高原後,夜襲橫空牧野戰莊企圖刺殺他妻兒的行動,是由大江聯在背後指使策動。此著非常毒辣,如若成功,會是對龍鷹最致命的打擊。

隻是對方沒想過小魔女至少等於半個仙子般厲害,又有美修娜芙和月靈兩大高手,以致功敗垂成。

楊清仁坐下籲出一口氣,放鬆下來,立即出現在龍鷹的感應網上,從而知他先前因要避人耳目,處於高度戒備的潛藏狀態裏,附近任何異動,即使高明如自己,亦躲不過他的偵察。

隻聽他道:“恰好相反,我們期待中的事沒有發生。”

湘夫人大訝道:“怎可能呢?以武曌的脾性,絕不會對刺殺坐視不理。”

從她的聲音語調,聽不出她和楊清仁間的芥蒂。

楊清仁道:“不是沒有對應,而是太過輕描淡寫,隻下令徹查,對我們大江聯竟一字不提,但在人事上卻有大調動。最令人感意外的是公開讚揚符太,明言他是隨龍鷹出征的大功臣,到神都來無意於仕途,純為隨王庭經鑽研醫道。經武曌來個龍口點將,符太立即搖身變成神都身份最特殊的人,令我們對付他時會吃力多了。依武曌一貫作風,不論發生任何事,都會站在他的一邊。何況符太尚有個沒有人敢開罪的師父。”

又歎道:“唉!他該是認出我來了。”

湘夫人道:“這方麵是不用擔心的,隻要他來自大明尊教,會遵守聖門、玉女宗和他們不成文的規矩,絕不向外人泄露我們的事。”

香霸苦澀地道:“那就要看他是否識破了我們對付大明尊教的手段。”

龍鷹終於明白他們為何要將大明尊教連根拔起,皆因他們互悉對方的秘密,這是另一種的斷六根,否則大明尊教會以此威脅他們分一杯羹。不過看他們對符太的存在一無所知,曉得大明尊教對他們亦留有一手。

無瑕道:“符太真的隻為拜師學藝嗎?”

廳內一陣沉默,沒有人對她的問題有肯定的答案。

楊清仁開腔道:“我們一直順風順水,可是自王庭經返回神都後,情況立告急轉直下,誰想過胖公公竟會對香爺和柔柔出手呢?胖公公是宮內無人不識的人,笑裏藏刀,是個老奸巨猾,據傳言若武曌沒有他,今天絕不能坐在這個位置。”

又道:“看來唯一的辦法,是讓柔柔收拾他。”

無瑕冷冷道:“這亦是風險最大的方法,一個不好!柔柔會失陷在符太手上,此人出現得莫名其妙,近似龍鷹的情況,在摸清他的底子前,不可輕舉妄動。”

湘夫人道:“問題在我們或許沒法製止柔柔,我清楚她的性格,愈危險的事愈愛去做,與她文靜的外表相反。當日她也想親身對付範輕舟,隻因被小可汗製止方沒有成事。小可汗最明白她。”

香霸頭痛地道:“如何可以掌握符太呢?此人比之我所遇過所有大明尊教的人,更高深難測。渾身邪異之氣,看著你時完全不知他腦袋內在轉著什麽歪念。我認為最上之著,仍是不惜一切的幹掉他,隻要他真的想得到柔柔,我們便有機會。”

在外麵凝聽的龍鷹暗歎一口氣,看來去見仙子的願望,須押至午宴之後才能成事。

楊清仁道:“希望玉姑娘能親自處理此事。”

無瑕沒有答他,反問道:“王庭經會在短期內離開神都嗎?”

香霸答道:“據他所說,應是十天、八天內的事,而符太會留下來。”

無瑕道:“如果符太確要從他習醫,如此分開是否不合情理呢?”

