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0 章 一死一生何足算（上）
賈六又驚又喜，哭得滿臉鼻涕眼淚地給北狄王砰砰磕頭：“汗王真是慈悲的菩薩降世！天神眷顧的草原之主！擁有藍天下最廣闊胸襟的雄鷹……”
說的北狄王咧著嘴笑：“你們中原人都太會拍馬屁了！滾！”
“小人說的是實話！真心真意的實話！草原有您的統領和庇護，必能與所有鄰邦和平相處，繁衍生息、昌盛永存！”賈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飛快地爬起來，伴隨著響亮的讚頌，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隨從們看著他的背影哈哈大笑：“打起架來像瘦弱得像沒奶吃的小羊羔，跑起來卻比剛成年的兔子還要快！”
北狄王也笑了起來，片刻後，笑容凝固，變作獰笑，哼了一聲，咬牙道：“草原上祖祖輩輩的規矩，巫師不能離開王帳。我受了軍師蠱惑，才讓巫師去了大夏。現在看來，我還是錯了。
“巫師被中原人的妖術蒙蔽了雙眼，根本就看不出來那個妖女其實是軍師的親侄女，取代了大夏的公主，來騙取我的信任、掌控我的靈魂、侵奪我的權力！這才是真正的魔鬼，是我們必須要最先鏟除的敵人！”
說著，北狄王滿麵殺氣地吩咐隨從：“我已經與那妖女有了肌膚之親，如果跟她見麵，她必定會用無數的妖媚法術來迷惑我。
“你們，都是我百裏挑一的勇士，是我的臂膀我的手足！現在，我命令你們，悄悄地去大閼氏的帳裏，把她和軍師直接殺掉！”
眾人失色。
一個隨從猶豫半晌，低聲問道：“汗王僅僅憑著一個連男人都算不上的的大夏內侍所言，就真的要殺了大閼氏？還有軍師，他自從來到草原，可是給您獻了不少妙策……”
“妙策？！原本咱們好好地過咱們的日子，跟大夏相安無事。是他跑來告訴我中原有一個叫錢大省的有錢人，瞞著我悄悄地跟哈奇族的吉達做生意。
“各部落自己尋機會跟中原做各種各樣的生意，把他們的鹽、鐵換過來，壯大自己的力量，這是大家各自的本事。王帳也有自己弄到這些東西的渠道。他為什麽要跑來告訴我？不就是想挑起我的妒忌和猜忌，跟哈奇族開戰麽？
“可是吉達是我的好兄弟。我不想聽信傳言就殺了他，所以叫了他來詢問。吉達慷慨大方，絲毫沒有隱瞞，反而主動提出來，如果我不嫌棄，他願意把這個商人跟我分享！這樣，我們才沒有鬧內訌！”
隨從們都變了臉色：“吉達可是個重情義的好漢，和許多的部族首領都親如兄弟。汗王若是被人鼓動跟他開戰，那豈不是要失去許多人的擁戴？中原人太奸詐了！”
北狄王咬牙切齒：“這根本就不算什麽！”
後來，餘簡正是利用了他對聲望人緣都比他好過幾萬倍的吉達的嫉妒，巧舌如簧，說動了他主動挑起了對大夏的邊釁。而這次邊釁，根本就不是為了劫掠打敗中原人，而是將目標直指和親！
他還記得餘簡當時的說辭，誘人至極——
“那位郡主乃是大夏第一郡主，深得皇帝、太後和她的父母喜愛。有才有貌，有德有行。她還是南家最被百姓擁戴的蓮花郡王最寵愛的妹妹。若能娶到這位郡主，汗王至少是一半大夏百姓都承認的貴人主子了！
“至於我女兒離珠，如果能把她從大夏朝廷的禁錮中解救出來，我自然是感激不盡……若是不能，也就算了……”
餘簡說到這裏時，甚至還掉了幾滴眼淚。
而他，竟被這幾滴眼淚感動得差一點就要拉著餘簡結成諳達！
然而，這一切，北狄王不可能全都告訴隨從，隻是高高昂起了頭，哼道：“他的詭計，不過是要借著大夏的手，削弱我的力量，然後再跟旁人聯手背叛我，踩著我的屍體，成為下一個汗王最心腹的人。”
雖然牽強，這個說法卻似乎也能說得通。
隨從們再猶豫了數息，便咬著牙跪地接受命令：“是！”
……
……
“阿父，我們真的能成功嗎？”南忱小鳥依人地伏在餘簡膝頭撒嬌，抬起頭，楚楚可憐。
可是餘簡並沒有看她，甚至臉色有些不耐煩，輕聲提醒她：“坐好。讓人看見，會以為你身為大閼氏舉止不端。大汗剛剛對你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你接下來要十分小心才行。”
“是。”南忱連忙規規矩矩坐好，委屈地答應了一聲，卻又轉臉看看外頭，衝著餘簡露齒一笑吐吐舌頭。
這個鬼臉，是餘綻小時候僅有的幾次跟餘簡見麵時，最常做的表情。也是餘簡第一次看著她哈哈大笑、把她抱了起來舉向半空陪她玩耍的原因。
南忱一直記得牢牢的。
可惜，她忘了，她現在的臉，已經不是當年那一張的。
餘簡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把自己跳起來衝出去的衝動克製下來，低聲教她：“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把你過去這十來年學到的公主做派使出來，安安靜靜地當你的大閼氏。外頭的事情，都交給我。”
“那怎麽行？我十年沒盡孝心，好容易見到阿父，自然要替您分憂。何況外頭的事情，我做大閼氏的出麵，比您可方便多了。”南忱笑靨如花，卻直接拒絕了餘簡讓她韜光養晦的建議。
餘簡呆呆地看著她，滿麵不可思議：“動亂來時，沒有絕對力量，便是越低調越活得久。這個最簡單的道理，她們沒教你嗎？”
“她們怎麽會教我這個……”南忱勉強笑道。
餘簡滿麵不可置信：“不教這個教什麽？這世上哪個皇子哪個公主不是每日功課的？你身為公主根本就不用學針黹飲膳。那你的時間都做什麽了？
“哪怕不一課一頁地講解史書兵冊，至少該把前朝的事情都講給你聽吧？前梁是怎麽亡的，峘國是怎麽亡的，你為什麽甚麽都不知道？！”
“她除了吃就是睡，再麽就是虐殺宮人。太後和皇後背著陛下，給她至少找了十個專門給她讀書講解的大宮女，都被她尋了借口，或趕走，或直接弄死。”
賈六的聲音陰惻惻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