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雲行無影門下的人放了幾處火,又出去敲著銅盆高喊救火,附近居民早被驚醒,隻是知道這裏麵的人均如凶神惡煞,也樂得袖手旁觀。

但火勢一大,他們也沉不住氣了,其實雖是初冬,第一場雪還未下,依然是風幹物燥,火勢一旦蔓延開來,他們的家也會毀之一炬,為保自家,也紛紛提桶端盆,進院救火。

院裏的侍衛們也都在救火,水卻用盡了,隻好從井裏汲水滅火,當真是杯水車薪,見附近居民來救火,自然也不攔阻。

這火勢也甚怪,撲滅了東頭,西頭又起。去撲西頭,剛撲滅的地方卻又著起來,綿延不絕,救火的人個個滿臉烏黑,忙得焦頭爛額。

不久,附近幾個街區的人都趕來了,青壯男人救火,老人和婦女孩子則在遠處觀望,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救火的人闖進各個屋子後,卻發現許多平生未曾見過的金銀器皿珠簾翡翠之屬,也一邊救火,一邊乘機摸東拿西,中飽私囊,各房間被踐踏得已沒了模樣。

有幾人也進了廳堂,見馬如龍在內,以為有人看守,便退了出來,馬如龍端詳室內牆壁格局有頃,恍然大悟,他走過去推開一扇穿衣鏡,果然現出一間臥房,原來穿衣鏡就是門,隻是打造得極為精致,看上去便像嵌在牆裏一般。

馬如龍以乳燕投林之勢衝了進去,到**拿起枕箱便去,許靖雯大為詫異:

“你要偷這勞什子呀?這枕箱也沒甚出奇的呀?”

馬如龍無暇和他解釋,晃燃火折子把床帷點燃後,拉著她便走,與梁子都、公孫儒會合四處,梁子都和公孫儒見他挾個半舊的枕箱,居然如獲至寶,也甚感詫異,但此時外間人聲洶洶,許士傑的人馬已返回了,絕不容他們再回答幾句。

四人各自在燒焦的木頭或牆壁上抹了幾把煙,把臉塗得跟張飛似的,然後梁子都一聲呼哨,這是撤退的信號,便有人四處亂嚷:“他們自己人回來了,我們走吧。”

那些私揣了金銀珠寶的人忙不迭向外走,專心救火的人桶裏的水潑出去了,也需要回去提水,紛紛向外湧出,公孫儒和雲行無影門下的人早脫了那身行頭,與附近居民一般無二,人人又是烏眉黑眼的,想分出誰是誰來絕無可能。

他們前腳一走,各處火勢又起,燒得愈加凶猛,接連幾聲轟隆巨響,卻是幾間房屋燒塌了架,梁木墜落地上,奮力救火的侍衛們又均陷身火海,發出一聲聲慘叫。

返回的人原為對付馬如龍,但見此情此景,不待號令,紛紛入內救火救人,裏進的外出的混成一片。

忙亂了兩個時辰,火總算全熄了,這座宅邸也成了廢墟,許士傑的臥房也被馬如龍一把火燒盡,而馬如龍和雲行無影門下的人就從他們眼皮下溜走,卻無人察覺。

“過癮!過癮!”公孫儒隨雲行無影門下來到另一個宅邸後,臉卻沒顧上洗,先要來酒,連喝了三盞,興奮的小跟小孩兒過年似的。

梁子都也喝了一盞,笑道:“是過癮,若按這種打法,再有個三回五次,這些人就讓咱們收拾幹淨了。”

馬如龍先把枕箱鄭而重之地放在桌上,然後冼了頭臉,這才接過一盞酒慢慢喝著,微笑道:“這隻是僥幸得手,下一次就沒恁地容易了。”

話雖如此說,眾人還是喜氣洋溢,真如過年一般,沒參加的人聽說後,也均麵露豔羨之色,大家心上的壓力也減輕許多,經此一擊,那些“花兒”未必敢輕舉妄動了。

許靖雯梳洗完畢,卻隻要了杯茶淺飲著,並不加入梁子都和公孫儒興奮的談話,眼睛盯在那口枕箱上,在心裏猜測裏麵是什麽,馬如龍仿佛有意吊她的胃口,把枕箱放到桌上後再不看上一眼,更無打開的意思。

須臾,酒菜上來,梁子都和公孫儒菜吃得不多,酒卻是口到杯幹,逸興湍飛,馬如龍舉杯相陪,喝的也不少,但眉宇間卻不像

他們那般舒展,心中似有隱憂,許靖雯卻是喝的少,吃的更少。

梁子都注意到了,問道:“許掌門,今兒個的菜不合胃口?”

