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晚的活兒很麻煩,不要再給我安排人了。

嫣紅疲憊地說道。她也不是裝出來的,一提到活兒,她又回複了先前那種感覺。

“好的。”門隨即關上。嫣紅雖沒有聽到腳步聲,卻知道來人已經走遠了,他倚在門上,渾身的力氣似乎也被來人抽走了。

“我要的東西怎麽會變成了珍珠?真是白日裏撞見鬼了。”

寬敞、豪華的船長室裏,“關公”焦灼地來回踱著步,不時揮手咆哮著。

“現在看來這箱子裏放的就是珍珠,而不是您要的東西?”坐在大副位置上的“曹操”倒很鎮靜。

“不可能。”

“關公”停住腳,厲聲吼道,“我的人親眼看見老頭子把我要的東西放進這個箱子裏,絕不會錯。”

“那可能是您的人看錯了。”

“曹操”也站了起來,聲音冷靜卻又不失恭敬的說。

“那老頭子文韜武略不減諸葛孔明,可變戲法還不會,如果他放進去的是您要的東西,就不會變成珍珠。”

“不會錯。”

“關公”一口咬定。

但聲音卻減弱了許多,好像是累了,又走回船長的鍍金椅子上坐下,椅子的靠背上一頭精工雕縷的惡龍麵目猙獰,龍頭探出在半空中,似欲擇人而噬。

“您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麽?不是我好奇,而是真的想不出世上還有什麽東西對您有如此重要。

“依我看來,那顆珍珠已是世上最可寶貴的奇珍異寶了。”

“關公”頭仰靠在靠背上,修長白皙的手卻習慣性地撫摸著頭頂龍身上一片片純金雕成的鱗片,雙目緊閉,胸口微微起伏,許久沒有開口。

“我不是想探聽您的秘密,隻是想替您分憂。”

“曹操”又恭敬地說道。

“我的秘密雖多,可有什麽瞞過你嗎?在這世上如果我連你都不敢相信,就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關公”把頭直起來,雙手向上,小心翼翼地把緊緊貼附在臉上的麵具除掉,露出一張麵如白玉,俊美異常的臉。

“皇上!”

“曹操”急忙跪拜下去。

“起來吧。”皇上疲憊地說,“在這條船上,沒有皇上,也沒有君臣之別。我就是這條船上的船長,你就是我忠心不貳的大副。”

“謝皇上恩典。”

“曹操”重重叩了個頭,站起身來,也除掉麵具,放在麵前光潔如鏡的花梨木桌子上。

“陸士龍,你不知道我當這個狗屁皇上有多煩,遠沒有我們昔日在海上呼嘯往來,快意恩仇快活。”

“那隻是皇上無事時的消遣。”陸士龍躬身微笑道,“您君臨大寶,撫有萬民,掃平四夷,混一宇內這才是上天賦予您的大任。”

“我也知道,原以為是輕而易舉的事,如今看來很難哪。”

“皇上聖明如天,雄才偉略古今無比,哪有能難住您的事?”

“你就無需奉承我了。”皇上皺了皺眉,苦笑著說,“我也是坐到這個位子上才知道掌管好一個國家和掌管好一條船雖是同一道理,然而大小簡繁卻如天壤之別。

你坐下說話吧,你我不必拘這虛禮,

況且這是在船上,又不是在朝會的金殿上。”

陸士龍依言坐下,望著皇上的眼神卻充滿崇拜仰慕,甚至有些熱烈。

“那顆珍珠的事說的也沒有錯。”皇上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那本來就是無價之寶。

“宮裏夜明珠雖然有幾顆,卻都比不上那顆。

“那本來就是先皇皇冠上最好的一顆,先皇寵愛那老頭子寵得離了譜。

“說他晚上還要在燈下處理公文,怕燭光的煙熏壞他的眼睛,特地把那顆珠子從皇冠上摘下來,賜給他照明用。

“我適才一時性急,失手捏碎了,現在還有些心疼呢。”

“皇上洪福齊天,一顆珠子又值什麽?那老頭子倒可能真的會妖術,把先皇弄得神魂顛倒,一天見不到他就跟沒了魂似的,也是天底間一件奇事。”

“他不是會妖術,而是真有些道行。”皇上搖搖頭,“不止先皇,連四夷那些桀驁不馴,動輒造反的首領見了他就跟見到祖宗似的,搖首帖尾,乖順得像一條條他從小養大的狗。

“每次他們派的信使來,都要問李相爺如何?好像李相爺如果一命歸天,他們也全都不活了似的。”說到最後,他又憤激起來。

“所以皇上對老頭子心有忌憚,不敢對他下手。”陸士龍若有所悟。

“這隻是其中之一。”皇上喟歎一聲,“我是要留著他的命用來鎮服四夷,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四夷就不會有一人造反。”

“可這畢竟是被動啊。”陸士龍說,“皇上雄心勃勃,不是早想掃平四夷,用那些蠻子的頭顱築成古今無比的京觀?把他們的土地也都歸入版圖嗎?”

