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8 章 佳人又話離別

沈太後和鍾幻閑談一般,輕聲說著話。

榻上仍在昏迷中的沈沉終於有了一絲平靜之意,眉宇間的急躁也漸漸地平緩下來。

外頭幾個人有些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鍾幻的眉心動了動,看了沈太後一眼。

“微容,你出去跟他們說,鍾郎的藥箱拿進來就好。郡主昏迷著,讓他們外頭坐罷。哀家這就出去跟他們說話。”

沈太後和藹地吩咐微容。

小宮女老老實實地答應一聲,輕輕地快步走了出去,不一時拿了藥箱進來。

外頭的人也在椎奴的輕聲張羅下都暫時坐了下來,安靜地等待。

鍾幻指揮著微容解了沈沉的衣裳,尋了穴位,絲毫沒有半分猶豫地開始給她下針,一一親手撚過。然後方又從藥箱中取了一個小小的透明瓶子出來,親手交給微容:

“這是我自己煉製的藥粉,這世上僅此一瓶,不可能再有。你等她醒了,挑一小撮,化一個碗底的水,給她吃下去。每日三次,連服七天。”

微容戰戰兢兢地捧了瓶子,看向沈太後。

沈太後含笑頷首:“聽鍾郎的。七天後若郡主好了,有你一半功勞。”

那邊鍾幻早又去了桌案邊上,猶豫了一下,又叫微容:“你識字麽?”

微容點點頭。

“那你幫我寫藥方。我尋常寫字無妨,一寫藥方就慣了亂來。尚藥局的人看不懂的。”鍾幻指指筆墨。

微容紅著臉上前,聽他念著藥名藥量,一一寫下。

沈太後嘴角含著一絲笑,靜靜地看著,等微容把藥方捧過來,她仔細看了一遍,方站了起來:“微容親手去抓藥、煎藥、端來喂給你們郡主吃。鍾郎且在此守一守。哀家去外頭瞧瞧。”

真是個善解人意的長輩。

鍾幻深深地給她老人家鞠了一躬:“恭送太後。”

“哪裏來的這不倫不類的客套?”沈太後笑著搖了搖頭,出了偏殿。

回過神來的鍾幻,擦了擦額上的汗,跌坐在沈沉身邊,忍不住高高舉起手,輕輕落在沈沉還紮著針的手上,啪地一聲脆響。

“小蠢蛋!就不知道出宮找我喝酒打架的!”鍾幻悄聲罵道。

外頭正殿。

恰好聽說沈沉高熱的潘皇後也趕了來,進門一看這個陣勢,倒愣住了。眾人忙起身,紛紛給她見禮。又見沈太後也出來了,大家行禮畢,重新坐好。

沈太後挑挑眉,看向坐在最末一個位置上的人,失笑道:“哪裏找來這麽一隻長毛猴子?”

眾人輕笑著轉臉,看向那人——發亂衣皺,麵上還有墨跡,與先前仙童一般形象,判若兩人,的蕭韻。

“小韻兒,你不是被鎖在西南樓上讀書?怎麽竟然也跑了出來?”沈太後笑問。

一身亂糟糟的蕭韻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臉,沒做聲。

蓮王連連搖頭,歎道:“鍾郎安排了人回去取藥箱,不知怎的,離珠病了的消息就被他知道了。聽說錢家被他鬧了個天翻地覆。險些把人家的西南樓一把火燒了。鍾郎不在家,誰鎮得住他?便隻好放了他跟人一起到了宮門口。”

“我們憫郎心最軟,小韻兒軟硬兼施,你自然就無法拒絕,隻得由著他蒙混進了宮了?”沈太後好笑。

潘皇後跟著笑了兩聲,便岔開話題,有些心焦地問:“我還是從陛下那兒才知道離珠病了。如今怎麽樣了?可是鍾郎在裏頭?”

“是。鍾幻正行針。”沈太後笑著安撫她,“已經好多了。晨起我看見她時,渾身燙得碳一樣,燒得隻說胡話。如今紮上了針,便安靜了下來,睡著了。可見她師兄的手段高強。”

眾人這才都鬆口氣。

蕭韻吭吭哧哧,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太後,我想看看郡主。”

“她好著,你自然想怎麽見就怎麽見。如今她病了,在榻上睡著,怎好見你這外男的?小公子,可不敢這般為難太後娘娘啊!”

一直端穩安靜的牡丹郡主笑著開了口,卻是直接替沈太後婉拒了。

蕭韻不高興地橫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要你多事!”聲音雖極輕微,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那是我妹妹。”牡丹郡主輕輕地展了展自己寬大的衣袖,“旁的事她心裏怎麽想我不知道,但這件事,我必定要替她擋了的。”

潘皇後一看兩個人要僵,忙笑道:“如今離珠病得蓬頭垢麵的,怕也不樂意見外人。如今也知道她安穩下來了,沒什麽大事。各位不如就都請回去吧?等她好了,太後娘娘必放她出宮,跟你們大家道謝。”

蓮王頭一個站了起來,跟沈太後和潘皇後告辭,笑向蕭韻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等鍾郎一起走。”蕭韻早就替自己想了一個極好的借口,就是死賴著不肯走。

此時,沈太後卻淡了臉色:“這倒也可以。皇後,哀家記得,這個時候,正是太傅給太子上課的時辰吧?”

“是,還未下課。”

“正好,你帶兩個侍衛,領著小公子去見見太傅,讓太傅給他出個題目考考。也看看這陣子所謂的閉門讀書,究竟有沒有些用的。”

沈太後直接把他打包去了老祭酒那裏——老頭兒天天跟南猛念叨蕭韻這個神童天才,早就說的從沈太後到潘皇後都有些不高興了。

見太後都發了話,再不想走,也隻得離開。

蕭韻一步三拖地跟著潘皇後離開了梨花殿。

蓮王看了牡丹郡主,卻發現她坐得筆直端正,就知道這隻怕是有事要跟沈太後說,一轉念想到剛剛死去的“寧王之子”,心內惻然,便默默地獨自離去。

“牡丹,你父親難為你了沒有?”沈太後極為憂心牡丹郡主在家中的處境,“他那樣聰明人,怕是過不了兩天就能想明白是你告訴了哀家此事。”

招了手叫牡丹郡主坐到自己身邊,悄悄地又把自己跟永熹帝說過的話再跟她說了一遍,低聲道:

“皇帝身邊篩子一般,這個話說不準就會傳進你父王耳朵裏。你隻咬緊了這個說法,你父王想必也拿你沒法子的。”

牡丹郡主勉強笑了笑,輕輕地靠在了沈太後肩頭,低聲道:“鍾郎要給離珠看病,進不了宮,便萬分篤定我會幫他,直接讓人去尋我。一個字的廢話都沒有,隻說要進宮,讓我叩闕。

“我很歡喜。這說明鍾郎信我。

“可我與鍾郎並無什麽交情,見麵說過幾句話而已。他信我,隻能是因為離珠信我。

“太後,我很歡喜,您和離珠都這樣信任我。比我親生的父王母妃,都要信任我。

“既然離珠沒事,那我也就走了。您別為了照看她累壞了自己,不然她必會心疼懊惱的。您可要多多保重。”

牡丹郡主說完,咽回去滿眼淚意,含笑起身,盈盈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