許靖雯笑道:“不是,前天吃的太多了。”說完自己也有些難為情,梁子都和公孫儒想到她剛到時賭氣吃喝的情景,腹中竊笑,卻不好表露出來。

飯後,馬如龍挾著枕箱回到為他安排的臥房。大家早都看到了,他既絕口不談,便也無人張口問。

枕箱是鎖上的,馬如龍看看鎖的形狀,心裏已然有數,從頭發裏摸出一根銅絲,插入後鼓搗幾下,鎖便彈開,悄悄走進來的許靖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失笑道:

“你還真是作賊的材料,連專門工具都有。”

馬如龍笑道:“這有什麽,鎖不過是機關消息中最粗淺的一種,會者不難,我教教你如何?”

許靖雯笑道:“罷,罷,你就不教我好吧,你是不是不想讓別人看裏麵的東西,包括我在內,若是這樣,我也不勉強。”

馬如龍把手放在枕箱蓋上,歎道:“我不是怕你們看到,而是怕裏麵是空的,你們就算不笑話我,我自己臉麵上也下不來,興師動眾,指東打西的,折騰了一夜,所為就是這勞什子,若是一場空,真丟不起這人。”

許靖雯道:“你原來是這般心思,我倒冤枉你了,這有什麽,你隻當是順手牽羊撈來的,有便有,沒有便沒有,有什麽要緊。”

馬如龍笑道:“也隻有這般想了。”他伸手掀開枕箱,卻如孤注一擲的賭徒打開搖骰子的寶蓋一樣,呼吸都停滯了,眼睛看過去,卻又驚呆了,裏麵竟是滿滿的。

許靖雯對裏麵的物事並不關切,反而輕鬆,笑道:“把心放回肚子吧,你可撈著寶貝了,你怎麽知道枕箱裏會有物事? 我看你進去後什麽地方也不找,直奔它而來。”

馬如龍的神經鬆弛下來,得意一笑道:“這是大多數人的習慣,男人總是喜歡把重要物事放在枕箱裏,女人則放在珠寶首飾匣裏,習武的人睡覺時總喜歡把刀劍放在枕下,人們天性裏就有這個特點:

總認為枕下是最隱秘最安全的所在,也離自己最近。”

許靖雯想想,笑道:“倒是這麽個理兒,虧你怎麽想的到,拿出來看看吧。”

“沒找到”。

樂廣躬身站在許士傑麵前,頭幾欲垂到胸口,心裏則充滿恐懼。

許士傑在屋中踱來踱去,忽然停住,問道:“一點殘渣碎片都沒找到?”

樂廣點點頭,又補充道:“主子寬心,據奴才想一定是燒得太幹淨了,救火的人又一陣踐踏。

“縱有殘渣碎片也沒法找到,留守的兄弟們奴才都問了,馬如龍一直忙著救火救人,並未到那間屋子去。”

“救火救人?火就是他放的。”他一掌拍在桌上,怒不可遏,旋即又笑了,“這小子還真有道道兒,我都替他設身處地想過,無計可以逃脫,他偏能想出這麽個火遁法子來,天才呀。”

樂廣也笑了,道:“人都說油浸泥鰍滑溜無比,但油浸泥鰍隻能比比雲行無影門下的人,弟兄們都說了,他們武功並不高,可你就是打不著。

“就像人在山中與猴子鬥一般,馬如龍就好比油浸烏龍了,比這更滑溜百倍。”

許士傑笑罵道:“胡說,能練出讓人打不著的武功還說不高?雲行無影門委實令人頭痛。

“若是別的門派,在城裏活動這麽多天,十個也被咱們滅了,可咱們連他們的人影也沒發現。

“有他們為馬如龍作耳目,既是如虎添翼,更是為馬如龍安上了千裏眼,順風耳。”

馬俊才卻一直擔憂枕箱的事,說道:“主子,枕箱若真被馬如龍盜去,對咱們可是多有不利。”

許士傑冷笑道:“就算是他盜走,也是一場空。”

馬俊才鬆了口氣:“原來枕

箱是空的。”

