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知寒餓憐顏闔

餘綻隻是跟著吳夔在魏縣走了一圈,便收服了一大片人心。

等到錘子氣喘籲籲地找到她時,天色已經有些晚,眾人都摸著咕嚕嚕叫的肚子看向吳縣令。

吳夔則有些尷尬地看著餘綻,勉強笑道:“四小娘子,縣裏的糧食被大水衝走了大半,如今想要吃幹淨的糧食,可就隻有些粗糧了。”

人家忙活了大半天,連口舒心的吃的都沒有,全魏縣的衙役們都有些過意不去。

捕頭祖希第一個提出來:“我婆娘還悄悄藏了一缽子細糧,小娘子今天晚上去我家用晚飯吧?”

“你那缽子細糧是你娘子給你剛滿月的小丫頭藏的。滿縣裏吃誰家的,也不能動你那個。”吳夔立即駁回。

餘綻嗬嗬地笑:“我雖然是餘家的小娘子,卻跟著我那神醫師父流浪江湖七年。各種各樣的苦,我都還算是吃過一些。

“不過就是半個月,朝廷的賑濟肯定就下來了。這有什麽的?我去跟著吳縣令家吃飯,他家女眷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那小娘子你可就受大罪了!吳縣令家是咱全縣吃的最差的人家。您別去他家,去我家吧!我們親家是屠戶,我家裏還算是有些葷腥呢!”

跟著硬記了一腦子防疫辦法的穆瑞忙阻攔。

餘綻這可真生了興趣:“若照你這麽說,那吳縣令家我還真就去定了。”

“嗬嗬……其實,這位小娘子若是肯將包袱裏、箱子裏的金銀珠寶拿些個出來,跟鄰縣並未遭災的富戶們買些糧食來,咱們一個縣可就能都跟著沾光吃細糧飽飯了!”

人群之外,不知道是哪個方向,有個聲音陰陽怪氣。

眾人都回頭去看,卻一個人都沒瞧見。

唯有餘綻,眼尖地看著一個影子晃到了一個窩棚後頭。

哦?

在這種地方,竟然還有輕功高手?!

這可真讓人訝異。

“我是大夫,不是賑濟官員。我的就是我的,我不樂意往外拿,誰搶都是犯法。”

餘綻的眉梢微動,忽然開口,冷哼了一聲。

“哼!”那個人果然沒忍住,重重地回哼了一聲。

餘綻抿嘴微笑。

吳夔皺了皺眉,回頭找了一會兒,方轉向祖希:“希頭兒,找找剛才那話是誰說的?

“人家小娘子不過是過路的官眷,不怕疫情,自願留下來幫忙的。咱們全縣上下該感激才是,怎麽還有這麽不懂事的?

“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找到了,打他一頓。

“若是因這個混賬說辭,逼得小娘子不得不離開魏縣,咱少了最得力的大夫;我就直接以妖言惑眾論罪,亂棍打死這個家夥!”

眾人會意過來,連忙七嘴八舌都來安撫餘綻:

“四小娘子別聽那蠢話!”

“就是!四小娘子咱們去我家吃飯去!”

“四小娘子今日可累壞了,早些回去歇著!”

“明兒早起我讓婆娘熬了熱粥給小娘子端過去!”

餘綻也不解釋,含笑一一點頭謝過,招呼吳夔,最後還是去了衙門,去吳家吃飯。

吳夔漲紅著臉,隻得同意。

果然,吳夔的妻子曹氏和兒子女兒桌子上唯有幾個野菜團子而已。

餘綻看著都歎氣,搖搖頭,令阿鏑和錘子過來一起吃團子。卻把自己的幹糧,用沸水泡軟,喂給了兩個孩子。

曹氏紅著眼眶道謝。

“苦誰都不能苦孩子。

“吳縣令一天在外奔走,回來時未必不帶著外頭的髒東西。孩子們再沒的吃,很容易就會被他們父親惹病了。

“現在吃食不是還不算緊張?可藥草隻怕是極缺的。到時候孩子們真病了,不是更麻煩?”

餘綻囑咐完,吩咐阿鏑想辦法燒水。

她必須要把自己洗幹淨。

大夫若是髒著,那沒一個人病人能好的了。

吳夔連忙就要讓曹氏把自己家裏的幹柴拿出來給餘綻。

錘子和阿鏑連忙擺手,嗬嗬地笑:“若是連這個都辦不到,小娘子哪裏還會留著咱們服侍?”

說著話,錘子就跟變戲法一樣,不僅弄了一捆幹柴來給餘綻燒洗澡水,順便還給吳夔家裏也燒了一大鍋開水:“小娘子說了,讓令郎令愛一定要喝煮開過的水。”

曹氏連連道謝。

轉過身,拉了訥訥無言的吳夔落淚不已:“上天垂憐!這是哪裏掉下來這樣一尊活菩薩?”

吳夔將餘綻的來曆講了,癱倒在**,仰天長歎,哈哈大笑:“天不絕我,天不絕魏縣!這一縣的百姓,終於能逃得性命了!”

第二天一早,還真有人送了一大罐子菜糊糊過來給餘綻當早餐。

餘綻連半個推辭的字都沒有。接下來,自己喝了半碗,讓阿鏑和錘子各分了半碗,剩下的,都給曹氏送了過去:“給孩子們吃。”

曹氏低著頭擦淚,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邊餘綻才剛出了門,就有穆瑞上前送了一個冊子給她。

餘綻挑挑眉,邊走邊打開看時,竟是自己昨日所說的一係列防疫舉措。

“這個好。早就該這樣。這個你先拿去用,晚上再給我,我補充些東西。”餘綻十分高興,甚至忍不住拍了拍這個三十多的漢子的肩膀。

吳夔在旁邊看著穆瑞瞬間變得僵硬的臉,撚著胡須哈哈大笑。

魏縣的防疫治病轟轟烈烈開始了。

所有病患,先全部集合到了一處,由餘綻一個一個仔細看診,然後分到不同的區域,分別醫治。

剩下的百姓,有力氣的壯年人,不分男女,都被組織起來將現在住的地方搭建到更幹燥、更潔淨的位置。

其餘老弱婦孺們,則分開來兩撥,一撥去撿柴,一撥則負責燒水,清潔所有人的衣服。

縣裏先前自然也是有醫館的,還有幾個留下來的大夫、學徒之類。此刻都被餘綻攏到一處,幫著做尋藥、煎藥之類的事情。

當天,到了下午,累得頭暈眼花的餘綻找了吳夔來說:“這樣不行。還是得趕緊弄多些大夫來。”

吳夔苦笑不已:“我何嚐不知道?這邊大水才過,我就知道必有疫情,立即便命人去請隔壁並未受災的縣裏的大夫。可是沒請到人。”

不僅沒請了人來,去請大夫的主簿還借機腳底抹油,跑了。

這下子,更沒人敢來了。

兩個人對坐愁眉。

正在這時,阿鏑滿臉氣憤地飛跑了過來:“小娘子!果然不出你所料!有人要來偷咱們的箱子包袱!”

餘綻眼睛一亮:“是嗎?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