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靜坐不動,笑道:

“還不是朱三那狗頭,找不著我們急得快發瘋了,俗話道雞上樹,狗上房都是要出禍亂的跡象,這城裏可要熱鬧了。”

三娘子掩口笑道:“哥,你真會罵人,都不帶髒字。”

馬如龍正色道:“咱們可都是有身份的上等人,要講究禮儀,保持風度,哪兒能罵人呢?”

他尚未說完,三娘子已然絕例。

馬如龍臉上沉靜,腦子裏卻念轉如飛,想到各路朋友為自己徹夜奔忙,而且冒殺身喪命之險,自己卻在這裏安逸飲酒,未免說不過去。

他對三娘子道:“你敢不敢一個人在屋裏?”

三娘子道:“你要去會會朱三?”

馬如龍點點頭,三娘子道:“哥,你不用擔心我,你教我的功夫也足夠防身了,隻是你的身體?”

馬如龍道:“我又不和他們死纏爛打,隻要我想走,他們還沒能耐留下我。”

馬如龍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歎道:“算了,改日再會他吧。”

三娘子毅然道:“哥,你去吧,你保護我一時,也不能保護我永遠,這些日子你為了保護我,東躲西藏的,受盡了窩囊氣,這些我都知道,我不想讓自己成為拖累你的累贅,那樣還不如死了。”

馬如龍見她剛毅的神態,心中暗喜,他給三娘子留下三顆霹靂雷火彈和三筒暴雨梨花針,並教給她使用方法,好在這兩樣東西是專為武功低微的人打造的,使用簡單方便,三娘子雖沒用過,也是一教即會。

馬如龍又交代些注意事項,便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他先在跨院附近轉了一圈,確定無人盯著,才騰身疾掠,撲向朱三的臨時總堂。

朱三在燈下研究對照兩種:“馬如龍敬拜”的殺人留柬,字雖大小不同,筆跡則出自一人,他雖不是書畫鑒賞家,也完全可以確定。

樂廣則在另一間屋子草擬一封信,寫好後又親手謄錄一遍,裝進信封封好,悄悄派自己的親隨弟子連夜送走。

在信中他向主子匯報了這幾天的情況,巨細靡遺,最後則請主子再派武功高強的人來對付馬如龍,其實是暗寓請主子親自出馬之意,雖然他心裏依然認定:

以馬如龍現今的狀況,他和朱三聯手,完全可以勝過,即便馬如龍功力全複,他們二人率如此多人,手中有幾十具暴雨梨花針,也足以製馬如龍於死命。

然而這都是理論上的推算,若按此推算,馬如龍根本不可能從花容手底下逃生,這可是主子算定的,主子請動花容出山後,在總堂上大手一揮,當眾宣布:

花大姐一出,馬如龍必亡,當時所有人也包括他對此均無異議,主子為鄭重其事,專門派他為接回馬如龍人頭的大使,還派朱三率四堂人馬作掩護,結果死的卻是花容。

若再照此推算,馬如龍重創之下根本逃不出那家客棧,畢竟有二十多具暴雨梨花針對著他,而他和朱三僥幸把馬如龍堵在家裏,卻被打得大敗虧輸,這股火至今還窩在心裏。

他這幾天無事時反複推演,最後竟得出一個結論:他們無法殺掉馬如龍,是因他氣運太旺,非戰之罪也,是以必

須氣運更旺的主子出馬,才能壓製住他。

派出信使後,他鬆了口氣,他已經把球踢給主子了,接下來就看主子怎樣玩這個帶刺的球了,他步出庭院,看到朱三的房子裏依亮著燈,便走了進去。

“樂老,您怎麽還不歇著?”這些日子二人朝夕相處,朱三倒真心敬重這位元老來。

樂廣道:“老年人覺輕,倒是你們年輕人應該多休息,小朱,別研究那勞什子了,馬如龍再囂張,也不會跟我們玩這一手,更何況現今還不是他囂張的時候。”

朱三歎道:“我知道不是他,隻是想研究一下,這可能是誰在搗鬼,用意為何,我總覺得這不像是馬如龍同黨所為,否則他們有更好的辦法把我們調出城去。”

樂廣道:“凡事不可先入為主,你是先認定了馬如龍在城裏,才會這樣想,如果正相反呢?”

朱三道:“這一點我也想過了,假如馬如龍真不在城裏,咱們又已把所有人撤出來,他們絕無必要騷擾咱們,所以我覺得這一定是有人渾水摸魚。”

樂廣默然點點頭,朱三所說也不無道理,這些年朱三掃蕩降服各大中小門派時,手段極其殘忍,表麵上是萬邦臣服,卻也大多是口服心不服,見他們圍剿馬如龍受挫,借機暗中反水也大有可能。

馬如龍先是溜上附近的房頂,察看了一會,便把院子裏的警戒分布看得一清二楚,他輕而易舉突破了三道警戒線,已潛入到朱三的窗下,聽到屋裏朱三和樂廣胡亂猜測,心下暗笑。

又聽得樂廣對朱三道:“小朱,有件事咱家沒對你說就私自辦了,想想還是告訴你的好。”

朱三笑道:“樂老,您客氣,您老做什麽事,當然不必先對我說。”

樂廣道:“你不見怪就好,刑堂與內堂雖不相統屬,主子命你在這裏全權指揮,咱家做什麽事也應先知會你一聲才是,咱家怕你不同意,就經自辦了。”

朱三聽他這樣一說,倒狐疑起來,苦笑道:“樂老,您究竟做了什麽事?”