香霸道:“依王庭經所言,符太學醫隻是想循醫道的途徑來尋求武技上的突破,如此方式古已有之,有人從易學入手,由醫入武更為普遍,且直接可行。”

無瑕道:“這個算說得通吧!他等於親手炮製一個給我們殺他的機會,隻要我們夠幹淨利落,將永遠沒人曉得他發生何事,遠行變成人間蒸發。此事才是我急於處理之務,去掉此人,我們方從容布局對付符太。”

龍鷹知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連忙悄悄離開。

※※※

走在街上,龍鷹仍有不真實的感覺,剛才的情況,有點似如偷聽一群來索命的猛鬼在暗夜裏的對話,研究索命名單上的先後次序。

今次的飛馬節之行,又多添一件頭痛的事。他當然不怕有人來殺人奪命,怕的隻是若給綴上,如何才可以不暴露龍鷹的身份,何況他更須在飛馬牧場前與寬玉碰頭見麵。無瑕的出現,令他亂了陣腳。

楊清仁之所以請無瑕出手對付符太,並不是他力有未逮,而是他須動身到牧場去,不願枝節橫生,致誤大事。

幸好意外地發現無瑕,否則敗個一塌糊塗仍不知道岔子出在哪裏。

董家酒樓在望。

驀地一人從橫街走出來,從後麵追上他。笑道:“師父來早哩!”

龍鷹收攝心神,領他轉入另一條橫街去,雖然在神都是次一級的街道,仍是非常寬敞,車馬道可讓四輛馬車同時往來,店鋪林立,其人多興旺,比之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李顯的回朝,至少在表麵上營造出全國升平和諧的氣氛。

傳音道:“太少偷香竊玉的大業做出成績來嗎?”

符太滿麵春風,輕鬆地道:“我和她大戰了一場,她的手段比我想象的硬多了。”

龍鷹失聲道:“什麽?為何聽不到他們提起呢?”

今次輪到符太糊塗起來,奇道:“誰會提及我和柔夫人間發生的事呢?”

兩人右轉進入再次一級的街巷,前方橫亙河道,建有跨河石橋,接通兩岸,岸旁遍植垂柳,景致佳絕。

神都是個充滿驚喜的城市。

龍鷹簡單解釋後偕他到岸坡坐下,由於藏身柳樹叢裏,不會惹人注目。當然,給人看到又如何,還以為他們師徒在討論醫學上的問題。

符太雙目放光,道:“竟是無瑕來了!”

龍鷹道:“讓為師警告你,勿要移情別戀,做人最忌三心二意。還不快點稟上為師,昨晚發生過什麽事?為何她肯為你隱瞞?”

符太從容道:“我威脅她。”

龍鷹一怔道:“威脅?你憑什麽威脅她?”

符太聳肩道:“我給她兩個選擇,並警告她不要玩花樣。”

龍鷹的興致來了,笑道:“你這小子確有一手,懂得以毒攻毒。請你從頭說起,這樣無頭無尾的,教為師摸不著頭腦。”

符太不耐煩地道:“你不是一向富想象力嗎?”

龍鷹責道:“竟敢尊卑不分,快給為師如實道來。”

符太道:“我們有很多時間嗎?長話短說,我昨晚一直在宮外伺伏,到她獨自坐車離開,便以‘煉靈術’呼喚她,召她到星津橋南的大堤密會。”

龍鷹咋舌道:“你可以憑心靈與她對話嗎?”

符太得意地道:“師父想歪了,徒兒仍未具此本領,隻是透過‘煉靈術’,讓她清楚小徒已識破她玉女宗傳人的身份,不到她不乖乖撇下禦女來見徒兒我。哈!師父太高估我了。”

龍鷹看看天上豔陽,道:“尚餘一刻鍾,少說廢話。”

符太道:“我向她開門見山,指她隻有兩個選擇,一是殺我,一是從我。這婆娘真夠**,立即出手試探徒兒。”

龍鷹道:“試探出沒法幹掉你後又如何呢?”

符太忍住笑道:“所以我常說人與人間是永遠沒法真正地了解對方,隻是自以為是的以為明白了,即使我們師徒亦難免。如讓你去對付柔夫人,隻會是重演當日對上無瑕的情況,隻有小徒才能掌握她的心意。楊清仁也奈何不了我,她可以有什麽辦法?她的出手試探,是看徒兒是否有殺她的狠心,如果我表現出憐香之意,她便知我抵不住她的媚功。師父明白嗎?”

龍鷹道:“誰收著你這不肖徒,是三生有禍。你奶奶的!難怪你說以前教內的人均對你懼而遠之。結來如何了局呢?”

