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身體筆直地貼在一戶人家的院牆上,她剛逃出一條街,追兵的腳步聲已到背後,她急忙閃進一條小巷裏。

小巷僅容兩人並行,兩邊的院牆高聳,使得小巷比外邊黑暗許多,一踏進去,便如掉進了濃得化不開的黑膠裏。

兩個人的腳步聲從巷口疾奔過去,須臾即又轉回,與後邊趕上來的三人會合,一人道:

“頭兒,前麵沒有,咱們不會是追錯方向了吧?”

崔博道:“絕不會錯,她就是逃向這麵來的,大家小心察看,她一定藏在什麽地方。”說著,他抬頭看見了幾步遠處的小巷,用手一指道:

“那裏查過沒有?”

前麵兩人不禁汗顏,追得太急了,竟沒發現這條小巷,一人道:

“我馬上去查。”轉身便要向巷子裏鑽,卻被崔博攔住了。

三娘子手心裏都是冷汗,一顆心怦怦跳得如巨人擂鼓,她此時才想到這一點:

小巷狹仄,根本不容她施展那套劍法,一旦被人發現,這裏便是隻能束手待斃的絕地。

她依然緊貼著牆麵,雙腳一步步向右移動,心中祈盼著巷子的盡頭不會是堵死的,她感到腳有些發軟,膝蓋也在微微顫抖,那種恐懼感又重新攫住了她,她隻得靠住牆吸口氣,盡力想著和馬如龍在一起練劍時的情景。

崔博先側耳聽聽巷子裏的動靜,沒聽見風的對流聲,說明巷子是死胡同,他再凝運功力諦聽,便聽到了腳在地上緩緩移動和衣服在牆壁上摩擦的細微聲響,雖微細幾不可聞,卻絕不會聽錯。

他回頭得意地一笑,又向裏麵指了指,那四人都明白了,他又分派一下,讓三個人進去抓捕,兩人在前對付前麵,一人在後防止有人從後夾擊,這也是他們平時練熟的三人組合戰術,他猶感不妥,又安排一人守在巷口,以防有人入內增援,他則飛身疾掠,繞到巷子對麵,以防萬一聽錯,巷子不是似的,好下手阻截。

走在前麵的兩人絲毫不敢大意,兩人也是緊貼著牆,用劍在前麵探路,怕成為對手的靶子,他們也不敢用火折子照明,雙劍交叉揮刺,可確保劍刺過的地方沒有活物。

兩道劍風霍霍,寒光懾人,三娘子情知已被發現,加快移動,在黑夜裏,又在狹窄的弄巷中,她倍感無助,恐懼更甚,她在心裏一遍遍對自己說:

“別怕,他們沒甚可怕的,我已經殺過兩人了。”

可全然無用,她腳下一慌,絆在一塊磚頭上,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在前麵。”“就在前麵。”後麵兩人喊了起來,不再搜索前進,而是飛奔上前,此時他們眼睛已經適應了這種黑暗,看清了前麵快速移動的身影。

他們背後那人始終挺劍向後,倒退著前行,此時也轉過身,燃亮一支火折子,想看清前麵的情景,火折子照亮範圍大小,他隻能看到兩位兄弟的背影,急忙拔足跟上。

三娘子沒命價逃起來,她並不會輕功,那套上乘身法步法隻是左旋右繞,用來誘敵和搶占攻敵方位的,並不適合疾奔,好在她內功已有幾分火候,先天秉賦又佳,身體雖不瘦

弱,跑起來卻身輕如燕,十幾步就逃到了巷子的盡頭,卻又一下子怔住了,巷子是死的!

她轉過身,背靠堵住她逃路的那堵窄牆,便看見了火折子光下三張獰惡的麵孔,她抽出劍,恐懼地喊著: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

她麵前那兩人倒有些糊塗了,他們親眼看見她殺掉他們兩位兄弟時的利落與凶猛,堪稱冷血,這會兒怎會怕成這個樣子?

莫非又在施展誘他們上套的“妖術”?心下也頗有幾分忌憚,不敢立馬攻上。

他們身後舉著火折子那人卻獰笑道:

“我們過去又怎樣?你還能把我們的鳥兒咬下來不成?”

三娘子羞怒交迸,身上也有了力氣,嗖的一劍刺去,她全力刺出的一劍也頗有威勢,她麵前兩人也不敢小覷,出劍招架,腳下卻後退一步。

三娘子想到評書中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老話“狹路相逢勇者勝,”現今她隻有靠自己的勇氣殺出一條生路了,她進步出劍,那兩人又後退一步,她的勇氣又回複了。

那兩人已從劍上感受到她的力道,並不出奇,這兩招也是平平直直,並無玄奧,而且他們也感覺到她是盡了全力了,技不過如此而已,兩人並刀回擊一劍,分刺三娘子左右琵琶骨,端的是迅疾凶狠,雖隻一劍,已見功力。

三娘子退後一步,出劍攔封,明知與人鬥力是她最弱的一項,而此地卻絕無任何取巧回旋之地,也隻好如此,三劍相交,她手臂劇震,身子也被震得仰跌出去。

她結結實實摔在地麵上,雙腿也倒豎空中,那兩人再不遲疑,進步出劍,這次並無要害部位可選,雙劍經刺三娘子雙臂。

這兩人身後那人卻被三娘子這姿勢弄得眼紅心熱,口中亂嚷著:

“要活的,別弄死她。”

他們沒聽到任何聲音,驀然間眼前眩光一閃,然後三人俱歸無知無覺的黑暗地下了。

三娘子沒看到什麽,卻感到身下那陣震動,仿佛身體裏的什麽東西脫離身體射了出去,她依然沒想起是什麽,她左手舉起一柄短刀,已準備刺心而死。

她的手沒有刺下,也感覺到周圍有了變化,雙腿向後一蕩,過頂著地,人已站了起來,左手刀護胸,右手劍刺了出去。

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她被火折子照了一陣,一時又無法適應,她連刺出幾劍,前麵什麽也沒有,她摸摸腦袋,心內疑惑:

這莫非隻是我做的一個夢?可我在客棧睡覺,又怎會在這兒做夢?

她想起那個火折子的光亮,驀然想起自己身上也有,忙把短刀入鞘,摸出火折子晃燃,照亮前麵後,她身上一激靈,火折子掉在地上,兀自燃著,她卻扶住牆大吐特吐起來,心裏卻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馬如龍臨走時,唯恐她出甚意外,特地將三顆霹靂雷火彈放在她衣袖內,又把三筒暴雨梨花針綁在她腰上,隨時可抽出發射,發射按鈕均衝外,以免活動時碰到。

她過後出了門,卻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被逼至絕境也沒想起來,隻是她劇烈活動時,一筒暴雨梨花針卻轉了

向,在她仰跌在地麵時,一根椎骨壓到了按鈕,這筒暴雨梨花針便射了出去。

在這僅容兩人的弄巷內,暴雨梨花針的威力盡展無遺,不僅將前麵兩人刺穿,後麵那人也被射殺,成為三具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死屍。

崔博早在窄牆那麵諦聽裏麵的動靜,雖看不見,隻憑裏麵的交手時和說話聲已能想見,他已安心等著抬具屍體回去繳令了,但聽到那聲轟鳴,連他也感到腳下一陣震動,他一時間沒能明白那是什麽聲響,隨後卻又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

他的心又提到了嗓眼兒,凝聚全身功力諦聽著,聽到的卻是三娘子急促喘息的聲音,他漸漸明白了聽到的是什麽聲音,也明白出了什麽事兒了。

他看看這堵結實的牆,奮起全力踹了一腳,胡同兩旁住的是兩位退隱林間的名公巨卿,圍牆造的比城牆還結實,這一腳的力道足以踢死猛虎,踹在上麵卻毫無反響,卻把他反彈出去,他又看看牆的高度,隻好放棄翻牆的打算,又沒命價向回跑去。

三娘子把火折子揀起來,她實在不敢多看那三人一眼,小心跨越過去,然後也飛跑起來,一出巷口,斜刺裏一劍刺出,這無聲無息的一劍幾乎要了她的命,她身形急轉,劍刃擦著她頸旁大動脈而過。

埋伏巷口這人意在必得,全力出劍,不意她疾奔之中轉身換位猶如是之速,一劍走偏,方待回劍再刺,三娘子卻背對著撞入他懷中,右劍反手從肘下刺入此人小腹,這一招利落之至,方位角度更是常人意想不到,深得這套“玫瑰刺”劍意之神髓。

此人驀然中劍,隻嚇得一聲慘叫,三娘子旋身正對,劍刃向上一挑,又將他心髒剖開,那聲慘呼也戛然而止。

三娘子後退一步,抽出劍來,慘白的臉上又恢複幾分紅潤,已失去的信心又找回來了,前兩人都是她偷襲得手,這一次卻是她在敵人偷襲下反攻得手。

這說明她隻消不和別人鬥蠻力,拚內功,還是可以攻敵製勝的,想明白這一節令她勇氣倍增,她還不知道死在她劍下的這三人每人都比那兩個幫著四象門屠滅兩儀堂的高手可怕得多,否則會更感自豪。

她不再跑了,而是大步向前,挺直胸膛,心中的恐懼已一掃而光。

崔博轉過街角時恰好看到她搏殺的一幕,赫然心驚,那位兄弟的出手一點也不差,狙殺反成反遭殺手之禍,而這女子躲避出手之快,更讓他吃驚,這哪裏是兩儀堂下的微末弟子,縱然馬如龍出手也不過如此,他認定自己認錯了人,或許是馬如龍另一個女同夥,這小子風流得緊,誰知他究竟勾搭上了多少女子。

他不敢大意,隱身街角,除見到馬如龍一次,他已好久沒有這種如臨大敵的感覺了,他想了一會兒,還劍入鞘,以防劍刃反光暴露位置,他對巷內的三名兄弟已不敢心存僥幸了。

三娘子剛走過街角,崔博一個餓虎撲食撲上去,右手擒住她右腕,左手扳住她右肩,除劍法外,擒拿是他的強項,三娘子大驚,伸手欲撥肩,手已被製住,她驚而不慌,左手去拔刀,卻不防右肩被他一扳,整個人仰躺在地,又摔了個結結實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