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篇 且以深情共白頭（十一）
雖說顧卿遙說是十年前的東西，可是慕寒看上一眼，倒是心底明鏡。
這東西新的很，根本就不像是保存了十年，反而像是剛剛被印製出來的。
他什麽都沒說，隻是輕聲道：“這是當年我做的美國上市研究。”
“從來沒拿出來過吧。”顧卿遙笑笑：“那天我看到的時候，還覺得挺意外的，這本冊子做得很好。”
慕寒微微一怔，抬眼看向顧卿遙。
“我知道你喜歡攝影，你在攝影方麵很有天賦，你喜歡，就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下去，這沒有問題，我隻是想問你，你心底真的是不喜歡商業嗎？”顧卿遙的語氣相當平靜，那一字一句，卻像是狠狠敲在了慕寒的心上。
他沉默良久，這才點點頭。
“這個問題對你而言可能有點困難，我知道當年你從華夏國走的時候，心底在想些什麽，其實人年少時候多吃點虧不要緊，怕的就是你這一輩子都不敢往這個方向去考慮了，那樣等同於你自己欺騙了自己一輩子。”顧卿遙的笑容很清淺，淡淡道：“慕寒，我不是在逼迫你做決定，有很多人到了年邁的一天，會覺得很後悔，因為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白活了，想要做的事情沒有做，該拚搏的年紀沒有拚搏，那些曾經被他們視為夢想的一切，最後也被輕易地拋棄了，隻因為年輕的時候有種種原因，他們沒看清楚自己的內心。我不希望你也會後悔。”
她的語氣那麽平靜，卻是讓慕寒的心跳愈發快了幾分。
良久，慕寒方才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顧卿遙沒說話。
“那時候……我爭名逐利，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要和你一拚高下，我覺得你瞧不起那時候的我，你願意和黎霂言那樣的強者在一起，所以我一定要奪走你珍視的一切，讓你的目光隻能看向我……那時候我回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慢慢變成那樣了。”慕寒的聲線滿是痛楚，良久方才深深吸了口氣：“後來，你說讓我去美國繼續學攝影的時候，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因為我在華夏國一敗塗地，那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了，現在你問我，你忽然問我還喜歡不喜歡商業，我甚至多少年沒敢想這兩個字。”
慕寒的聲音忽然卡住了。
因為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顧卿遙的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揉了揉。
他的心跳一下子變得緩慢而安靜，帶著舒緩的節奏。
有那麽一會兒，慕寒差點直接就落淚了。
太久了，太久沒有這樣安定的感覺了。
慕寒沉默良久，這才輕聲道：“姐姐……”
“有些事情，旁人說的時候總會帶著旁人的觀感，我說你適合也好，不適合也罷，其實都很害怕耽誤你，巴裏特那邊有很多很適合的機會，如果你不習慣，回國內也是一樣，我這邊也能給你找到你適合的工作。如果你想，我們都歡迎你重頭再來。”
顧卿遙的語氣很平靜。
慕寒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良久方才重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恩，你自己好好想想。”顧卿遙笑了笑。
她的笑容那麽溫和而好看，一如當年。
一如當年自己在咖啡廳裏麵一腔熱血地將顧卿遙攔下時，顧卿遙臉上的笑容，和煦如三月的春風。
慕寒用力點了點頭，這才慢慢走了出去。
“姐姐你何必要勸他。”見慕寒和巴裏特說說笑笑地離開，淩依依忍不住輕聲道。
顧卿遙笑了：“你覺得我應該讓他做一輩子的攝影師？”
“他也挺喜歡攝影的。”淩依依淡淡道：“而且我覺得慕寒現在這樣子挺好，等回到了商界，不知道他會不會又變成之前的樣子了。”
“即使是在當年，顧氏裏麵他也算是很出色的年輕人，”顧卿遙垂眸笑了笑：“隻是他的心態不好，現在他長大了，我覺得他很適合回到這個戰場。”
淩依依一怔：“可是……”
“可是什麽？”顧卿遙笑著看過去，道：“你如果看過他當年做過的報表，看過他留下來的那些研究，你就會知道他當年離開華夏國的時候，一定很不甘心。”
顧卿遙太了解那種感覺。
前世的她看過那麽多商學的書，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這個領域會有發展，可是礙於現實的緣故，她一生都沒能踏入顧氏的大門。
那是怎樣的感覺，隻有切身體會過的人才會明白。
直到在病**奄奄一息，顧卿遙還是忍不住會去想，如果當年自己真的進入了商界，哪怕輸得一敗塗地，她都心甘情願。
因為那是她那一生未竟的夢想。
如同當年她願意給尚且稚嫩的慕寒一個機會一樣，現在她同樣願意再給慕寒一次機會，一次讓他得以看清自己的心的機會。
……
華燈初上。
黎霂言擁著顧卿遙，交換了一個帶著淡淡薄荷香的晚安吻。
“最近給念遙講故事的事情都被景晟搶了，”顧卿遙懶洋洋地把玩著黎霂言的手指，輕聲道：“我覺得自己在念遙心底即將不是第一位的了。”
黎霂言失笑：“你這是在和自己的寶寶爭寵？”
“有點，你說……景晟是不是太寵妹妹了？將來念遙還怎麽嫁得出去？”顧卿遙笑吟吟道，手指愈發不安分，徑自向下。
黎霂言一翻身，將作亂的小女人壓在身下，呼吸都變得粗重幾分。
看出他眼底明滅不熄的暗火，顧卿遙笑得更歡：“我說黎先生，我們都結婚十年了，您怎麽還是這麽禁不住撩撥？”
“我聽到這句話，總覺得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黎霂言微微一挑眉。
顧卿遙笑意漸深：“都說四十不惑，你現在如何？”
黎霂言保持著雙臂撐在顧卿遙頭側的狀態，頓了頓方才彎唇笑了：“我覺得很好。”
很好？
顧卿遙訝異地看過去。
家有嬌妻在側，且有子女繞膝。
黎霂言從來不曾感受過這樣的安定和滿足。
“小遙，我很滿足。”
他含笑放鬆雙臂，讓顧卿遙枕得更舒服幾分。
黎霂言的笑容溫和而篤定：“如果從前有人問我，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麽，我或許無法回答，可是現在……”黎霂言的眼神沉黯幾分，將溫熱的吻落在顧卿遙的額前，然後向下，溫存地落在她的雙眸，聲線低啞：“你們就是我最想要的一切。”
從此後，秋風朗月不及你，山河天下不及你，萬丈榮華亦不及你。
而你，就是我所有的——
心之所向。
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