符太雙目射出陰森的寒芒,冷冷道:“我告訴她,我要毀掉她是舉手之勞,隻要將她的身份公諸於世,包保她以後要過見不得光的日子,又可請求聖神皇帝下旨逼她嫁我為妾。是妾而不是妻,因為是懲罰。想我守秘嗎?她就不可將我和她間的任何事泄露給第三個人,這個是戰場也是情場的交鋒惡鬥隻存在我和她之間。”

又道:“時間差不多了。”

龍鷹和他一齊起立,笑道:“你追求女人的方式確別開生麵,轉個身已與柔美人建立起妙不可言的關係,愛恨難分。你說得對,現在她的芳心很難沒有你,想不動心也不成。不過千萬勿要得意忘形,忘掉師父對你的恩德。柔夫人隻是措手不及下被你攻其無備,兼且因胖公公的出手讓你搶占高地上風,她絕非易與之輩。”

兩人離開河岸,朝董家酒樓舉步。

龍鷹沉吟道:“最後可分勝負的決戰肯定是在榻子上進行,你有把握嗎?”

符太道:“‘血手奇功’練的是全心全靈的力量,潛能靈力天然而來,故而如此難練得成功,動輒經裂人亡。徒兒全賴師父將我從鬼門關硬扯回來,又得到清神珠,因而能突破有形和無形的界限,提取出潛藏著的異力,如此功法連徒兒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更不要說不懂‘血手’的柔美人。但話又說回來,對女人徒兒確是新丁,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幸好曉得克破她‘玉女心功’後的應有之果,隻是不知如何達致,隻好來個臨榻的隨機應變了。”

龍鷹一頭霧水地問道:“什麽是破法後應有之果?”

符太道:“這是從敝教前人的筆記讀來的,指出魔門‘姹女大法’為何如此厲害,皆因能將生機轉化為媚力,深植於榻上的對手的生死竅內,操縱對方的欲念愛火,削其誌迷其心。生機既化,故而不會懷孕,要為對方生孩子必須調節生機,一切均操控在施媚法者手上。可是如我能破她的媚法令她身不由主下因我而有孕,等於徹底擊敗了她,情況會逆轉過來,致媚心失守,失控地陷進徒兒的情網去。”

龍鷹同意道:“有道理!你和她的情場戰場愈來愈精采哩!坦白告訴我,你對她有何感覺呢?”

兩人切入橫街,左轉朝最熱鬧寬敞的定鼎大街走去。

符太道:“在俘虜她的芳心前,徒兒絕不可對她動心,否則有敗無勝,師父明鑒。”

龍鷹歎道:“為師對你和她的榻上決戰絕不樂觀。”

符太苦笑道:“小徒比師父更不看好自己,可是現在已沒有回頭路走,對抗她的媚術已難之又難,何況在她全無保留媚態畢露之時,而我的所有官能則徹底暴露在她的攻擊下。所以須虛心向師父求教,看看可否傳小徒一招半式禦女的法門。”

龍鷹頭痛地道:“我是男人,如何教你?這種事須在榻子上實習才成,且對方須是精通媚功的人,才能讓你體會領悟,學得多或少,還要看你的造化。”

符太泄氣道:“暫時隻好來個緩兵之計,避免決戰這麽快來臨。”

龍鷹啞然笑道:“如果有人曉得我們師徒竟在討論這般不堪入耳的事,未知會有何感想呢?”

今次輪到符太沒好氣地道:“我符太從不管別人怎看我,天下間隻你一人可為我想辦法,否則我符太來個陰溝裏翻船,受製於人,泄露你鷹爺的秘密,勿怪我沒作預先警告。”

龍鷹失聲道:“太少在威脅我?”

符太聳肩道:“這是從榻子敗下陣來其中一個可能的後果,警告也好,威脅也好,什麽都好,隻有你能為我想辦法。”

龍鷹盯著他道:“太少是真的動心了,我從未見過你為一件事低聲下氣的求人。小心!這正表示你明贏實輸,勝敗的關鍵仍緊握在柔美人的手上。一旦給她試探出你這個弱點,你將永遠沉淪在她的媚網裏,若如失陷蛛網有翼難飛可憐的小蟲兒。”

符太斷然道:“我絕不可以臨陣退縮,否則會大大影響我的修為。”

師徒兩人轉往定鼎大街,朝董家酒樓步去。

“董家酒樓”四字映入眼簾,龍鷹心中一動,脫口道:“有了!”

符太半信半疑地道:“竟真的想到辦法?還是指其他的事?”

龍鷹探手搭著他肩頭,笑道:“為師現在哪來閑情想其他的事,當然是在沒有辦法裏為你想到個辦法。”

符太大喜道:“什麽辦法?”

龍鷹笑道:“這招叫‘三娘教子’,哈!沒時間哩!看!那不是柔美人的香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