許士傑道:“不,枕箱是滿的,可紙麵上是空的。”

“這是一堆白紙呀,你被人騙了,人家知道你要去盜寶,故意給你裝了一枕箱的白紙,這上麵一個字也沒有。”

許靖雯兩手舞著幾張白紙,笑得直打跌,馬如龍摸摸臉頰,滿臉的難為情,苦笑道:“許士傑真是老奸巨滑,他故意塞進一堆白紙,外麵還鄭而重之地鎖上,讓人以為裏麵是重要的不得了的文件,我就夠壞的,他比我更壞。”

許靖雯 笑道:“你終於承認你壞了吧?還不是一般的壞呢。”這東西沒用,燒了吧。

她晃燃火折子,便欲焚之一炬。

馬如龍的心驀然一痛,仿佛被火灼了一般,他劈手奪過火折子,一口吹滅,許靖雯不解地看著他,他搖搖頭道:“不對,不能燒,我感覺不會恁的簡單。”

許靖雯哂笑道:“那你就留著吧,作為你第一次盜物走眼失手的紀念,老兄,盜亦有道,妙手空空也不是恁的簡單的,隔行如隔山哪。”

馬如龍苦笑著看她,心說這卻哪兒跟哪兒呀,驢唇馬嘴的,“阿雯,咱倆可是一夥的,我出了糗,就把你樂成這樣,你安的什麽心呀?”

許靖雯笑道:“哎呦,對不起,我安的自然是好心,不過能見你出糗,也實在是人生快事,新鮮哪。”

馬如龍恨得牙癢癢的,笑道:“我讓你笑我,讓你笑個夠。”伸手便欲搔她的癢,許靖雯早騰身跳開,馬如龍起身便追,兩人在屋裏追來逐去,鬧的不亦樂乎。

正不可開交處,外麵傳來梁子都的聲音:“馬大俠,是我。”

馬如龍忙停下腳步,喊道:“請進。”

許靖雯也忙坐椅子上,卻用食指刮臉,羞他取樂,待梁子都進了門,才正襟危坐,換了一臉正色。

梁子都一進門便感覺到氣氛有些異常,複見敞開的枕箱,滿桌的紙張,笑道:

“馬大俠,您這次是滿載而歸呀,我在門外就聽到許掌門歡聲笑語的,能讓許掌門如此高興的事兒可不多呀。”

許靖雯道:“是不多,卻碰上一樁,所以我得笑個夠,梁大哥,你還是叫我阿雯吧,一口一個掌門的,我聽著別扭。”

梁子都道:“我倒不是矯情作態,不過當著外人和弟子的麵兒這樣叫你,既讓人把峨眉看低了,更會笑我不自量力,我梁子都何德何能,敢和峨眉掌門稱名道姓的。”

許靖雯嗔道:“偏你有許多顧慮,我就叫你梁大哥,也沒人笑我。”

梁子都笑道:“我這堂口焉敢與峨眉比,你叫我梁大哥,那是往我臉上貼金。”

許靖雯沒好氣地道:“我有金子還往自己臉上貼呢,才不會浪費到你臉上。”

馬如龍搖頭晃腦,故作老儒狀:“老兄,你這可是不打自招,人家正鬧饑荒呢,趕緊把你臉上的金子刮下來還給人家。”

梁子都笑道:“在下這就刮。”真個在臉上刮來刮去,這次輪到馬如龍笑了,

許靖雯叫道:“梁門主,你就跟他不學好吧。”

梁子都笑道:“阿雯看來真沒金子了。”

三人又說笑一回,馬如龍便把枕箱裏全是白紙的事兒說了,梁子都拿過一張紙,就日光端詳須臾,又用手摸摸,然後攤在手掌上,兩手搓搓,正色道:

“馬大俠,這紙雖是空白,可能大有玄奧。”

許靖雯哼道:“白紙一張,有甚玄奧?梁大哥,你也別他說風你就說雨,有點主見好不好。”

梁子都笑道:“金子又來了。”他從袖中摸出幾張紙,攤在桌子上,說道:“你們看看這是什麽?”

馬如龍和許靖雯看了一會兒,齊聲笑道:“白紙。”

梁子都詭譎一笑:“那你們接著看。”他拿起一張,晃燃火折子上下烤了起來,馬如龍和許靖雯都屏息凝目觀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