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也是眼

“嗯,從正房出來,跟餘綰嘀咕了一會兒,然後呢?就回她自己房裏去了?馬姨娘沒動靜?”

餘綻親自給白氏抓了藥,正在一份一份地親自稱分量,然後拿了新藥罐子,親自扇了火熬藥。

阿鏑蹲在旁邊,雙手托著腮,一清二楚:“沒有。五小娘子壓根就沒去馬姨娘的屋子,馬姨娘讓人去了一趟,也沒進門就退了出來。

“夜裏沒動靜。唯有她房裏的兩個侍女一個婆子,都放了假,讓回家歇一天。

“婢子估摸著,今兒早起那些人回來,怕就要有動靜了——這是讓那些人回家去找縫隙去了。”

餘綻瞟她一眼:“你倒是個明白人。”

阿鏑嘻嘻地笑:“要不然使君也不能讓婢子來伺候您。”

“嗯,就先看著吧。甭理她。一會兒看著二娘子吃了藥,我得去一趟蕭家。”餘綻眼睛盯著藥爐子裏的火,道,“蕭寒跟你說的話,還是不盡情。有些事,我看除了我親自去,旁人是問不出來的。”

驚詫於餘綻對自家神仙一樣的子廬公子直呼其名,阿鏑張大了嘴。

餘綻順手往裏頭塞了一隻栗子:“出去吧。那邊應該有動靜了。”

嘎巴嘎巴地嗑著嘴裏的栗子,順手又從旁邊的筐裏抓了兩大把,阿鏑蹦蹦跳跳地出去,滿院子跟人分栗子吃。

餘綻低下頭看藥爐裏的火,想心事。

餘家的這些破事兒她不太在乎。那些人不動手,大家消消停停過年。年夜飯胡氏不出現,那就賞餘家一個安靜。萬事等她送走了白氏,再算不遲。

但是師兄那邊……

從蕭韻嘴裏說出來的消息,和阿鏑昨天帶回來的細節,竟然並沒有什麽大增減。

這是不對的。

也許蕭寒就是在等著自己親自去問吧。

餘綻正在輕輕緩緩扇著爐火的手一頓。

她想起來當時鍾幻曾經悄悄地跟她說過:蕭家並不是拿他們師兄妹二人當醫生那麽簡單。

師兄不過是個被師父撿來學醫的孤兒,除了醫術精湛,就是口才便給——她和鍾幻一起長大,七年來可未見他再有別處擅長。

自己的身份自己有數,雖不是醫生那麽簡單;但表麵上看起來,也不過是軍器所弓坊主事的侄女兒而已。最多最多,有一些女娘中罕見的戰鬥力。

兩三百年前,有過女帝、有過女將軍、也有過女內相。

前梁到現在,也曾有過短暫的內宮婦人佐政,但卻從未有過女子從軍。

蕭氏是世家大族,對女子的教導和期待,一向都是自強自愛、相夫教子,可從來沒鼓勵過女子公然參與到外頭的事務中。

所以,蕭家對自己,究竟能有什麽圖謀呢?

看著白氏喝了藥,又嚴令禁止她瞎費心、亂操持,餘綻便又換了男裝,往蕭府來。

已經到了年根底下,蕭寒格外繁忙,飯也顧不得吃、茶也顧不得飲,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餘綻草草看過蕭韻的功課,走來見他,第一眼便愣了一愣,脫口而出:“不是說節度使府裏有七八個蕭氏的子侄在幫忙,怎麽光累你一個?”

從一堆案牘中抬起頭來的蕭寒耳尖微紅,隻含笑讓座。

旁邊正給他換掉冷茶的阿尋聽見這話,頓時眉眼帶笑,上來殷勤請了餘綻坐下,又上了熱茶果子,然後慫恿自家主子:“四小娘子又不是外人。不然您趁著她在這裏說話的功夫,小的給您上些羹湯墊墊吧?”

看看已過了巳時,餘綻訝然:“你這是沒吃早飯?”

“小郎寅正起身,忙到現在,熱水都沒喝幾口呢!”阿尋急忙告狀。

餘綻失笑搖頭:“那我看你這午飯恐怕也顧不上吃。阿尋,你給他弄些飯食來。我說幾句話就走,他正好吃飯。”

頓一頓,又歎氣道:“休要再拿胡餅糊弄事!”

阿尋高高興興地答應著去了。

蕭寒便連耳垂都跟著紅成了一片火,忙坐直了身子,眨眨眼清清嗓子,鎮定下來,溫聲問道:

“四小娘子想是為了令師兄的行蹤而來?”

“正是。子廬公子所說滄州之事,從何人口中聽來,詳細情形怎樣,還請不要隱瞞於我。”餘綻的表情立即便緊張起來。

蕭寒眼中閃過異色,微微垂了眼簾,雙手撐在長案上,慢慢開口:“滄州乃是軍事重鎮,即便與我幽州遙相呼應,但我等在那裏放眼睛的事情,也並非妥當之事。”

餘綻漸漸皺起了眉頭。

“我隻能告訴小娘子,消息絕對可靠。令師兄出幽州、一路狂奔,未見半分虛弱之態,然而進了滄州住進高升客棧後,便宣布病倒。”

說到這裏,蕭寒抬起眼來,緊緊地看住餘綻。

這樣奇怪的情形,若非是之前鍾幻所謂的施針後虛弱都是假象,麵前的餘四是圓謊的幫手;那就是鍾幻手中有令人可以短時間內催發體內潛能的手段,這個手段的後遺症,便是事後會極為虛弱。

若真是後者,那將是全天下都會生出覬覦之心的大手段!

他奉了蕭敢的命令,一定要從餘綻這裏問出真相!

果然,餘綻不負所望地跳了起來,滿麵驚駭:“他瘋了嗎?那是師父留給他最後的保命手段!這世上僅此一粒!他這樣輕易的用了,往後怎麽辦!?”

蕭寒的眼睛眯了起來:“僅此一粒?”

餘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先師早年間製藥時,意外製出了三粒奇效的藥丸。服食之後,可令人精力大漲。

“先師自己試過一粒。三年前我們師徒被山匪追殺,那時我尚力弱,幾乎喪命之際,師父給了我一粒。打退那些人後,我大病了整整一個月。最後一粒師父給了師兄,說留給他,最危急時保命用。”

蕭寒靜靜地聽著,看著她,一字不發。

“若是他真用了那個藥,那他現在應該還在滄州,而且,應該病得七死八活……若是沒人管……”

餘綻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哭出了聲,“他挑食,又有潔癖,嘴巴還刻薄,最容易得罪人。這時候沒人管……

“子廬公子,請你派人在滄州城裏好好找找,我怕他撐不過去!”

“四小娘子,我不要那個藥的方子。你放心。”蕭寒淡淡地說了一句,再度垂下眼簾,“三天後,令師兄沒有結賬,從高升客棧最好的上房裏,再度失蹤。”

呃?!

吃,吃白食……

霸王餐!?

餘綻傻了眼。

然後,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