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山壓亂雲千疊青

回到必勝居的院子裏,餘綻覺得自己好像去了一趟假仇家。

尤其是宗悍一開始雖然十分疏離,但還是維持著淡淡的尊敬。

至於荀阿監,他一向都是這樣笑嘻嘻地看著一切人,一切事。偶爾開口,基本上都是意有所指的戲謔。

“小娘子,那個戴氏,好像不是壞人。”

就連阿鏑都覺得有些淩亂。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樣也挺好。”

餘綻不願意多想。

尤其是兄嫂一行估摸著快到了,她可不想看到餘縝苦苦思索坐立不安的樣子。

阿鏑服侍她歇下,自己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看餘綻朦朧要睡,笑著上前勸:

“這會兒睡了夜裏就該睡不著了。”

又奇怪地告訴她:

“剛才碰見小公子。他好似剛從外頭回來,最愛笑的人,小臉兒繃得緊緊的,敢是誰惹著他了?”

餘綻笑:“誰惹得起他?那性子,天王老子不也一拳掄過去再說?”

一語未了,又眯起了眼睛。

幽州城自然是這樣,可是東寧關就未必了。

尤其是宗悍和荀阿監……

明擺著,這二位的官階雖然不比蕭敢高,但東寧關與幽州互為翼護,彼此地位對等。

他還真有惹不起的人!

“難道他們去宗家了?”餘綻想到這裏,立即便精神起來,忙命阿鏑:“你去問問。”

阿鏑去了不一時,房門叩響,外頭蕭寒溫潤的聲音響起:“蕭寒、蕭韻,請見四小娘子。”

竟然這樣客氣起來了麽?

餘綻輕笑。

不過,這種狀態,才是她最習慣的呀!

“不敢。請進來吧。”

阿鏑笑嘻嘻地開了門,依舊溫文有禮的蕭寒和滿臉不高興的蕭韻走了進來。

“茶呢?”蕭韻瞪著剛剛站住了腳的阿鏑。

阿鏑吐了吐舌頭,忙出去沏茶。

蕭寒拍了拍他。

“你吃嗆藥了?做什麽好好的吼我的丫頭?”餘綻失笑。

蕭韻撅了嘴,塌腰弓背,雙手拿著桌子上的茶碗擺弄來擺弄去,卻一句話都不說。

“他怎麽了?”餘綻莫名看向蕭寒,心中卻更覺得自己隻怕是猜對了。

蕭寒淡淡地笑笑:“我們去求見宗悍,吃了閉門羹。”

閉門羹?

餘綻睜大了眼睛:“你們何時去的?”

“半個時辰前。”

那豈不正是自己剛剛離開宗府的時候?宗悍好像很空閑啊……

餘綻眨了眨眼。

“一開始說宗將軍正在待客,讓稍候。我們便坐在前廳等著。”

蕭寒嘴角微翹,有些好笑地看著餘綻,“後來客人走了,人家又說,宗將軍與貴客說話,累著了,已經歇下。讓我們留下拜帖,改日再約。”

貴客?

餘綻下意識地回手指著自己:“我?我不過跟他說戴氏病情,那也能累著他?”

蕭寒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小三十六還從沒等過誰,所以就跟那傳話的管事較了幾句真。人家告訴了我幾句話,我才知道,這是衝著我來的。”

“才不是!寒哥,姓宗的是衝著我們蕭家來的!”

蕭韻氣哼哼的,終於開了口。

“東寧關是幽州的前哨,幽州是東寧關的後盾。加上嘉寧關,三者互為犄角,哪個都少不得。

“宗將軍再怎麽樣,也不會直直衝著蕭家去。小三十六別胡說。”

蕭寒很理智,輕輕敲了敲蕭韻的額角,“是我之前處理戴勇的事情時,手段有些酷烈。宗將軍大約是不滿了。畢竟那是他的兒女親家,他也該有所表示。”

餘綻好奇:“人家說什麽了?”

蕭寒垂眸不語。

“我說宗將軍年高,前頭又經了那樣的事,力衰,能理解……”

蕭韻見蕭寒不肯開口,隻好哼哼唧唧地自己來說。

餘綻聽到這裏就失聲笑了出來,腳尖一翹踹在了他坐的圓凳上:“你瘋了?你個晚輩能這樣說人家一位勞苦功高的老將軍麽?我看你被揍一頓都活該!”

“那管事並沒有發脾氣,反而笑嘻嘻的,說:可不是呢。哪像我們兄弟倆,精力那樣充沛?

“前腳燒了自家的酒樓,後腳抄了別人的家,中間閑著沒事兒還能造個床弩出來。

“要不怎麽說能者多勞呢。看來以後這河北道上,就都要看我們兄弟的了……”

自家的酒樓!?

餘綻下意識地環顧四周。

這個院子顯然之前沒被那把大火波及到。

所以她都忘了,這必勝居過年之前,可是剛被蕭韻痛燒了一回。

難怪東寧關當地沒人找他的麻煩!

敢情這必勝居是蕭家的!

餘綻表示:嗬嗬。

至於宗家管事所說的另一件事:抄了人家的家——

“戴勇的案子,是二十二郎辦的?”

餘綻看著蕭寒,覺得他內傷至今未能痊愈,簡直是活該。

蕭寒有些不自在,手握空拳堵住嘴,輕輕咳了一聲,含含糊糊地答:“大伯父交代下來,總得辦……”

“二十二郎那個案子,的確辦得急了。”

餘綻歎了口氣,把戴氏的話和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眼神複雜地看著蕭寒,續道:

“戴勇在鎮北軍中七八年了吧?這段時間蕭家到底在幽州都做了些什麽,韓震在京裏知道多少?

“這一回涉及了我餘家,我才知道韓震在幽州竟然還有這麽一條眼線。

“若隻為這一條,我覺得,戴震似乎罪不及死。二十二郎必定還有其他的理由做這件事。隻是不知道,可否告訴我?”

蕭寒情不自禁地看了蕭韻一眼,稍稍猶豫了片刻。

蕭韻有些摸不著頭腦。

餘綻卻一下子反應了過來,瞪圓了眼睛,失聲道:“你是說,韓震還真勾結了西齊,毒害小公子?還利用戴勇,往節度使府裏運了西齊的強弓鋼箭?!”

“還不能最後確定。”

蕭寒輕輕歎息:“不論是從二姐夫那邊,還是從戴勇這邊,兩條路中始終缺了一環。

“我查不到。大伯父親自動手,竟然也沒查到。所以我們才決定,寧可殺錯,也不放過。”

蕭韻的臉色真正蒼白起來。

原來這其中,還有他的性命!

餘綻的臉色也沉了下去。

若西齊的強弓真是戴勇運進節度使府的,那就意味著,韓震對蕭家、對幽州,誌在必得!

這可真不是什麽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