“這就說到點子上了。要征服四夷,殺光那些蠻子,就要發兵百萬。”

“發兵百萬又如何?還不是皇上金口一開的事,隻要皇上下旨,我雖無能,也要討個先鋒官做,皇上做大元帥,踏平四夷又有何難?”陸士龍站起身來,一副慷慨激昂的神情。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這樣做嗎?”

“不知道。”

“現在你還猜不出我想要的東西是什麽嗎?”

“猜不出。”陸士龍老老實實說道。

“就是調兵發兵的玉符。”

玉翠忽然撲哧笑了,李實奇怪地看著他,不知她笑什麽。

“相爺,這是您寫的嗎?”玉翠指著牆上一副對聯問道。

李實看了看也笑了,牆上掛的正是他親手寫的一副對聯:

風花雪月家常事,醇酒美人度一生。

“相爺,您這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屋子裏隻剩下兩個人後,玉翠又逐漸活潑起來。

“這也叫福氣?”李實苦澀地說道,胃裏卻沉甸甸地仿佛裝滿了苦水,他的“風流教主”的綽號也是因這副對聯而得。

“當然是福氣,這是別人修八輩子也修不來的,比神仙還快活哪。

“對了,別人都說您府裏和天上的神仙府一樣,他們還說什麽‘天上神仙府,地上宰相家’,說的就是您的家。”

“那你豈不是一步登天,以後天天都可以住在神仙府裏了?”

“賤妾能侍奉相爺自然也修了八輩子才修來的福氣,

也是一步登天。

“不過賤妾有個請求,隻是不敢說。”

“你倒是會說話。好吧,我很難得高興一次,你說吧,我會答應你的。

“就算不能答應也不會怪罪你。”李實今天確實很高興,他自己也說不明白原因何在,但絕對不是有人送了他一件他本來不可能正眼去看的禮物。

“賤妾蒲柳之質,萬難入相爺的法眼,相爺府中和身邊更不缺賤妾這樣的人服侍。”

“你是不是有合意的情郎,想求我成全你和他的婚事,這也不難。”李實笑了起來,他在風月場中已近八年,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他納悶的隻是:

為何風塵中的女子大多都有一個癡心等候的情郎?而良家女子嫁的卻大多是負心漢?饒是他閱曆豐瞻,世事洞明,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不是。”玉翠搖頭笑道,“這種事賤妾怎有臉說出口。

“賤妾隻是想求相爺像馬公子一樣,把賤妾送給別人。”

“什麽人?”李實微感意外,但她的提議倒是很有趣。

“賤妾的舊主人。”

“是誰?”

“玉葉公主”。

“什麽?”李實站了起來,好像被椅子咬了一口,“你是玉葉公主的人?為什麽會淪落風塵?”

“賤妾原是公主的侍女,因犯了錯被逐出府來,無家可歸,這才不得已淪落風塵。”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李實麵色凜然,即便他麵對長安宮中的政敵,也不會如此緊張。

“時間賤妾記得很清楚,正是先皇駕崩的那天夜裏。”

“我答應你。”李實一字一句地說,身體裏卻掠過一陣奇異的顫動。

“調兵的玉符?發兵不是用虎頭符嗎?”陸士龍驚訝地問道。

“那是以前那些朝代用的,本朝自祖宗開國,定鼎長安,因怕手握重兵的武將造反,便削了在外將兵的武將的軍權,把他們召回長安,用良田華宅,金錢美女供養起來。

“另外派了九位親王鎮守九座邊關,執掌天下精兵,因征召親王必須用玉符,而不是虎頭符。”皇上說道。

“玉符沒有怕什麽?發兵不是有您的聖旨就行嗎?難道聖旨還抵不上玉符嗎?”

“這不是抵得上抵不上的問題,”皇上又焦躁起來,“祖宗立國之始,就怕有人盜用兵符,借機作亂,所以在發兵之事上慎之又慎。

“那年恰好藍田進貢了一塊美玉,祖宗便召一位巧匠雕琢成了九對調兵玉符,完工後便把這位巧匠殺了,以免他再仿造出這種玉符。

“然後每對玉符一半藏在邊關的將軍府,一半藏在大內,由專門的符璽郎掌管。

“要征兵或發兵時才把玉符拿出,和聖旨一道發出,到邊關後玉符合符無誤,大軍才能調動。

“僅有聖旨是不夠的,這也是怕有人偽造聖旨或假傳聖旨,而且每對玉符都是不一樣的。

“也就是說用這一邊關的玉符無法和別的邊關的玉符合符,祖宗防微杜漸的工夫也做到絕頂了。”

“這豈不是說皇上雖君臨天下為萬民之主,卻連一兵一卒也調動不了?”陸士龍失聲道,他有些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