樂廣徐徐道:“咱家給主子發信求援,請他老人家親自出馬收拾馬如龍。”

朱三不聽猶可,一聽之下騰地站起,失聲道:“您……您這是在做什麽呀?”

樂廣坦然道:“咱家知道和你一說,你必然如此,才先斬後奏,辦了再說。”接著他把自己請主子出山的理由說了一遍,最後道:

“小朱,咱家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一輩子,才知道江湖中人雖然靠武功吃飯。

“但也不是什麽事都能靠武功解決得了的,氣運才是最要緊的,咱們接連失手,就是因為這小子氣運太旺。”

朱三怒又不是,笑又不是,紮撒著兩手說不出話來,心裏有種被出賣的感覺。

伏身窗下的馬如龍驀然間心跳加速,渾身燥熱,激動得幾乎無法自持,當然不是因為樂廣誇他氣運旺,而是因為他一直苦於無處尋覓的金百合組織的頭領有可能現身了,他兩手有些發抖,隻得雙手緊握在一起。

樂廣對朱三的反應早在意料之中,繼續道:

“你也莫氣惱,這事本來也不是我們的事,主子派你是打外圍的,派咱家則是護

送馬如龍的首級的,花大姐失手,咱們就該呈報上麵,請主子另行裁奪。

“隻因你聽花大姐說那小子也不過兩手內力,隻要在十天半月裏找到,伸手可捉,結果怎樣?

“咱們找到了,他也的確隻有幾成內力,咱倆卻險些步花大姐的後塵。”

朱三想到那一戰,豪情頓消,樂廣一生隨主子參加過無數秘密行動,從未吃過癟頭,而他每次最多不過率兩個分堂,掃蕩江湖中眾多門派,也是每戰必捷。

殊不料此番出師,損兵折將不說,每次都敗的匪夷所思,最令他窩火的是一頭撞進了魯家的機關陷阱裏,損傷十多人,是以他對樂廣“氣運”之說大表讚同。

“氣運?”馬如龍在窗下暗自苦笑,他覺得自己的運氣都衰到家了,居然還有人誇他氣運旺。

朱三沉默半晌,頹然歎道:“樂老,您這事還是辦得急了些,我臨行前,主子握著我的手對我說:

“‘廣生這次一定要把馬如龍的人頭給我帶回來。’現今我何顏麵對主子。”

樂廣笑道:“主子想馬如龍的人頭都想瘋了,對誰都這樣講,咱家出來前,他也對咱家說,阿廣,你一定要把馬如龍的人頭保留好,千萬不能讓它腐了,爛了。

“現今人頭在哪裏?還在人家自己的脖子上,倒不勞咱家操心保管了,如果主子不出手,還能在那脖子上好好地呆上一百年,保管不會腐,不會爛。”

朱三不禁笑了,窗下的馬如龍卻恨得咬牙切齒,他雖然從唐門和五毒教對他發動的進攻中感覺到金百合的目標是他,卻還隻是猜測,現今則從樂廣口中證實了,他摸摸自己的腦袋,並無甚出奇之處,緣何有人像搶國寶似的想得到它。

朱三笑了笑,有皺眉道:“主子出馬,倒是能一了百了,可咱們把馬如龍弄丟了,主子到來時,咱們卻說不出他在哪兒,這也說不過去呀。”

馬如龍長身而起,推門進去,朗聲道:“本公子在此。”

朱三和樂廣霍然站起,驚愕地望著他,馬如龍冷笑道:“你們不是要找我嗎?我自動送上門,看起來並不受歡迎啊。”

樂廣已回複鎮靜,笑道:“歡迎,歡迎。馬公子若是知會一聲,咱家一定列隊相迎,馬公子若是能把項上人頭也自動送到咱家麵前的桌子上,就更是歡迎之至了。”

馬如龍摸摸脖子,笑道:

“這也不難,隻是得你們主子出麵,他想要我的腦袋,我也想要他的,請二位替我傳個話兒,就說我約他見麵。

“來一場人頭豪賭,地點任他選,道兒任他劃,輸家自動把腦袋割下來送給贏家。”

朱三怒極反笑:“馬如龍,你也忒囂張得忘形了,你以為你是什麽人?天王老子嗎?你也配向敝長上叫陣?”

馬如龍冷笑道:“那你是說貴主子是天王老子了?”

朱三傲然道:“猶在其上。”

馬如龍氣得一聲長笑,聲震屋瓦,朱三和樂廣也不禁失色,朱三不甘示弱,也發嘯相抗,一則笑聲隆隆,如同空中閃過一長串的霹靂;一則嘯音雄壯如錢塘大潮,兩人雖是對頭,卻都鬱悒已久,借此一消胸中塊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